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岁月——杨家湾记忆

于盛新

<p class="ql-block">插队岁月—— 插队第一天 1969年3月30日,在榕城火车站,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大喇叭不断播放革命歌曲。我才16岁,拎着网兜、旅行袋,背着被包在站前广场集合。体弱有病的母亲往我的挎包中塞进腌菜、鱼干;住牛棚、被隔离审查多年的父亲也来为我送行了,他默默地为我再次整理了行李。 </p><p class="ql-block"> 火车沿闽江、富屯溪一路北上,车厢里同学们唱着“毛主席语录歌“,有的还哼唱着《共青团员之歌》,“再见了亲爱的妈妈,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火车深夜到达武夷山南麓邵武站,站前是一条全是煤灰的沙石路,周边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广场上矗立着一尊毛主席全身白色塑像。</p><p class="ql-block"> 天蒙蒙亮,我们爬上带蓬的货车,一车装十几人,都坐在各自的背包上,车厢关闭后,在前面仅有一个小窗囗,通过小窗可以窥视到连绵的大山和零星村庄,大家都争相拥在小窗旁,呼吸着新鲜的空气。</p><p class="ql-block"> 一路曲折颠簸行驶了四、五个小时,其间仅在泰宁县城稍作停留,许多知青都晕车呕吐,我强忍着,蓬车终于停在了建宁县城关。可是稍作休整,紧接着又爬上另一辆蓬车,於傍晚到达黄坊公社的一个村子——扬家湾。</p><p class="ql-block"> 在堆放着杉木的林业公路旁,社员们等着帮助卸下行李。二位男知青被临时安置在生产队仓库楼上,五位女知青住在一户农民的阁楼上。</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们不顾车旅疲惫,执意要求生产队干部带路,冒着狂风和倾盆大雨,摸黑行走在村庄泥泞的小路上,到各社员家中赠送了毛主席纪念章和“老三篇“红宝书。那天,仅我就贡献出二十余枚精心收藏的毛主席纪念章,多年后感到有些惋惜。</p><p class="ql-block"> 至今,难忘插队下乡第一天,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美丽山村</span></p><p class="ql-block"> 建宁县地处福建西北部,它与江西省接壤,自古乃闽赣边界的重镇。其境内丘陵起伏,植被茂密,"八闽第一峰"的金饶山海拔1858米。建宁素有"闽地之母,闽山之巅,闽水之源”之称。</p><p class="ql-block"> 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建宁是中央苏区县之一,曾是闽赣省苏维埃政府和红一方面军指挥部驻地,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曾在此战斗、生活过。</p><p class="ql-block"> 69年的初春,我们插队到扬家湾自然村,它距建宁城关约四、五十华里,村前有一条林业公路;据说向北翻几座山头,行走半天便是江西省。</p><p class="ql-block"> 山村四周原始森林覆盖,空气格外新鲜,一条小山溪流经村前,湍急处形成碧绿的深水潭,平缓处鱼翔浅底、白沙成滩,就像一串翡翠项链。溪上有一座小木桥,人、牛经过时晃晃悠悠的,偶尔有人倚着桥栏歇息;小桥的一端连接野花点缀的林业公路,另一端是翠绿茂密的竹林,竹林间一条鹅卵小路通向山村,犹如少女半遮面。</p><p class="ql-block"> 知青们最迷恋竹林、小溪、沙滩,傍晚时分常在此擦洗歇息,欣赏落日与红霞相互映衬的美丽景色。</p><p class="ql-block"> 山村周边盛产原生的松杉毛竹,山间常有熊和成群野猪出没,小路旁时有野雉扑扑飞过。平时农户都以自然枯朽的杉木、竹片为燃料,冬季才烧硬柴,照明则使用浸晒过的竹片或松油木。当地耕作几乎不用化肥、农药,并有稻田养鱼的传统习惯。无论男女老少,在田间劳作时必带腰篓,拣些小鱼、泥鳅、黄鳝和田螺,收工时总有收获。知青们也学着摸田螺,不大功夫即拣获小半篓。路旁不远处的田间,还有一座简易水碓房,终日不停地舂米,嗵、嗵……的声响在野外回荡。</p><p class="ql-block"> 当地还特产一种山竹,笔直且粗细匀称,当年南京长江大桥通车时,在此采购了数万根,专门用作插挂彩旗。</p><p class="ql-block"> 三十二年前的秋季,曾途经山村并匆匆观察,小桥与知青木屋尚在,只是桥头竹林变得稀少了,溪水也不如当年那般清彻碧透。我兴冲冲地与小桥竹林留影,可惜相片却一直翻找不到,为此暗自叹惜,惆怅不己,也不知何时能与山村再相聚。</p> <p class="ql-block">——扛木头</p><p class="ql-block"> 来到扬家湾插队己一个多月了,每天都同妇女及老弱劳力下水田干活,听说男壮劳力都上山扛木头去了。我动了好奇心,虽然年仅十六岁,却有1米80的个头和160多斤的体重,自认为个头力气不输队里的任何强劳力,所以很想尝试一下扛木头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作了充分的准备,披戴上妈妈缝制的非常厚实的棉坎肩,腰间还缠上妈妈亲手缝的又宽又长的粗布腰带,妈妈曾叮嘱说:粗布腰带还可以用来擦擦汗水。此外,我还不忘在手腕、膝关节都戴上了护具。只见自己手持扛木头用的木柄铁叉,腰后又插着一把柴刀,整个就是一副“绿林好汉“的装束,就连自已也觉的好笑。</p><p class="ql-block"> 杉木堆头在离公路约三、四华里的山坳里,社员们视木头大小,有2至4人合扛一根粗大的,也有单人扛一根细点的,他们齐声哼着号子:“快快上啊,嘿佐……”,脚步踩着节奏,时快时慢地行进在窄小的山道上,肩上的木头也随着步伐而起伏,我惊奇的发现,他们之间的身姿脚步如此协调,堪比"四小天鹅"的舞步一般,惊人的整齐优美。</p><p class="ql-block"> 每隔一段路,扛木的队伍就会停歇一下,人们前后轮换位置,大、小木头交换着扛,这样既可以避免出力不均,并便于评工分。当地杉木资源非常丰富,据说人们早年还肩扛木头,翻山越岭跨境卖到江西省去。</p><p class="ql-block"> 话说本人,仍孤零零地站在木头堆前掂量着,动动这根,抬抬那头,大的扛不动,小的又怕笑话。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瞅准一根半大不小的,用全力竖起木头,试着靠上肩,弯下腰,使劲“嗨“的一声,竟然扛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扛着木头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小心翼翼地踩着山道的烂泥落叶和足迹往前走,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木头横在胸口,半天翻不起身。此时山谷中异常寂静,前面的队伍早己不见踪影,没有人发现我摔倒在地,我哽咽着流泪,冷静了一会儿后,我尝试着将身体紧贴地面,慢慢地挪到低凹处,终于翻身从木头下钻出来。</p><p class="ql-block"> 站起身后,当时只一个念头:决不能放弃,决不能让别人当笑话,于是在心中默诵了几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咬着牙,重新将木头扛上肩。此时,社员们开始返回,见我浑身汗泥,跌跌撞撞地扛着木头,他们的脸上露出惊讶与赞许的微笑,顿时我信心倍增,忍着身上隐隐疼痛,艰难地到达公路旁。</p><p class="ql-block"> 卸下木头后,我长吁了一口气,全身轻松许多,再回望一眼那根木头,才有点不舍似地离去。晚上在知青点我叙说了扛木头的过程,却有意瞒了掉泪的情节😊</p> <p class="ql-block">——放牛</p><p class="ql-block"> 从小就喜欢书本上和年画中,那些天真淳朴,活泼可爱的牧童形象,他们骑坐在牛背上吹笛、阅读,是何等悠闲自得啊;这一幅幅美妙清新的牧牛图,深深吸引着我对田园生活的想像。放牛娃王二小的抗日事迹更是家喻户晓,成为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楷模。</p><p class="ql-block"> 扬家湾小队共有大小六头耕牛,由各户每月轮流喂料放养。当时队里尚无拖拉机,耕牛就是队里的宝贝,几百亩水田的冬翻春耕全仰仗它们。逢春耕大忙时节,队里更是精心喂养,每天都用竹筒为耕牛灌食米粥。</p><p class="ql-block"> 出于对放牛的强烈好奇,我向生产队长提出放牛的要求,他同意让我尝试几天,并让一位年青社员示范讲解了放牛的基本要领。</p><p class="ql-block"> 按照吩咐,我晚上睡觉前都要打着手电筒,独自穿过竹林和小桥,沿着公路跑到村外的牛棚里,为每头牛各喂上一、二梱草料;天刚亮,也要先去给牛喂了草料,然后才回知青点吃早饭。</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放牛时,刚打开牛棚的围栏,牛群就争相挤着冲出,一不留神险些被牛群撞倒。牛群上路后,也不听吆喝和指挥,途经一处岔路口时,它们不走往常习惯的路径,却进入一片陌生的竹山之中,情急之下牛群被我赶得四散而走,其中一头还从斜坡滑了下去;更为心焦的是有一头牛失踪未归,直至傍晚才在社员们的协助下,将这头牛从山中寻找回了牛棚。</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一只小牛犊跑进秧田里了,我着急地跟在它的后面,要将它赶出秧田,但小牛犊尚未上鼻栓和牛绳,也根本不懂人们对它的吆喝,瞬间一片秧田就被小牛犊和我践踏了;社员们见状急得直喊叫:牵母牛来嘛……,我顿时领悟,飞跑着将母牛牵过来,小牛犊这才乖乖地跟着走出秧田。</p><p class="ql-block"> 与耕牛打了几天交道后,我渐渐熟悉了它们的脾气特点,学会了吆喝指挥,还尝试着为牛上鼻栓。每当赶牛经过有人群的田间地头时,我都会挥舞细细的竹梢,大声地吆喝着牛群,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成功。</p><p class="ql-block"> 利用放牛之便,我还叫社员教我驭牛犁田,虽然犁过的地垅不直,而且深浅不一,但总算是初步掌握了犁田要领,心里顿觉无比的兴奋和激动,像报告喜讯似地,迫不及待写信告诉了父母。</p><p class="ql-block"> 在放牛犁田过程中,每当看到耕牛疲惫不堪地卧倒在泥水中,在鞭苔和大声吆喝下,它又艰难地立起继续耕犁时,我都会对它们抱以深深的怜悯。人们以"俯首甘为孺子牛″,来比喻忍辱负重,坚忍不拔的"老黄牛"精神,我对此有了更深刻的理解。</p><p class="ql-block"> 五十多年过去,农村基本以拖拉机犁田耕地了,放牛、扶犁或许成了体验乡村生活的趣味活动。但是在我的脑海中,依然保存着那幅人牛和谐共耕的美丽画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