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窗棂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巢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祖屋在乡下荒芜已久,两场江南的春雨之后,茅草长过了膝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实祖屋已只是一个遗址,只剩下南北两面墙体和墙体上的门框以及还算完整的两个窗棂子。东西两侧的墙体及屋顶不知在哪一夜的风雨中轰然坍塌了。门旁的一棵百年老树,暗示着祖屋的年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如此贴近祖屋。我对祖屋有一种几乎虔诚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前,我的祖父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后来被乡里人看成是最有眼光和出息的人,他走到六十里外的城市,凭他的手艺和头脑,很快就站住了脚跟,并成为他那个行业的知名人物。在旧时代生活的艰难岁月里,祖父还是说服祖母把6个子女一一送出去读书。事实证明农民出身的祖父当初的决定有多么英明,几十年后,他的儿女子孙已经遍布海内外,有些已经成为时代的精英。可惜祖父没有亲眼见到儿女们的出息,就在1942年的那场全国性霍乱大流行中去世了。而祖父众多的堂兄弟,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没有走完从乡村到达城市的路程,他们的子女也依旧重复着祖祖辈辈曾经的劳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奇怪,祖父到了不惑之年为什么还从一个乡村走出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开辟一番事业并最终获得成功?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眼光啊!我在这个破败的祖屋遗址上寻寻觅觅,百思不得其解。后墙上宽两尺、高约一尺的小楠木窗棂子还算完好,虽经历经了百年风雨的侵蚀,依旧没有变形。窗棂子有两部分组成,左侧是木雕,竖立的龙凤呈祥图案,右侧是一式的四方木格,木雕与木格的比例十分谐调。也许这是祖屋留给我的最后礼物了,我决意把它拆下来带走。我让村里的远房堂叔(年纪比我还小)帮忙拆下来小心地包装好,他一点都不理解我的举动,就像他的父辈当初不理解我祖父过了半辈子还抛妻别子去城里闯荡一样:“这旧东西还要它干什么?”我没有说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非要带着它到我千里以外的居住地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开始我只是把窗棂子当做装设悬挂在书房,书房凭添厚重。文友Z来见了,诗性大发道:“这个窗棂子意味深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雨夜枯坐之时,我又一次默默注视着窗棂子——这祖屋惟一留下的东西,想现在的江南也在下雨吧,便突又想起我从没见过面的祖父,此刻我的脉管里正流淌着他的血液。八十年前的祖父,有一日是不是也如我般坐在这个窗棂子前,目光穿过窗外的夜色,在淅沥的雨声中突然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决定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相信,一个人一生能够达到的高度取决于他的眼光。而这种眼光是别人无法取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