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张先的梨花逸亊

恒山

北宋词人张先，号子野，诗句精工而受人称赞。《古今诗话》中说：“有客谓子野曰：‘人皆谓公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子野曰：‘何不曰之为张三影？’客不晓。公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此余生平所得意也。”后来，人们就称呼他“张三影”。

张先“能诗及乐府，至老不衰”（《石林诗话》卷下）。 其词内容大多反映士大夫的诗酒生活和男女之情，对都市社会生活也有所反映，语言工巧。他以登山临水、创作诗词自娱。词与柳永齐名，擅长小令，亦作慢词。其词含蓄工巧，情韵浓郁。题材大多为男欢女爱、相思离别，或反映封建士大夫的闲适生活。一些清新深婉的小词写得很有情韵。《一丛花令》中有“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之句，比拟新颖而饶有风趣，可谓刻划闺中怨女的心理活动极为细腻而又生动，从而拥有“桃杏嫁东风郎中”的雅号。

张先老年寓居杭州，多为官妓作词，却把同为官妓的龙靓忽略了。于是龙靓给张先写了一首诗索词：

“天与群芳千样葩，独无颜色不堪夸。

牡丹芍药人题遍，自分身如鼓子花。”

张先于是作双调《望江南》回赠：

“青楼宴，靓女荐瑶杯。

一曲白云江月满，际天拖练夜潮来。

人物误瑶台。

醺醺酒，拂拂上双腮。

媚脸已非朱淡粉，香红全胜雪笼梅。

标格外尘埃。”

公元1074年，官居杭州通判的苏轼听说同在杭州又与自己有诗词启蒙之師的前辈张先张子野以85高龄娶了18岁的花季少女为妾，在禁不住的好奇心驱使下，约了好友陈襄以祝贺为名前去打探究竟。

张先大人新婚燕尔，自然喜气洋洋。苏东坡倒是快人快语，单刀直入，问：听说最近您又新婚了？张先捋髯长笑。东坡倒由衷地佩服这张先了，看他虽然鬓发苍白，倒是耳不聋、眼不花，像是个天天练了太极的高手，一口气就能爬上西湖飞來峰。

于是，东坡提出来：见见嫂夫人。

张先也是个老顽童，知道来者何意，便叫下人去传。趁这空档，张大人说了一句“愁似鳏鱼知夜水，懒同蝴蝶为春忙。”这话是说这老人家觉少夜长，也没力气像蝴蝶到处找春了。所以就娶了这小妾。

苏东坡一听，就替嫂夫人打抱不平了，你都八十了，人家才十八，这也差太远了吧。

张老头说：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甲子。”

看，这老头还铮铮有词的。这时18岁的嫂夫人就婀娜地走了进来。苏东坡一看，真是位红粉丽人。就夸张老头好福气。张老头说了句翻成现代又极其肉麻的大白话就是：我觉得，她是上苍给我的最后礼物。谁知道，人家红粉丽人一听，立刻作揖，娇羞细语：相公，您才是我最好的礼物。

这下可看傻了东坡和陈襄，人家这可是老郎情嫩妾意。两个人只得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灰溜溜的走了。后来，张先八十九岁去世。远在密州作太守的东坡写了一篇《祭张子野文》，其中有“我官于杭，始获拥慧（引申为给人当学生的意思），欢欣忘年，略拖苛细。”

据说当时苏轼还留下一首打趣张先的七言诗：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首诗其实并不是苏轼所作，“一树梨花压海棠”，最早出自明代蒋一葵的《尧山堂外纪》，之后如《北华月刊》、《寄庐茶座》、《拾慧篇》等书都有收录。然而“一树梨花压海棠”在其中不过是一则民间故事，并且故事的主人公还都不同，更不用说没有注明作者是苏轼了。甚至它的真实作者，也不尽相同，只是说民间“某翁”、“浙江定海徐某”或者“沪上诗翁陈某”等所作。

据记载，当张先的好友苏轼得知张先在八十五岁纳十八岁花季少女为妾后，便写下了《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

“锦里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鬓眉苍。

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

柱下相君犹有齿，江南刺史已无肠。

平生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后堂”

调侃他，并不是网上流传的那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么苏轼这首《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具体写了什么呢？首先，我们来看诗的前两句“锦里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鬓眉苍”，即子野先生自认为很疏狂，从不担心自己九尺长的鬓发和眉毛都已经变白了。“锦里先生”，即张先，字子野。因其所在的临安（今杭州）钱王时曾赐名衣锦城，故称“锦里先生。而这两句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说张先不服老。

紧接着的“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说的是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张生与崔莺莺恋爱，后来将她遗弃后，身边的“燕儿”就忙了。这两句诗其实就是说张先诗酒风流，有众多的姬妾。“柱下相君犹有齿，江南刺史已无肠”，主要是引用了两个典故。其一，张苍丞相岁数大了，嘴里没有牙齿，只能靠妻妾喂食人奶，活到了一百多岁。其二，李绅仰慕刘禹锡的名声，用美食和好酒邀请刘禹锡，并赠送歌姬给他。所以刘禹锡在席上赋诗：

“高髻云鬟宫样装，春风一曲杜韦娘。

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

这首诗还诞生了一个成语“司空见惯”。但这两个典故，显然都是在调侃张先八十五岁还纳妾的行为。最后，我们来看看“平生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后堂”。

”平生缪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后堂”，是说前汉的张禹。他有彭宣和戴崇两位学生。张禹常把戴崇叫入后堂单独辅导，然后吃喝玩乐到半夜。人家彭宣也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呀，可是，他却只落得个在外面客厅干等，不许入后堂。至于各种缘故，就个人紧着猜吧？

其中，最有趣的一句就是“江南刺史已无肠”。讲的是唐朝刘禹锡的故事。

有一天，苏州刺史刘禹锡回京。刘禹锡的《陋室铭》估计人人都读过，在大家佩服其文中表现的品性高洁的同时，但很多可能也不知道的是其个性也放荡不羁。因曾任职司空的李绅，深慕刘禹锡的才学，就请他在家中喝酒。至于李绅，大多人可能也不熟悉，但相信“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估计没人没读过，没错，这正是出自李绅的笔下。

席上，李大人就请了一位梳着一尺高高髻，画着京城当时最时髦的“宫样妆”的歌姬陪酒。刘禹锡来自苏州，对这京城时尚之风叹为观止，立刻艳羡地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当场死皮赖脸地让李绅赠美人予他。

还挥毫做了一首：

“高髻云鬓新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

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司空见惯”这句成语，就是从中而来的。

李司空见状无奈，只得把美人相让。谁曾想，因为这首诗广为流传，这美人名声大噪，传到了权臣李逢吉的耳中，最后设计拐走了那美人儿，并“收”了。

在封建社会纳妾是很普通的事，就是声望极高的名人如唐朝最著名的大诗人李白，杜甫和白居易都曾纳过小妾。他们也都留下不少风流韵事，苏轼本人也曾有小妾。但张先的纳妾却流传千年且让人们至今津津乐道，不能不说是苏轼的诗作起到推波助澜的巨大推力。而那首”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伪作更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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