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济威 新砌不久,石灰味还没有完全消除的施沟中学礼堂会议室内大白天灯火通明,点的是那种冲气的汽油灯,使得整个会场就像神话故事里的阎罗殿。长条桌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香烟头,各种烟味混杂,冲脑子,闻得出来,这些香烟大多为勇士牌、最好的也就牡丹牌。 出席会议的多为社联指的头目,也有新近进入常委的韦葭的姐夫王立柱。会场特别的混乱,主题不明确。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便有人跑到主席台上发一通乱炮,很是踊跃,但是,语言的组织能力、概括性很差,没有逻辑性,东一镐头西一棒的,不知说的什么名堂。看得出来,主持人颜青喜,也就是宝应湖农场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组长似乎没有驾驭会场的能力,他竭力的想表现自己,但是,参加会议的联指成员大多又不买他的账。 他穿一件黄色的军便服,故意敞开着怀,露出紫红色毛线编织的毛衣,不时还用钢笔敲打桌面,以显示自己中心地位的存在。他知道,宝应湖农建师的老资格多了去了,论能力、水平、资格,无论如何也数不到他颜青喜。区区行政23级,还是县里派来的,勉强担任了一个武装部长,手下也没有兵,只相当于一个不起眼的部门,要不是文革,从上到下一条线下来,成立革委会必须得由军队代表担任一把手,怎么也轮不到他。没有想到,文革的狂风暴雨稀里糊涂地将他推到了农场的最高地位。 党委书记刘常明没有参加会议。文革开始后,虽然有人主张要打倒刘常明,但刘常明在农场根深蒂固的绝对威信无人撼动,故而这个动机未能得逞。当然,凡在风雨中助过他或者他家庭的人,他后来均给予了厚报。在颜青明主持召开大联合筹备会议时,刘常明刚刚被贬为生产组长,负责整个农场的生产技术,他没事就到下面转转,到也落得清净自在。平日里,刘常明瞧不起颜青喜,到不是嫌颜青喜的级别低,而是感觉这个人很虚伪,人前背后两张皮,甚至做作。当然其他农建师的原领导也都瞧不起颜青喜。 <p class="ql-block">今天的会,由于刘常明不是常委,颜青喜没有通知他,他也懒得参加。老领导中只有吴明丰参加了会议。吴明丰是县公安局的特派员,关系不在农场,所以,仍然保持着应有的地位。吴明丰看似严厉,对知青也凶狠,批评起来一点情面也不给,但骨子里对知青还是很爱护的,知青们都能感受到这一点。</p> <p class="ql-block">社联指常委宣布正式开会。前两排蹲着各分场的五类分子,他们全都抱着头,不敢仰视舞台。后面全部站着各单位派来的代表和全部知青。整个会场显得杀气腾腾,一个个怀里就如揣了个小兔子,叮咚叮咚的,生怕这个不幸随时落在自己身上。</p> 我被几个基干民兵拉着紧靠在八种人身后,这无意有意的动作加剧了我的担忧。好在韦葭始终陪着我,紧张的心稍许宽慰了一点。我记住徐书记对她的叮嘱,这个叮嘱无疑成了我此刻的救命稻草。我相信她是不会辜负书记期望的。至于书记为什么再三叮嘱韦葭要安全将我带回,我也是一头雾水,脑子有点蒙。不一会,王常委开始点名。凡是被点上名的立刻被两个基干民兵反剪着双手押上舞台。忽然间,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叫,当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问题时,只见迅速跑来两个基干民兵走到自己面前,拉过我的手正要反剪,突然,坐在我身边的韦葭大吼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徐书记关照 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准将我们的人带上台”!边说边将我拉到自己的身边并紧紧地抱住我的腰。两个基干民兵听到韦葭的吼叫,一下子愣住了,他们知道韦葭是王立柱的姨子,一时不知所措。 正在僵持着,徐玉清突然出现在会场。他到了刘圩后,想想不放心,又赶了过来。听到韦葭的喊叫,便迅速跑了过来。他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尊罗汉,挡住了两个基干民兵,对此,我深感到意外,迅即本能的转到了徐书记的身后。此时,我感到徐书记就是一座高山、一棵巨松,几个月来对他的怨恨顿时化为乌有。自分到大屁股滩以来,我总是感到徐玉清处处与自己过不去,没想到关键时刻,书记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就像鲁智深在相国寺倒拔垂杨柳震倒一班地痞的似的,壮观极了,我心底不由得暗自叫好。 基干民兵用眼睛朝台上望望,台上的主持人也没有想到会出现意外,农场的人都知道徐玉清书记的影响力,是宁折不弯的主,轻易不敢惹他。人们都知道,在宝应湖这片土地上,徐玉清除了惧怕刘常明、以前也怕唐有富,其他天王老子也不怕。僵了片刻,王立柱悄悄地跑到王常委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王常委挥了一下手,两个基干民兵便知趣的撤了。 紧接着,王常委宣布将王丽全带上来。立刻又有两个基干民兵从舞台的右侧将王丽全揪着头发拎到了台上。王丽全的胸前挂着牌子,上面用红墨水写着字,很鲜亮。虽然牌子上划了两道交叉的黑道,但字写得真不错,看来是练过书法人的手笔。木牌用的一根圆形的铁丝套在王丽全的脖子上,木牌显得沉重,但王丽全并没有因此而低下她那美丽高贵的头。冬日午后的阳光下,她的脸上虽然布满了脏兮兮的灰尘,但阻隔不了她那美丽的面容,稀疏的额发沾在前额上,低垂着双眼,紧抿着嘴唇,也不向两边张望,坦然地像尊泥塑的雕像。 王丽全是农场公认的美女,是宝县范镇上的人,是知青到农场后遇到的一位最为完美的女人。她就如一束名贵的兰花,独自承露着一汪清水沐浴着几缕阳光,淡雅清新,洁玉无暇。她直披的秀发,轻愁的眼神,袅娜的身姿,浅笑嫣然,在鲜丽或素淡的流动中款款徐行,散发着幽幽的馨香。 <p class="ql-block">农场的机务人员几乎都曾接受过她的教育、做过她的学生。我后来与胡广石、张永生、丁康等脱产全封闭接受胡明辉老师精心培育时,王丽全曾特别对我们讲了农业机械的课程,因而有了一段师生情谊。不仅知青们认为,即使先后分来的大学生、财会人员也是一致的认为,就像若干年后全国的青年学生崇拜中央电视台的主播杜宪一样。她对技术的精益求精,使得她在农场农业机械方面的权威地位无人替代,农场几乎所有的拖拉机驾驶员都从心底无比的崇敬她。然而,这个美丽的女人却有一颗坚强的心,这是男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此刻,她的神情虽然有点沮丧,却一点也不畏惧,面部表情倔强内向。看到王丽全高昂着头,王立柱跑过去抓住她的头发拼命地将她的头向下按。然而,只要王立柱一松手,王丽全又高高将她美丽的头颅昂起。</p> 看到王丽全的坚强不屈,台下一片唏嘘。突然间,只见五区一个头发稀疏,有几点斑秃的人腾的一下,跃上舞台,对着王丽全美丽的面孔猛的一巴掌。那清脆的声响,震动了整个会场,人们的心全都颤抖了,会场奇怪地静默了十几秒钟后,斑秃男看到王丽全的不服,晃了晃手准备再来一巴掌时,人群突然轰地一下骚动起来,高呼大叫要文斗不要武斗。 主持人看到会场乱腾起来,怕不好收场,急忙制止了斑秃大汉的行动,并叫人将王丽全押了下去。 冬天的白天很短,只有梳头吃饭工。眼看着太阳渐渐的西坠,知青委实太冷了,都盼着会议早点结束,早点回家。这时,主席台上除几个基干民兵在上面转悠外,所有领导都不见了,没有人通知散会,也没有人通知继续开会,大家都呆呆地立在那儿,谁也不敢离去。只是,一个个都有一种预感,有种不祥的预兆,感觉似乎有重大的事件发生。果然,过不了多久,几个主持人又重新返回舞台,只是面部表情更加的严肃,另外,还多了两个穿着黄色军服的公安人员,一个腰里别着手枪套,一人拎着一付铁铐。其中一人,跨前几步,敲了敲麦克风,喉咙干咳了几声:现在我宣布一项逮捕令:“由于扬州州下放知青牛非反对毛泽东思想,书写反动标语,现予以逮捕”。顿时,知青全部惊呆了,方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会议的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牛非的人影。公安宣布以后,牛非从后台被押上舞台,当场由公安人员加铐,随即押下台,带往停在土堆后面的一辆吉普。尽管知青们平时之间多少有点龃龉,但是,眼睁睁地看到牛非被带走,都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心态,这心态包含愤怒、不平,惋惜,但一个个只能攥着拳头在强忍着。<br><br> 本文用图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