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荡，遇见银发飘飘的老爱情

布衣江南

文字/布衣江南 图片/网络

前面走着一对白发老夫妻。

丈夫着衬衣，在苏马荡清一色老头衫里本不多见，腰间居然还扎条皮带，就更加扎眼了。妻子也没有穿得花里胡哨，一条耦色九分裤配上烟灰色针织衫，干净利落之外，竟有种说不出的高级感。

当然，这对老夫妻真正吸引我的也并非只是体面的着装，而是他们拖着买菜的小拖车，十指相扣，一路轻声说笑的样子。

亦舒曾说，“做人最重要的是姿态好看。”

历年来苏马荡避暑的老人甚多，其中也不乏和谐恩爱的夫妻。但他们多数不修边幅，姿态难看，似乎年龄越大，越疏于自我管理，象这样起俏讲究又自然默契的十分罕见。

一时好奇心起，快步超上前去，回过头仔细瞅了两眼，到底让我瞅出了些异样。

那丈夫腿脚似乎有点不利索，象是中过风，但不留意看不出来。

不禁有些眼热，内心的某些积雪，也开始悄然融化。

我确信自己是遇见老爱情了。

原来，这世间也并非什么都是新的好。老旧的事物一旦生出了岁月的包浆便有了气口，会呼吸，知疼痛，有魂魄，便跳出了寻常价值体系，和恒久是同义词了。比如老街，老巷，老房子，老物件，老爱情。它们好看，更耐看。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名字就叫《老爱情》，作者是鲍尔吉-原野。

“老爱情像月亮，有时满弦，有时半弦。一半里面始终装着另一半”。

好一个“一半里面始终装着另一半”。很诧异，一个蒙古汉子如何能如此精微深刻的道尽老爱情的好与美。

事实上，多数人的爱情都是无法善终的。正如多数的石头只是石头，而非玉。

年青时我们爱上一个人，很容易失去自己，等又回到自己的时候，爱，大概率已经凉了。而不管愿意不愿意，人总是要回到自己，完成自己的。

这是一个“作”的过程，有建设，也有破坏。其间受益或受害，首当其冲的都是我们的爱情。

难怪张爱玲会感慨“哪一种爱不是千疮百孔”。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把爱当堤坝而非枷锁，当自由奔跑，自我完成的安全守护与守望；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懂得在爱中所有的问题，不过是自我的映射与观照，那么我们对待爱的另一半，会不会更多一些宽容和忍让？

记得有一次打开电视，朱军正在采访词作家乔羽。当问及婚姻幸福的秘诀时，乔羽说“我就一个字忍”，夫人佟琦则笑着说“我多两个字，忍无可忍”。

不禁大笑。

这真是一对深谙婚姻之道的高人。他们牵手50余年，修得“老爱情”自然是情理之中。

其实，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每一段细水长流的感情，都来之不易，其背后何尝不是日积月累的珍惜和呵护？

也相信那些未能善终的爱情，一定也费心耗时努力维持过，但也许智识和能力不济，又也许造化弄人，最终还是过成了同一个屋檐下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

不是时光多无情，太多的感情都是如此，不删，不拉黑，也不联系，就这样凉在了列表里。

难道生命的奇妙，恰恰在于，只能通过失去，才来重新认识和定义曾经活着爱着的意义？

难道我们用尽力气，刻骨铭心爱一场，不过是确认自己在人世间得到过最近似完美的无条件的爱？

再次回首时，那对白发老夫妻已消逝在菜市场的人声鼎沸之中。

原来，再稀缺珍贵的老爱情，也是两个人用三餐四季，年复一年的人间烟火喂大的。

若熬不住庸常，便也得不到非凡。事物总是此消彼长，又九九归一。那些个青菜萝卜，油盐酱醋，无数个一日三餐，都是一餐。

微若草芥的人啊，唯常怀一颗珍爱疼惜之心，慢慢地熬，笨笨地熬，才有可能在银发飘飘的季节，牵手属于自己的老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