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炫黄炫割,炫黄炫割……”</p><p class="ql-block"> 当布谷鸟领着一众鸟儿,鸣叫着掠过农历五月绿黄交错的麦田时,一年一次的收麦季就拉开了序幕!</p><p class="ql-block"> 农历六月初,家乡有一场声势浩大的“花儿会”,这即是当地群众一年中浪山赛歌的最后一次集会,也是一次农产品买卖的物资交流会,人们往往会利用这个机会准备好镰刀、草帽、绳子、簸箕等等农具,储备一些肉、菜、油等生活物资。</p><p class="ql-block"> 准备的差不多了,也就到开镰收割麦子的时候了。</p> <p class="ql-block"> 每年的农历“六月六”前后,差不多就要开镰收割麦子了。对于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这和那些跃龙门参加高考的莘莘学子一样,意义是不言而喻的。</p><p class="ql-block"> 老父亲心里总惦念着那几亩地的麦子熟到什么程度,整个人一幅焦躁不安、忧心忡忡的样子,<span style="font-size: 18px;">每天要在地边上转悠好几遍,走一趟揪几个麦穗,搓开来看麦粒是不是饱满、到没到收割的时候。不只是父亲,整个村庄的人</span>都在摩拳擦掌,正伺机而动……</p><p class="ql-block"> 老一辈的农民都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对土地有着天然不可割裂的情愫,在他们眼里,土地就是最重要的财产。也许,一想到蓝天白云下有那么块薄田,他们的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踏实和温暖。这种感情应该是我们这辈人所不能体会的。</p> <p class="ql-block"> 这几天看到有几台收割机隆隆的驰过街头,开往麦田里,就想起了那些年割麦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犹记得,儿时收麦子的季节,那种紧张忙碌的氛围弥漫着整个小村庄,用热火朝天这个成语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天还没亮,母亲就在厨房忙碌起来,准备一天的饭菜,父亲圪蹴在院子里仔仔细细的磨着全家人使用的镰刀,不时用老茧密布的指头试一试镰刀的锋芒。</p><p class="ql-block"> 吃过饭后,人们一人一顶草帽、一把镰刀,带着干粮和水,就匆匆往麦地里去,孩子也拿把镰刀装模作样地跟在后面。人们强忍着日头毒辣辣的热情,在麦田里挥汗如雨。先割一把麦子分成两股,熟练的搭在一起扭几下,做个捆麦子的扣放地上,再半扎着马步,哧溜哧溜的连着割几大把麦子放到麦扣上,然后把周边地下散落的麦秆堆在一起,两手揪着“麦扣”的两端,用膝盖顶在麦秆上,两手用力收紧扭几下,一捆麦就完成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一般一个大人每天能割200到300捆麦子,有的能割400捆。小孩们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去地边上摘野草莓,一天割不了多少,没把手割破就已经很不错了。麦子收割后不直接拿到麦场里,需要放在地里“出汗”,这就需要把麦捆搭成“架架”(也有的地方叫“码码”、“摞摞”)。一个“架架”一般由10捆麦子搭成,中间4捆互相对立为支柱,支柱之间的空隙里再立4捆,然后另外选择两捆长一点的麦捆,从麦扣处压折反扣在已经立好且紧凑的8捆麦上面作为“帽子”,一个“架架”就搭好了。搭“架架”是个技术活,搭好了风吹不倒、“帽子”不掉,搭不好就在风雨中东倒西歪、遭受损失了。每天下午搭“架架”的活都由一家之主来完成,孩子们则负责往跟前提麦捆。</p><p class="ql-block"> 经过连续三四天的挥汗如雨,地里的麦子也就差不多收割完了。在某一个阴雨天,老父亲会打着伞再去麦田里看看,当看到一行一行的“架架”还整整齐齐立在地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p> <p class="ql-block"> 地里的麦子收完正在“出汗”的时候,就要抓紧时间“盘场”了和犁地了。</p><p class="ql-block"> 打麦场都是选择在房前屋后比较宽敞的地方,是用作专门打碾庄稼和堆放草垛的。“盘场”时,先清理掉打麦场上的杂草、杂物等,将地面犁一遍,用模耙弄平整,然后用牲口或者拖拉机拉上碌碡,一遍遍反复碾压,期间再人工不断修复,直至地面坚硬,平实光滑。</p><p class="ql-block"> 土地经过了一年的耕种和生长已精疲力尽。因此,将割过的麦茬地尽快翻耕、休养地力就迫在眉睫了。那时候,家家都养着一头牲口,到犁地的时候,牲口们就派上用场了。记忆中,犁地一般由家里的男孩子来完成,他们按照父亲的吩咐,在凌晨四五点将精神抖擞的驴子、膘肥体壮的骡马或勤恳耐劳的黄牛牵到地头“武装”起来,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挥舞着鞭子或木棍,口中发布着“呔——哦呀——”的吆喝,就开始犁地边了。来来回回间,那酥软的土壤从尖锐密集的麦茬间全然翻露出来,呈现出本来的颜色,并飘散着丝丝缕缕的湿气和泥土的新鲜与芬芳,而长长的麦茬同时连根带秆被一畦畦倒埋进了泥土里,之后随着风雨的侵蚀和艳阳的曝晒,渐渐腐烂变质成充足的有机肥料。各色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小虫在犁沟间仓促爬行,惊慌失措,逃命似的,而有的则不幸连同麦茬,一同被翻起的土壤埋没。地里正疯长的野草被锋利的犁铧连根拔起,曝晒于泥埂之上,不一时便被火红的太阳炙烤蔫枯,达到了深耕细作、斩草除根的良好效果。到八九点钟,天气热了、牲口累了、一块两三亩的地就犁完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人们的日常耕作已实现了机械化或半机械化,田间地头已很少看见驴呀马呀牛呀等牲口们熟悉的身影,很少再听闻人们驱赶牲口那“呔——呔”的粗粝的吆喝,取而代之的是高效快捷的旋耕机及其隆隆的轰鸣声……</p> <p class="ql-block"> 打麦场“盘”好了,麦茬地犁完了,还在地里“出汗”的麦“架架”也就干透了,到了上场打碾的时候了。</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拉麦子都是用架子车,一辆架子车需要三个人相互配合,男劳力驾车,到地里后负责装车,女劳力跟车,到地里后负责往车上扔麦捆,小孩负责拉牲口。一辆架子车一次能装12--15和麦“架架”,一般每家都有四五百个麦“架架”。要保证不把麦子泡到突如其来的雨里,拉麦子的活就需要一个家族或者左邻右舍互相搭伙,六七辆架子车从地里往麦场里拉,同时十多个人还要抓紧时间将堆放在麦场里的麦捆摞成麦垛子。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一直干的是拉牲口的事。我家的小毛驴很通人性,很多时候不需要拉也能自己走到地里、回到麦场里,就是在人们往车上装麦捆的时候它也会静静地站在车前等待出发的命令。所以,我也能腾出手来往车上扔一下麦捆,空车去地里的时候,我也能舒服的坐在车上。我很羡慕驾车的人,总觉着驾车的人掌握着车辆,还能站在麦车上把一捆捆麦捆码的整整齐齐,那样子太神气了,就想着有一天也能当一个能驾车的“把式”。遗憾的是等后来我初中毕业,能驾车、装车了,架子车却退出了拉麦子的舞台。</p><p class="ql-block"> 一车车、一趟趟,当时的人们就是靠这种简单的运输方式,将大片大片的麦子从地里运送到打麦场上的。</p><p class="ql-block"> 在打麦场摞麦垛子也是一门手艺,经验、力气、眼力缺一不可。将一家所有的麦子摞成大麦垛很辛苦,手艺不行,摞着摞着就会塌下来,半天的功夫就白费了。有时候,即便是摞成了,若摞的不好,一旦遇雨,雨水就会倒灌进麦垛子,导致麦子出芽。这方面,爷爷是行家里手,他摞的麦垛子既好看又不会灌水。后来,拖拉机和脱粒机普遍运用到了农业生产,麦子早上从地里拉回来,中午就可以开始打碾或者脱粒了,麦垛子也就逐渐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 碾场要等到一起搭伙的所有人家地里的麦子拉完了才能进行。那时候碾场是要排次序的,因为村子里只有一辆台拖拉机,谁家要碾场还得到拖拉机师傅跟前去预约。</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雨水多,人们把天气预报气象叫做“天气屁谎”,因为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碾场的时候,人们根本就不听天气预报,根据预约的结果轮到谁家,谁家就碾场,运气不好的人家在碾场时会突然遇到暴雨。碾场时遇到暴雨叫做“塌场”,不管谁家“塌场”,庄子里的人都会及时赶到碾麦场里来帮忙,很快把摊好的麦子堆到一块,找来大块的塑料布把麦子盖下来,等到天晴了,麦场干了再碾。那时候,帮忙的人都不去东家吃饭,帮完就各回各家了。</p><p class="ql-block"> 轮到谁家碾场了,谁家就像办喜事一样,头天晚上挨家挨户地去通知一起搭伙的人家,“明天我家碾场,你们哪里也别去,到我家碾场来,你们家别做饭,把娃娃们都引上”。叫好人所有人以后,东家赶紧回家发面,准备第二天的伙食。</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母亲半夜起来,蒸几锅花卷,再煎一些油饼子,煮几块腊肉。天蒙蒙亮,帮忙的人都就到了,吃过早饭就都到碾麦场里摊场。先把麦垛推倒,在碾麦场中间立一个麦捆,然后围着麦捆一圈又一圈地把麦捆麦穗朝上的摊在麦场里。摊的时候必须把每一个麦捆用镰刀剁开摊放均匀,摊成一个又大又圆的大圆饼。要求薄厚基本都一样,不然碾的时候碌碡会被颠翻的。</p><p class="ql-block"> 碾场最辛苦的人要数拖拉机师傅了。他是挣钱的,按小时收费,一小时要二三十块钱,一场碾下来差不多要挣一百多元。他们开着拖拉机拉着碌碡,在碾麦场上要转无数个圆圈,转着转着,可能中暑或头晕。</p><p class="ql-block"> 当摊平的麦子被拖拉机碾压过一遍后,拖拉机师傅把拖拉机开到碾麦场边上休息。大家就开始翻场,先用木杈把碾干净的麦草挑放到一边,没碾干净的挑到最上层,所有碾下来的麦子抖到最下层,翻场就完成了。翻完场,其他人可以稍作休息,拖拉机师傅就又要到麦场上转圈颠簸了。这会儿东家要赶紧压面、炒臊子、拾掇茶杯,再跑到果园里摘些杏子、挖些新洋芋,一会起场,帮忙的人就该吃午饭了。</p><p class="ql-block"> 中午的时候,麦子经过三遍翻、三遍反复碾,就碾好该“起场”了。“起场”就是用木杈把麦草挑起来加油抖,直到把夹杂在麦草里的麦粒抖干净了,就把麦草放到一边,由孩子们用木杈端到搭草垛的地方。这时候,孩子们往往会不好好端草,就在麦草上翻跟头,追逐打闹。</p><p class="ql-block"> 草收拾干净后,大人们用木“躺耙”等农具,把混着麦糠的麦子堆到麦场里一个顺风的地方,等风来了再扬场。<span style="font-size: 18px;">天气还晴好的话,这时候,人们就不慌不忙的开始吃午饭。</span></p><p class="ql-block"> 扬场是碾场的最后一个环节,堆的像小山包似的麦堆,要等到顺风来了才能开始扬。往往是人们正在喝茶休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风来了”,就赶紧跑到麦场里开始扬场,没扬几下,又没风了,只好作罢。等着等着,顺风来了,五六个男人用木锨一下一下将参杂着麦粒、麦糠和秸秆的麦子堆抛向天空,落下之后,麦粒、麦渣、麦糠和其他碎屑顺利分离。随着木锨一次又一次地被提起,黄色的麦粒像碎金一样倾泻而下,逐渐堆积成一堆圆锥形的麦堆,三五个女人不断的用扫帚将麦堆上残存的麦糠等杂物“掠”出来。看着麦堆越来越大,大人们很高兴,一年的口粮又不愁了。孩子们也很高兴,在刚搭起的草垛上爬上爬下,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金色的麦场……</p> <p class="ql-block"> 又是一年麦收季。<span style="font-size: 18px;">随着机械化的普及,缩短</span>了麦收时间,简化了麦收程序,乡亲们收割麦子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和劳累了。</p><p class="ql-block"> 麦收记忆,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记忆。那些忙忙碌碌的麦收情景逐渐远去了,“盘场”、牛犁地、拉麦子、麦垛子、碾场等场景正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只能在时空的记忆里找到。这些记忆虽然很远,但又很近,虽是苦涩,但又醇朴,是我们挥不去的惦记,更是永远抹不去的乡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