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那天拉煤的车特别多,老板的装载车在榆树沟那边忙活,除了几个掘进的工人去井下作业,所有的人都被安排在井上装车。春节才过几天,天上飞着大雪,我们的棉衣外面被雨雪淋湿,里面被汗水浸透,一停下就冷得要死。</p><p class="ql-block">就是这样,天黑好一会才下班。</p><p class="ql-block">回到住房,把炉火捅开,我和堂弟,表弟三人都倚在炉边,一边暖身子一边等炉子上那桶水热了洗澡。那只铁桶在上班前就坐在炉子上,那会儿还不够烫。</p><p class="ql-block">这时,一辆车停在门口,接着门被推开,只见程富国和钦新安从外面进来,让我赶紧洗澡,然后收拾东西跟他们去榆树沟。</p><p class="ql-block">程富国是老板的小儿子,榆树沟矿生产矿长,钦新安是会计,两人是连襟。去年井下验收工程时我们就见过,后来老板六十大寿,在老板苏拉宫的家里又见了一次面。</p><p class="ql-block">对榆树沟我并不陌生。我们从家里远赴伊犁,就是奔榆树沟去的。堂弟井鹏就在那矿上班。榆树沟生产民用煤,生产旺盛,一时插不进人,我们才退而求其次来老板的苏拉宫矿。苏拉宫矿生产工业用煤,全指望二电,销路有限。开春至落雪前漫长的季节,工人除了走工程,大部分人闲着没活干。现在,突然让我去榆树沟,傻子也能想到是好事。</p><p class="ql-block">程富国和钦新安吩咐完,驱车往矿长和保管那儿去。矿长是老板的妹夫,叫秦万康,掌管苏拉宫矿的生产。保管姓王,山东人,掌管财务和材料。虽然老板是总上司,但要从他们这里要一个人,最基本的招呼还是要打的。</p><p class="ql-block">我知道让我去榆树沟干什么了。新年刚过,燃煤又开始走俏,好多工人回家还没返岗,生产已经恢复。我去榆树沟是填补井下岗位的不足。这样也好,总比在苏拉宫矿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强,而且在洗澡方面,那里澡堂二十四小时热水不断,再也不用自己烧水了。</p><p class="ql-block">我抢在堂弟和表弟之前洗了澡,堂弟趁那会洗了手脸给我做了一碗饭,表弟则赶紧把我的衣物全部装进袋子里。</p><p class="ql-block">一会儿,车子又滑到门口了,</p><p class="ql-block">直到这时候,我才对苏拉宫有了些眷恋,我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工友,想起往矿上贩卖粮菜的幺四七,想起为矿上送饮用水的维族汉子,想起古板的山东老王,也想起喝茶时喜欢把噙在嘴里的茶梗重新吐进茶杯的秦万康。</p><p class="ql-block">我提上袋子,跟堂弟和表弟说,我先过去。然后就出门钻进车里。</p><p class="ql-block">车轮辗着积雪缓缓驶出矿区,穿过苏拉宫村,然后快速往松树沟驶去。</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榆树沟没有榆树。四个毗邻的煤矿顺着皮里青河一字排开,与对面不知名的村庄隔河而望。那些民居掩抑在茂密的树丛中,村子东边的沙洲上有一大片参天的白杨,像村子守护神一样防范着暴戾的皮里青河。</p><p class="ql-block">榆树沟大约泛指皮里青河潘津段河右岸的这片矿区。老板的矿叫温亚尔煤矿,代号叫2——7。代号前的2兴许指企业的属性,比如国营为1,私营为2 。在榆树沟斜对面,有一个大型国营矿。</p><p class="ql-block">除2——7外,另外的三个矿分别为2——6,2——8,2——9。</p><p class="ql-block">到榆树沟矿,车子开进一个电话卡一样有个缺角的小院。</p><p class="ql-block">从车上下来,程富国把我领进一间小屋,笑着说,你就住这屋。我快速打量一眼,房间很小,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占了大半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不过,顶棚和墙壁都经过装饰,床上还有现成的被褥。我满意地放下行李,程富国这时又说,屋里还缺个炉子,等巴扎那天就买一个。你今晚就不休息了,去票房,边熟悉业务边烤火。</p><p class="ql-block">于是我明白了,让我来榆树沟不是去井下,而是与钱打交道。其实也说得通,苏拉宫矿工人几十,怎么偏偏看上我?</p><p class="ql-block">借着工人住房的灯光往井台走去。</p><p class="ql-block">井台的位置高,视野也比较开阔。虽然是夜里,但有灯光的照射,轮廓也看得分明。两个黑洞洞的井口像两只巨蟒张着的大口,颀长的井台像巨蟒的信子往河边探去,四个冷冰冰的铁罐穿梭一样被巨蟒不停地吞吐。重罐被绞车从井下拖上来,一个把井口的跳上钢丝绳与罐连接处,快速拔掉销子,然后轻捷地跳到地上,牵着罐往前走。另一个人在后面推。到了卸煤处,后面的人与前面的人合到一处,两人小心的把罐翻倒。一罐煤哗的一声泼到下面铁筛上。细煤从筛下过掉了,块煤继续流进车厢里。筛下的拉煤车不是双桥,就是拖挂。全是阿克苏、博乐、精河、奎屯和新源一带过来的。他们赶来时天已经黑了,装了煤又得连夜赶回去。</p><p class="ql-block">两个井口距离五十米,两个机房两个炮楼似的隔空而望。中间偌大的空间供拉煤车停放,调头。工人的住房分别建在离井台稍远的东西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票房在两个井口之间的坡根下,两个井台的工人无形中也担任着票房的保卫工作。井口的电话既通到井下,也通到小院的值班室以及河边的门卫。票房放在那里,更便于两个井台的工人来票房汇报罐数。身兼多职的他们,不仅要记住倒给司机的罐数,还对井下各作业班各自的数量做到心中有数。井下各作业班把自己生产出的煤送到大巷后,除用粉笔在铁罐显眼处写上班长的姓和数量,自己还有本帐。井下作业班很多,有负责掘进的,也有专门采煤的。为防止井下工人虚报,弄混,井口有块黑板随时登记,每次罐上来,核对仔细后,就在黑板上记下。那黑板就跟选举完唱票一样写着许多姓和正字。偶尔也会跟司机口角。司机也不是省油的灯,有时明明没有错,他们偏说井台给他们多算了一罐。他们坐在驾驶室里,一边挪车一边记数,还要唠叨着让车上摆煤的工人把煤摆好。为了回去卖个好价钱,宁可花一点小钱让人摆煤,摆煤就是把大块煤放在车栏边车顶上,这样卖相好。那些摆煤的都是临时找活干的闲人,于是就干起了这个不需技术又来钱快的活儿。每车十元,分分钟的事。但也危险,哗啦啦一罐煤下来,一旦砸到身上,皮破血流还是小事,若是骨折,那事情就大了。他们站在车上,既要摆煤,还要躲闪。</p><p class="ql-block">司机把车挪开停稳后赶紧来票房,与井台工人确认罐完数,于是开票,付款。</p><p class="ql-block">开票,收款一人操作是不规范的,精明的老板能放心地交给一个人,自有无泄可击的制约性。票房把票开好,款收齐,撕下二三联,一联交给井台工人收着,井台工人拿着这联下班后去财务报帐,他们的绩效就票上的数量产生,而井下各作业班下班后又跟井台对帐。如果井台不小心漏掉一罐煤,他们当班的工资就没有 了。所以,他们小心又小心。司机拿的那一联出门证一样交给河边的门卫,没有那一联,他司机根本出不去。门卫下班时也拿着那一联票去财务报帐。票房去财务交款时,应收款数字早出来了,只需如数交款就行了。</p><p class="ql-block">特殊的环境自有特殊的管理方法,但这种方法在其他的领域绝对行不通。而在那里能如鱼得水,却是老板的高明之处。</p><p class="ql-block">第一次见老板,便觉得他酷似大丘庄的禹作敏,刚硬的短发下是一脸的坚毅,身材中等,斯斯文文的,行事却坚决果断。</p><p class="ql-block">他是平利县八仙人。早年行医,后来迁到柳林坝村一个叫陶家庄的生产队,那队长是他的妹夫。住到那里后日子过的不如意,于是又投奔远在新疆农四师七零团的岳父。到了那儿,先往口里(新疆对内地的称呼)贩些小生意,有了积蓄,便与连襟和舅哥合伙开矿。苏拉宫矿是他们第一个选定的点,也是他们发迹的土方。那时资金有限,自己打炮自己出煤。出煤的工具就是八仙常见的扎背。他们把打下的煤一扎背一扎背的背到地面上。八仙恶劣的自然条件磨炼出的吃苦耐劳精神让人望尘莫及,而特殊的地理环境派生出的驮载工具也让人暗暗称奇。这样奋战一阵子,他们终于置上绞车,辅上钢轨,象模象样的生产了。</p><p class="ql-block">合伙的牛瘦,合伙的屋漏。他们郎舅间在共同经营的过程中难免发生重大分歧,至于详情,外人不得闲言碎语。但那两个创业时股东似的亲戚是自愿退出还是被他踢出局众说纷纭。不过,从管理角度讲,独自经营,便于决策,便于管理。</p><p class="ql-block">榆树沟矿是他继苏拉宫矿之后大胆开拓的成果。想想那时他的资金已经算得上雄厚了,不然,老井(榆树沟矿两个井口分老井和新井,与苏拉宫老矿相区别)一直因为流沙过不去,耗费了不少的人力和财力。最后几近绝望时,才突然想到了过流沙的办法:画碹!象隧道一样用方形的石料砌成拱形,这样一寸一寸地往前过,流沙终于克服了。老井打完,一边生产,一边在东边打新井。两井在井下贯通,通风的问题顿时解决了。我们从家里往伊犁,就是得知新井投入生产工人收入可观才迢迢西去的,但我们还是迟了。</p><p class="ql-block">平利人在那儿只是掘进,回采全是四川人,他们胆大,也能吃苦。比起回采,掘进要自由些,也安全些。回采就不一样,老孔高得四节电筒都照不到顶,安全员跟班不停地排险,还是事故频出。他们是大班长从周围的矿点叫来的。他们多数人都带着家眷,他们必须比没带家着的多干活,干重活,才能满足全家的开销。</p><p class="ql-block">用温亚尔乡之名拿下2——7矿开采权,他早已是伊宁商会会长了,他在伊宁是有影响的,不然,他在煤管站说话就没那么管用。</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票房是一间面积不到十平方的平房。迎门一张五屉桌,桌后坐着一个叫程富军的男人,听名字就知道是程富国的本家。他不光开票,还担负保管之职。他身兼两职,肯定是忙不过来,才让我“滥竽”充数。而我的到来,岂止是虚位以待,而是解燃眉之急。在举贤不避亲这方面,老板肯定遭遇过一连串的失败,最后才偿试着用外人。而老板对我的印象,只是我看到榆树沟大堆大堆的煤面闲在那里,曾建议他用内地的方法建一片厂房,买些设备,把煤面全制成蜂窝煤,连带着生产煤炉,形成产,加工,销一条龙服务。这样总比每车只收十元装车费强。虽然老板是从内地去的新疆的,但他是从八仙产煤区又移居到以木柴为生活燃料的陶家庄,没经历过缺柴少煤的人家对蜂窝煤的依赖。伊宁多草原,平地,如果蜂窝煤面世,肯定会受到欢迎。可老板说,你思路不错,但新疆跟口里不一样,等我考察好了再答复你。</p><p class="ql-block">之后便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后半夜没车了,两个井台的工人都钻进票房烤火,并跟我打听我跟老板什么亲戚?我说,啥亲戚也不是,老乡而已。他们不信。</p><p class="ql-block">这时,来车了,井台的工人赶紧出去招呼司机。他们才出门,一个黑脸小伙披着大衣从外面进来,嘴里不停地叫好冷好冷,然后就坐到炉边烤火。程富军问,黑毛,叫了几个车?黑毛说,一个。程富军说,那你还不去?黑毛说,这车还装满我怎么去?等这车装满了我坐车下去嘛!</p><p class="ql-block">一会车装满了,司机进来开票,井台确认罐数后,程富军就开票。这时司机要求开一张空白发票。程富军坚决地说:你拉多少给你开多少,但空白发票绝对不行。司机很不高兴,连发票也不要了,付完钱,气忿忿地走了。</p><p class="ql-block">黑毛跟程富军挤了挤眼睛,立即追了出去,边跟司机解释就搭车走了。从黑毛那眼神,我估计他跟司机承诺过什么?随后我问程富军,这个黑毛是干啥的?程富军说,叫车的。我问叫车是啥意思?程富军说,以前计划经济,来拉煤的车由煤管站分配。煤管站让司机去哪个矿,司机就去哪个矿。后来司机没拉到理想的煤,就闹。现在是市场经济,司机想去哪个矿就去哪个矿。可我们矿是在榆树沟最上边,许多司机不知道,于是矿上就安排黑毛和巴格两人叫车。两人一个白天,一个夜里在下边煤管站等着。其实这一招也不灵,我们矿安排人叫车,另外三个矿也安排人在煤管站叫车。这样,他们得用点技巧。就像刚才这个司机,他的要求每个矿叫车的都会答应,但每个矿都不会满足他的要求。</p><p class="ql-block">陪着程富军熬了一夜,第二天又观察了一天,晚上我便独当一面的干起来。第三天早晨下班,忐忑着去财务室交帐。</p><p class="ql-block">钦新安不光是程富国的连襟,来这儿之前,是某国营企业的会计。无论关系,还是职业,都门当户对。他把钱用手点一遍,再用验钞机过一遍,数额和真伪都没问题,然后把钱收起来。看我如释重负的样子,他问,你吃饭自己做吗?我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很难回答。自己做,先不说时间紧,灶具粮菜都是问题。在苏拉宫那边,堂弟和表弟,我们三人各负责一顿。至于灶具,在苏拉宫已经罝过一次灶具了,难不面再置一次?如果能长远也就罢了,如果是试用,那真不值得。苏拉宫那边,粮菜是幺四七送到矿上,没钱先赊着。可榆树沟就不行,只有巴扎那天才能狂购一次,然后等下一个巴扎。我说,这事不好办。钦新安想了一下,问我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吃?我正求之不得,于是就问,跟老板在一起吃,我一个外人,行吗?钦新安说,咋不行,我,曾祥刚,江江不都是外人?老板也不会格外。放心,我们的生活不会差,生活费也透明,吃一顿记一顿,月底食材平摊。</p><p class="ql-block">我至今还在想,那两天是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两天。</p><p class="ql-block">三十六个小时的连轴转,我已困倦的不行,我顾不得肚子饿,去了程富国指给我的那间屋,倒头便睡。等我醒来,厨房中饭吃过了。我也不知道钦新安有没有跟厨房师傅交待?厨房就在我的隔壁,师傅是一个四川女人,她的老公江江是开铲车的。江江脾气大,常常听他对司机大声吼叫。</p><p class="ql-block">我打算去商店买点零食先对付一下。才走到厨房门口,那师傅就叫住我说,吃饭呀!我问,不是吃过了吗?她说,是吃过了,给你留着的。我说,好嘛,谢谢你了。她说,谢啥子嘛?我是拿工资的,做饭还不是应该的?中午吃的拉条。都冷了,我给你用热水凼一下。</p><p class="ql-block">我坐在桌边等着,她一边热拉条,一边给我说,中饭时会计才说你也在伙食上了,他还嘱咐我,每次吃饭都要叫到。你记住,早餐是奶茶油馍,中午是拉条,晚饭临时安排,早餐六点吃,中饭十二点,晚饭又是六点。记住没?我说记住了,然后问,师傅贵姓呀?她说,叫我张倩就行了。</p><p class="ql-block">我哦哦的应着,拉条端过来了,我接过来开始吃。张倩则靠在炉台边看着。这时钦新安进来了,一眼发现菜案上的鸡蛋,就问,又买鸡蛋了?张倩说,这是自己下的蛋。钦新安笑着问,你什么时候会下蛋了?张倩唉呀一声骂道,你老婆才下蛋呢。我说快了,是自己的鸡下的蛋!我知道老板不喜欢鸡蛋,就没敢买。</p><p class="ql-block">晚饭是手抓饭。吃饭的人基本到齐了,老板夫妇俩,程富国夫妻俩,钦新安,曾祥刚,江江和我,八人把一张桌子占得满满的,张倩只好站在炉台边吃。直到这时,我才知新,曾祥刚也不是外人,他的夫人跟老板娘是堂姐妹,跟老板也是连襟,负责采购。</p><p class="ql-block">胡萝卜和羊骨头焖成的米饭特别香。</p><p class="ql-block">因为考虑到矿区有民族兄弟,老板不允许厨房买大肉。幸好堂弟井鹏做得一手好菜,隔那么久把我叫去饱餐一顿。时间长了,又没机会回请,很不过意。</p><p class="ql-block">井鹏跟他姐夫吴治树在井下从事掘进,活儿辛苦。井下辅助活儿多严重影响工程的进度和收入。仅通风一项,从库房领取,再运到井下,待安装使用,一个班次时间没有了。因为防爆,那些东西特别笨重,一个电源插销有重达一斤多,一个按钮几十斤重,一台风机和一个启动开关都须两人抬。加上风筒布,电缆线,一个掌子面的辅助工具得装满满一罐,可那些辅助活儿不做不行。每次看到他们下班时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却感到有些愧疚难受。</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没事的时候,我就往井台上溜达,顺便看看他们要不要热水?票房的炉子时常有一壶开水坐着,而那些煤全是井台工人帮我拾进去的,我很不过意,总觉得欠他们很多。作为他们对我工作支持的回应,跟他们拉近关系是应该的。井台工人多是少数民族,有回族,维族,锡伯族,还有一个是湖北土家族。也许是井下的环境特殊,出于保护和自保,老板不让他们下井,但为了生活,就把他们安排在地面上。有一个叫杨孝政的八仙人,性格特别开朗,有次开绞车的女人从西边工人住宅处回到井台,他很礼貌地问道,你上厕所了?离开岗位去工人住宅区,不用说也知道去干什么?看破不说破是处世的基本素质。像上厕所这种招呼不打也没人怪你。可杨孝政非要礼貌地问一声。果然,那女人恼怒地回一句,要你管!然后望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一声,就钻进绞车房。等那女人进了绞车房,杨孝政开心的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那女人是四川人,住在小院值班室隔壁,我们算是邻居。她老公是矿上的修理工,整天在井台上工作。这也是老板对特殊岗位的照顾。四个绞车工,有三个是女人,其中两个是四川女人,老公都是修理工,一个负责机械一个负责机电,而另一个女人是八仙人,她的老公程富山是总管。</p><p class="ql-block">他知道我也是平利人,显得很热情,我们聊了很多平利的事,他也跟我讲了八仙的廖乾五和蔡平。</p> <p class="ql-block">六</p><p class="ql-block">其实老板对我并不是人们想像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p><p class="ql-block">那是半个月之后的一天早晨,我下班后去交帐,钦新安的门锁着。我只好把现金放我的进房间去吃饭。</p><p class="ql-block">一会儿钦新安回来了,我赶紧回房间提着包去他那儿。交完帐,程富国就端了一婴儿澡盆钞票进来,老板跟在后面,吩咐我和程富国,钦新安把钱重新清点一遍,然后送银行存起来。那些五十一百面额的钞票,全是我们下班前点好后,交帐时,会计用手点一遍,然后验钞机又过了一遍的,分别用皮筋扎着捆儿。这时让我们再清点,似乎有点多此一举。</p><p class="ql-block">老板交代完就出去了。程富国还没点完两捆,就说球赛是不是开始了,然后进了时间钦新安的卧室看电视。见程富国进去了,钦新安也跟着进去。</p><p class="ql-block">卧室里电视大声地放着,他俩偶尔也跟着叫好。我一边点钞,一边盼他俩快些出来,点完钞我好休息。过了好一会,他俩出来了,只听程富国说,不点了,老爸急着要走。说完就把一盆钞票端出去了。</p><p class="ql-block">过了几天,我才反应过来,老板那次是给我做了一个局。程富国和钦新安进卧室不是看球赛,那么大一盆钞票,放在我面前,看我会不会心动?那道门帘的后面,两双眼睛鹰隼似的盯着我,一旦不轨,就抓个现行。</p><p class="ql-block">我的工作不再局限于票房,还要替老板整理一些文案,以及矿区环境上的粉饰,标语。一旦某个矿出现事故,所有的矿都停产整顿时,培训,总结的活儿忙个不停。这期间,老板敦煌金矿投资失利,转头又对榆树沟重新规划,革故鼎新。先引进扒煤机,镏子,电瓶车。接着聘请两位工程师,一人负责榆树沟,一人负责苏拉宫。而他大儿子程富强一直活跃在煤之外的领域。到这时,我才想到之前我的建议是多么幼稚?那只是我的浅见。与热火朝天的煤矿生产,煤面的利润只是饭后的一点锅巴,对于一个如日中天且有着更远大目标的老板来说,他是不会在乎那点蝇头小利的。不过,他的婉转,给了我足够的面子,给我留下了机会。同时,也让我零距离地领略一个奋斗者的足迹。</p><p class="ql-block">五月份天气才正式变暖,矿后面的草地开始变缘,闪着银光的科古尔琴山融化的雪水日渐增多,皮里青河水已经开始浑浊,哈萨克牧民常赶着马车从浅水处经过,然后向草原深处走去。对面那一片白杨已经披上绿装青绿一片,刚来时看到遮掩村庄的萧条树丛已繁花似锦。那是甜杏。这时我才慢慢了解,新疆出名的不仅是哈密瓜,葡萄干,还有苹果,石榴,甜杏。丰富的物产不亚于内地,超长的日照作物的品质远胜过内地。</p><p class="ql-block">假期里,跟井鹏去伊犁,置些换季的衣服。或倒班,跟着工人赶巴扎。人稠广众间,看到各民族其乐融融地相处,我就感慨,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国家,才能结出民族大团结的花朵?</p><p class="ql-block">保管活儿辛苦。各种设备,材料,有几百种。那些东西不仅需要分门别类,还因为安全需要放在靠近工人的住房。库房不仅多,而且十分散。所有的库房连成线,长度不下一里路。</p><p class="ql-block">可这活儿非程富军茣属,于是,程国庆从口里赶来了,顶替程富军。没过多久,程国庆被老板连襟的儿媳妇袁福英换掉了。两年后,程富军辞职了,我接替程富军的位置,程郢接替我。</p><p class="ql-block">老板为尊称讳,仅在文末提一下,老板名叫程用贤。他从苏拉宫起步,然后到榆树沟,后又进军房地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