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人世间”

岁月

疫情期间，住进了医院，70多岁的老伴陪护着我。
我在医院这个特殊的地方，看到处处人间疾苦，时时考验着人性，那一幕幕人世间的故事，总在不经意间触动人心，戳中泪点。

                                      ——题记

望眼欲穿的父亲


老父亲不算老，50多岁。因为白血病，面色苍白 ，骨瘦如柴，卧床不起，吃不下睡不着，对儿念念不忘，希望临终前见儿子最后一面。
天天给儿子打电话:“儿啊，你要忙就别来了。”
儿子真听话，真就不来，他流着泪说道:“要是生个姑娘就好了，姑娘是小棉袄啊，也许能来看看我。”
他的身体，断崖式的垮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父亲死不瞑目吧？
看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父亲，让人无比心酸。
他走了，但愿上天垂怜，让离开人世间的他能安详地闭上眼睛。

临阵脱逃的男人


我对面的病房，一个40多的女人，住院期间，一直都是姐姐陪伴她，大家以为她没有丈夫，她姐姐说丈夫好好的。
一开始那个男人还来医院，听医生说说病情，说工作忙就离开了，就再也没回来。
姐姐在医院陪着妹妹，女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直喊着丈夫的名字。
可是她的丈夫一直没有出现。
这个女人把女人能给的全部都给了所谓的丈夫，陪着他一同走过最初清贫，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和妻子的温柔。
如今这个女人在最艰难的时候，他却丢弃了她，独自对病魔疯狂肆虐。
她不怕被疾病带上黄泉，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全部付出，却换来如此结局?不甘心生命的最后一程如此荒凉冷寂。
最终，她留下一盒骨灰，在人们怜悯中死去，死得让人泪流满面。而她的丈夫，则留下一个背影，在人们的唾弃中走了，走得令人咬牙切齿。

他用一生喊着“妈”


这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无妻无子女，身患疾病多年，一直都是母亲照顾，每年都得到医院呆几个月。
这次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了，也是母亲的陪伴，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母亲，身材瘦小、佝偻着背的老妈妈，像儿子小的时候那样给他洗脸，擦澡。买饭喂药，端屎端尿。
儿子吃肉吃鸡蛋，妈妈却背着儿子吃方便面。母亲默默咽下所有的艰苦，只为给儿子一个依靠。累了，便悄悄躺在走廊的加床上。
那天，儿子生命走到了尽头，临终前拼命还喊着“妈妈”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一声“妈妈”，喊的母亲老泪纵横，儿子从呱呱落地到离开人世，母亲从青丝到白发，一生的艰辛，一生的爱护，妈妈泪如雨下。
母亲颤颤巍巍掏出兜里的老人机喊来亲戚帮忙料理后事。当人们抬着儿的尸体离开医院时，她踉跄地跟在后面，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她的身影好像拉开的弓，似乎有道道箭芒直插人心，令人钻心的痛。

    亲情輸了，爱情赢了


医院来了个新病人，和我住在一个房间。
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
老头摔伤了有拐棍才能慢慢行走。老头有糖尿病，腿上还有血栓。老太太有四个儿女，儿孙一大帮，好不令人羡慕。
然而却只有一个人老太太陪着老头住院。
住院时，儿子就骂姐姐不出钱也不出力，耽误他出去挣钱。
母亲小心翼翼地听着 ，面露难色，没说什么。
儿子来了孝心，让妈妈回家休息一下，他来陪护一晚。
当天晚上，我被老头喊醒，却不见他儿子的踪影。老头要上厕所，我扶他起来，我就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的呼呼的，被老头叫醒，我一看床上没人，老头躺在床下，原来老头起来又要上厕所，不好意思叫我摔倒在地。我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他千恩万谢，这时还是没看到他的儿子。
第二天早晨，他儿子回来了，原来去别的空床睡觉去了。
我想，什么儿子，心这么大?
老头要洗脸，儿子嫌麻烦不给打热水，直接用冷水给他擦了擦。我心里不知道哪来的怨恨，偷偷地白了他一眼。
早上医生查房，儿子居然说让老头出院。
儿子说住院看病一天要花1000多元，姐姐们不出钱也不出力，磨磨唧唧说了许多。
老太太急忙给女儿们打电话，女儿们说，要出钱都得出，人人有份。
晚间，小女儿来了，说房子要还贷款，装修还没有钱，朝老人借钱来了。
老妈说，我这还有些钱，拿去吧！不用还了，如果姐姐知道了，就说是我借给你的。
老太太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尽力了。老头虽然满脸皱纹，都秃了头，老太太还是把老头当个宝，真不知道她手里的钱还能维持多少时间的治疗。
这场与疾病的较量，亲情輸了，輸的一败涂地，爱情赢了，赢得美丽动人

病重老人

又来了一位病重老人，瘫痪不起。是他小儿子儿媳妇陪他来住院的。
住了几天他要走了，去养老院。小儿子要出海，很忙，小儿媳妇说伺候不了，根本不伺候。
前几天和老人说了一阵子话，他说前几年儿子把他接到儿子家，说在城里住些日子，儿子出海走了，他看到儿媳妇把自己从农村带来的粘豆包偷偷扔到了楼下。他明白了，是嫌弃农村人脏，吃饭也给自己专用的饭碗，这样的儿媳妇那能养老?
儿子忙 儿媳妇不管，只能进养老院去等死了。
老人走了，他对我说:“你多有福，有个好的老伴，为你接屎接尿，喂水喂饭，你的孩子也错不了。老天有眼，她会遭报应的。”
你们小的时刻，是父母心头肉，心肝宝贝。退休了，闲在家，把父母像垃圾一样扔进养老院，天地良心何在？
天下有多少不孝子孙，老天真能看得见吗?

乡村教师


我中午从午睡中醒来，病房又来了新病友，住四号床。
他是一个40多岁农村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家人陪伴。
过了两天。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四号床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父爱的光彩，不停地询问家中情况，姑娘打开纸箱和一包包煮熟了的冻饺子，这是他住院吃的食粮。
几天后，我们熟悉了，他是一位偏僻乡村的小学老师，有两个女儿。老婆没有工作，在家种点菜，养了几头猪，免强维持生活。
天气阴沉沉的，我在这里不安中数着时间，四号病床的诊断出来了，是白血病。
他知道是白血病很坦然，从他迷茫的眼神露出对生活的渴望。这个贫穷善良的乡村教师，心牵挂着家，牵挂农村学校的孩子，他说治不好的病治它干啥，再说我的两个孩子还没成人，家里哪有钱啊？
我病情好转出院了。我回到家中，还惦记着他。
我到医院去看他，他已经出院回家了。我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的学校，他的家。
我几经辗转，终于打听他的地址。我慢慢爬过一座座山，慢慢趟过一条条河，感到到他家的遥远。
见到他，他很惊讶。他家门前的小路直通乡村小学。偏僻的小学在我眼中是一片凄凉。病痛也许是一种生活体验。他爱学生，他还在给学生们上课，时光的流水还在轻轻地流淌。
我想尽一些微薄之力，想帮他一把 ，把带来的钱送给他。他有些一丝不安，他说，你来看我就高兴了，我哪能要你的钱？这辈子我怕还不上了，这钱我不能要。
我一下愣住了，无言以对。我才发现，这朝夕相处的他我并不了解，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究竟蕴藏着怎样的生命情感。
离开了眼中凄凉的小学。这个小学寄托着多少孩子的梦想，是他们梦中的花园。
我可爱的乡村教师，我用灵魂亲不够，你淳朴厚道，想起你回首我走过的路，长长的弯弯的却装不进去任何风景，在这一赤裸裸的冬季，离开了你，不知道是否能让我们再次重逢。

【注】第二年春天我知道他已经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