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谁念秋风独自凉,满眼黄叶闭疏窗。肝肠寸断立斜阳。蛰雷莫惊春睡重,啃书嚼得翰墨香。雪阻云岭是寻常。</b></p><p class="ql-block">————前调《浣溪沙、特殊岁月》</p><p class="ql-block"><b> 洒下千滴汗,化作一页砖。日滚满身泥,夜卧黄土圈。窑火照壑谷,高炉吐青烟。劳作连月夜,号子动山川。</b></p><p class="ql-block"> 话说在与黄鹂约定去见她父母的前一天,生产队里派我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到内蒙古搞副业,当晚,我去了趟老巷子,望着漆黑的天空,泪流满面,哭了一场。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我坐上去内蒙古的班车,走了一天一夜,来到阿拉善左旗青山公社红星大队砖厂打工,这里既无草原,也无沙漠,属于黄土丘陵地带,和六盘山区的地貌差不多,只是山比六盘山低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晚上,就住在砖厂山崖下新挖的土窑里。</p><p class="ql-block"> 早晨四点多钟,我一骨碌从草铺上爬起来,脚步匆匆地奔向砖厂。</p><p class="ql-block">砖厂规定,每天劳动任务是做600个砖坯。</p><p class="ql-block"> 制砖既是苦活,又是细活,做成一页砖坯,要经过14道工序:即挖土、担水泡泥,铁棍打泥、钗子团泥、筛沙垫地、滚丸泥球、团泥装斗、掠棍刮斗、倒泥坯、翻晒、起砖、审板正砖、码砖、上架等。一天下来,我混身像散了架似的,腰酸腿疼,累得爬在地上,连坐起来的劲儿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伙伴刘二见我一动不动地爬在地上,走过来朝我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道:“张志华,看你个怂包的熊样子,干了这点活儿就累爬下了,当年我劝你不要去上学,咱俩结伴挖地球,你不听我话,念了那么多书,顶个俅用,到头来还是和我一样,不是弯腰捏泥娃娃,就是扬鞭捣牛尻子。起来,我搀你到草铺里躺着去,别爬在这儿亏先人了。”说着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搀回了草铺。</p><p class="ql-block"> 躺在潮湿的草铺里,我才知道一砖一瓦的来之不易。再看看那些砖瓦工,个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家家住茅棚,户户咽糠菜。忽然想起了宋朝诗人梅尧臣的《陶者》:“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感慨之余,步其原韵,和诗一首:“洒下千滴汗,化作一页瓦;日滚满身泥,何日居大厦?”</p><p class="ql-block"> 经过半个月高温大火的锻烧,一窑砖总算烧熟了,接下来最艰苦的活儿是饮窑。先在窑顶用土围起一个直径十米左右,高约三十公分的圆形水池,不断地往池子里挑着倒水,使砖窑内一千多度的高温迅速冷却下来,搬出烧成的砖块。</p><p class="ql-block"> 厂长派我们六个年轻人挑水饮窑,每人挑着两个百十斤重的大木桶,在距砖窑500米以外的河坝里挑水往池子里倒,平路还好说,可那水池子建在几十米高的窑顶上,沿着陡峭的盘旋小道,踩着脚窝,一步一颤地把水挑上去,池子里面的土烧得滚烫,一担水倒进池子里,顷刻间化做一股白气升上天空。从第一桶水倒进池子开始,大家便小跑步担着水往池子里倒。如果池子里的水干了,下面热气过大,窑顶就有爆炸的危险。那天,我正好拉肚子,拉得混身直打摆子。从先一天早晨开始挑水,没休息一直挑到第二天凌晨,已往窑顶挑了300多担水,我咬着牙关坚持着,坚持着,终于脚下一滑,连人带水担滚下二十多米高的窑坡,昏死过去了。刘二发现后把我背回草铺,戏虐道:“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磁器货,念书把人念成菜狗了,啥苦活累活都不能干了么,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p> <p class="ql-block"> 在砖厂干了两个多月,夏收开始了,我们在内蒙古打工搞付业的人员全部返家参加夏收。</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分派我和孙大嫂拉一辆架子车到田里拉运收割的麦捆。</p><p class="ql-block">我长得又矮又瘦,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但和那些五大三粗的农村小伙子简直无法相比。</p><p class="ql-block"><b> 七月烈日似火烧,烤得肌肤半枯焦。地如蒸笼天似鏊,嗓子眼里烟直冒。</b></p><p class="ql-block"> 我拉着沉重的架子车一步一个脚窝地向山顶攀登,弯曲的身体几乎贴到了陡峭的路面。</p><p class="ql-block"><b> 额头的汗水如小豆,肩头的绳子往肉里扣。腿子发颤如筛糠,口中粗气喘如牛。</b></p><p class="ql-block"> 按生产队里的规定,每辆架子车一次必须拉100个麦捆,可我给车上装了50个麦捆,“哗啦”一声连麦捆带人从车上滚了下来。无奈之下,只好请一位师傅手把手地教我学着装车。</p><p class="ql-block"> 麦捆装好后,再用麻绳将麦车扎绑紧。在陡峭的山路上,其他人驾着高高的麦车飞也似地奔下山去。我和孙大嫂拼命抬着车辕,一步一步往下挪,在坡陡处,千斤重的麦车乘着巨大的惯性直往山下冲。我俩再也抬不住了,便爬在路上,用肩膀一人支撑住一个车轮,大呼“救命啊救命!”可在这前不见人家、后不见店家的山腰,任凭我们喊破嗓子也无人来救。</p><p class="ql-block"> 孙大嫂的肩膀被车轮蹭出了血,疼得直掉眼泪,气哄哄地说:“我和别的男人拉麦子时,下山都是男人掌车辕,女人坐在麦车上,今天遇到你这个草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p><p class="ql-block">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刘二上山拉第二趟麦子时,才把我俩从车下救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他推开我,说道:“滚到一边去,像你这样拉车子,猴年马月才能把粮食拉到麦场里,看我怎么拉。”只见刘二双手按着车辕,两脚腾空,脚尖点地,风驰电掣般地把满载粮食的重车拉下了山。在刘二的指导下,我终于掌握了拉车的技巧,也敢驾着车子在山路上飞奔了。</p><p class="ql-block"> 这天,我拉着车子飞下山后,本来要急转个九十度的弯子,才能将重车从公路上拉进麦场。可我拉着车子飞下山后,由于车速过快,收脚不住,车子借着巨大的惯性直直冲向路边一户人家的院子。我心想“完了”。只听“咯察”一声,我头“嗡”地一响,眼前金星四溅,车辕撞塌了院墙,我连人带车飞到人家院里。</p><p class="ql-block"> 一位老大爷正在院子里哄着小孙孙玩耍,冷不丁见我把车子隔墙拉进了他家院里,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费了好大力气把我从翻倒的麦车下拉了出来,问道:“娃娃,伤着哪儿没有?”我说:“没有。”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冒失鬼,撞塌我家院墙事小,伤了你事大,以后干活可得小心点儿。”我感激地点了点头。老大爷看了看撞塌的院墙,又看了看我肩头挎着的拉绳子,说道:“你肩头挎得拉绳子,如同汽车的保险带,今天,多亏它救了你一命,要不你就撞成肉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