回故乡

白羽

这回到故乡去，一定要见见童年时代的玩伴平子。平子大我两岁，属猴，人极圆滑，又懂世故人情，加之聪明好动，所以很得大人孩子的喜欢。可那时一贫如洗的家境使长相可爱的他时常穿件破衣裳，但这也并不影响他的热情的个性与漂亮的模样。我的蜗居城市生活的喧嚣，使我久疲的身心尤为不畅。离乡已有三十二年光景，对回故乡还是很向往的，许多小时的伙伴均已长大，且儿女成行，不知他们生活怎样？故乡的大涝池还如那时的大而且美好，那池畔的大柳树该还浓阴如盖吧？那拴娃爹还那么滑稽可笑吧？图片三十多年的都市生活，每日间在汽笛的轰鸣声里送走了一列列高铁，又在闹哄哄的市场上购得些许日用品，便慌里慌张地挤上公交车往家赶，气喘吁吁地爬楼层，进得蜗居，天忽然昏暗了似的，一股沉闷的气味儿向你袭来，乏困之间，任昏昏沉沉的头脑在空调的凉风里睡去。有幸去公园散步，高大的青槐倒是浓阴如盖，气爽风清的园子里花开得极好，可是又要转回去，因为已是上灯时节。这回绝计要回故乡去，多逗留几日，温习旧年的回忆，捡拾昔日的故事，见见久违的人，于我的心情，再好不过。好容易等到侄子抽开身，在他开车飞驰在归乡的途中时，我被车窗外乡村的变化所惊叹。一座座小洋楼拔地而起，宽阔平直的柏油马路，葱郁的道树，间或被车子惊飞的野鸡，偶尔斜着掠过车窗的燕子。在沟谷间的凉阴里穿行了几个小时，车子跃上平原来，眼前豁然开朗，田野一望无际，都种着枪枝高的郁郁葱葱的玉米，间或有一两只野兔从地头窜出来，停一停，望一望，又窜进绿海般的玉米地里。只是田间极少地见到人的身影，许是午间的炎热，农人们都在家里乘凉歇息吧。俄顷，凉风从车窗间飘进，使我的身心一爽，知道转过这条山路，便会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见到我久违的故乡了！车子一停，便望见蹒跚挪步的母亲，罗圈腿，满头白发，眼神不好可心情极好，我立时下车前去搀扶。妈！您慢点，可别摔倒了！兵娃！母亲就忽然哽咽起来。我也鼻子一酸，泪水竟也夺眶而出。由于三年前父亲病故，留下零丁的母亲生活在故乡，同二哥生活着。进了一处四合大院，明窗净几，亮堂宽敞，干净整洁。我同二哥三弟大哥几人高声地谈笑着，觉得兄弟们都各有进展，生活如意，便分外高兴。下午，我们兄妹五人一致提议去老庄湾一看，多年前的旧居，听说被复垦了。我觉得很惋惜，可是那毕竟还保留当初的一些模样吧？从一条小路上绕过去，弯弯曲曲，在经过几户人家后，便到了久违的老庄湾。其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土地，旧时的村子不复存在，大涝池消声匿迹，大柳树不知何去，唯留一大片开阔的土地，生长着一地的柴胡。在北头，依稀可见当年兴邦家的旧窑洞，已半塌，睁着一只黑洞洞的独眼，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我的对于故乡旧居的迷恋，已使我对现代生活的厌倦，但当看到复垦的大片农田时，又感到我的自恋的意向有些自私。遗弃的旧居被复垦后变为大片良田，又可以变废为宝，产粮增收，长药材增加收入，岂不更好？在我有些遗憾的当儿，二哥领我们从一条小道下去，居然见到通往水沟的土门子。古朴庄重的外表，贫寒无遮的旧颜，使我忽然生出一种纯朴的爱意。少小时的我们，成天从这土门子下水沟，放羊，砍柴，又去更远的石峡衅戏水，又爬上苹果山偷摘青苹果……而今，这一切均已远去，唯留些许记忆的片段，让人十分留恋。在旧居的湾间转了很久，及至暮色苍茫，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转向回家的路。听说平子死了？！我在经过平子家门前时见到他的二哥说的。怎么可能？！然而接下来有关平子的遭遇让我十分震惊，他居然因为穷困去抢劫了人家的区区一千元，被判刑后三年才归家，又羞又愤，上吊死了？！生活的贫苦居然使无望的百姓枉走错路，误入歧途，毁了一生，送了性命。然而现在只要你勤奋，还不至于靠偷抢维持生活吧？可是他怎么就会去干这种事？很多人不理解他的这种做法，也许是昏了头了！是的，人一天有三昏七十二胡涂罢！在人间的清苦里勤俭的人们，要靠勤劳致富，不可枉生歪念。否则，现实的皮鞭会将你抽打得体无完肤，让你构筑的理想人生支离破碎！说是要回城去了，但日间与乡邻的畅叙中，站在新修为广场里，看妇女们成排列队跳广场舞，燕子低飞，儿童骑车吼喊，小狗尾随其后狂追，老人聚一处拉家常，收垃圾车定时从村旁驶过。在富足，整洁，祥和的乡村，太阳能路灯依路而站，花坛锦簇的广场上，农民们或舞或散步乘凉，华灯初上，月明星稀，我又推迟了归期，打算再看看我的故乡的人，听听我的故乡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