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戴崇武</p><p class="ql-block">画:戴崇武 韩梅</p> <h1><br></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span></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inherit;">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歌声</span></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5年我第一次出远门,到离家几百里外的四川美院附中报到,那是西南最大的艺术院校,座落在重庆市南郊的黄桷坪。校园环境优美,苏式建筑的图书馆,在两排法国梧桐的簇拥下,是那么宁静优雅。</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进了校门,法国梧桐掩映下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桃花山下。红砖楼前的鲁迅雕塑座像,“横眉冷对千夫所指,府首甘为孺子牛。</span>”是先生的座右铭。长长的红砖围墙内,有标准的足球场、篮球场和四百米跑道田径运动场。高低杠、双杠、沙坑掩映在宽大摇弋的芭蕉树丛中。银灰色的附中楼,桔黄色的本科教学搂,宽大透明的玻璃窗在夕阳下闪着紫光。</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来乍到,一切是那么新鲜,那么动人心弦!</span></h1> <h5>戴崇武 水彩《蝶恋花》50*50cm</h5> <h1> 校门左侧的万年青花丛中,曲径通幽的深处是高大的礼堂,舞台下的乐池里管弦乐队正演奏着快三拍的苏联歌曲《红梅花儿开》和慢四拍的《山楂树》。欢快的音乐声,老教授们拥抱着高雅的夫人、青年才俊和漂亮的女生们翩翩起舞。<br> 桃花山林荫小路上成双成对的学哥学姐在溜达。绿树丛中,圆柱形的澡堂内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青春气息。<br> 啊,鸟语花香多么让我心醉,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终于来到了这纯真的、圣神的艺术殿堂。<br> </h1> <h5>戴崇武 水彩《小河边》54*39cm</h5> <h1> 上课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生,鸭蛋脸上圆润的小下巴往前翘着,又大又圆的黑眼睛,瞳孔却是墨绿色的猫眼。微曲的满头黑发,衬着光洁如羊脂玉般的脸蛋。薄薄的小嘴巴,时不时抿笑,露出两颗晶莹剔透的小虎牙。那是一个重庆女生,长得娇小玲珑像一个瓷娃娃。</h1><h1> 同学们都叫她杨崽儿,用重庆话叫她,非常亲热、非常响亮。</h1><h1> 杨崽儿上课静如处子,下课后就是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掷地有声的重庆话,从她嘴里跳出来,满教室都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泉水声,又可爱又悦耳。</h1><h1> 上文化课杨崽儿坐在讲台前的第一排,旁边是成都女生小苗,胖嘟嘟的脸,圆呼呼的大脑袋上一头齐耳的短发。她俩长得一样高,一胖一瘦。一个很安静、上完一节课动都不会动一下。一个梳着两只小辫子,左右摇摆像个活蹦乱跳的小鸟。</h1><h1> 下课了,杨崽儿总喜欢跟着与她一样高的重庆女生门吉,两个人又快又亮的重庆话嘀滴咕咕、叽叽喳喳,走廊上全是她俩欢快的笑声。</h1> <h5>戴崇武 水彩《春光》54*39cm</h5> <h1> 上素描课,杨崽儿也是在站最前面,最后边的高个子同学看到她头上那两个小毛根儿,总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虽然看不见崽儿的面部表情,却能感受到她嘴角上挑、两眼放光的得意劲儿。</h1><h1> 杨崽儿人小鬼精灵,舞跳的特别好:柔软精美的舞姿、舒展大方的动作、高挑的眉眼、甜甜的微笑,在她瓷娃娃的脸蛋上,浓妆淡抹都是可爱的。</h1><h1> 在美院舞蹈队里她是扮演小娃娃的唯一人选,尤其是《洗衣歌》舞蹈中载歌载舞的小卓玛最精彩。</h1><h1> 附一的女同学不多,六十三个学生,女同学只有十三个。一班7个,二班6个。美术学院从本科到附中,女生只占五分之一左右,雕塑系竟然没有一个女生。</h1> <h5>戴崇武 水彩《长江》54*39cm</h5> <h1> 长江边上,刚认识的同学们,在哗啦哗啦的波浪声中,相互介绍着自己的家乡。我们同寝室的四个不同口音的少年,争抢着述说不同的幸运和欣喜。</h1><h1> 长江的江水,比我故乡的岷江河水冷的多。江面宽广,白茫茫一片。水汽蒸腾袅袅,江对面的工厂和学校像海市蜃楼。</h1><h1> 长江水泛着白色的浪花在脚下翻涌,一圈又一圈,忽大忽小的波汶,转着圆弧向遥远的三峡漂去,欢腾的浪花、低空盘旋的河鸥和水鸟在头顶忽高忽低的飞翔。</h1><h1> 长鸣的汽笛划破了空旷河滩,一队又一队拉纤的船工,埋着头、躬着腰,光脚蹬着滑溜的鹅卵石在艰难的前行:“呵呵嗨哟,呵呵嗨啰,拼着老命往前拉哟,抢过险滩,闯过激流……”高亢苍凉的川江号子吼的撕心裂肺、震耳欲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h1> <h5>韩梅 水彩《岷江的清晨》54*39cm</h5> <h1> 高昂的川江号子,比我们岷江河上拉小帆船的船工哼哼哟哟的拉船小调悲壮响亮得多。</h1><h1> 江面白帆点点,顺江而下的如离弦之箭,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逆流而上的,则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前挪行。</h1><h1> 迎头撞上同班的女同学,飘曳的长裙在晚风中飞舞,河风悠扬我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像小鸟在歌唱:掷地有声的重庆话,嗲声嗲气的成都话,粗声大气的自贡腔,拖声带气的川北口音,再加上异常高腔的乐山方言……简直就是一场四川方言小品的演出。</h1> <h5>戴崇武 水彩《奔腾》50*50cm</h5> <h1> 舞蹈队里有两个重庆男生同级不同班,一个骨架粗大,一个精悍单薄。两人是院篮球队的左右锋,一个威猛无比快速三大步上篮猛扣篮圈,一个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切入底线擦边进球。</h1><h1> 两人都会拉小提琴,都喜欢在杨崽儿面前表演。我们从崽儿不轻意的表情中,似乎觉得她更注意会唱歌的男生。</h1><h1> 两个男生都是一米七几的个头,小涧长的粗犷像军人,小雨长的斯文像五四青年。</h1><h1> 刚进附中,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学校没有明令禁止早恋,从相识相知到相爱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h1><h1> 崽儿天生不好动,球场上根本见不到她的身影。小涧和小雨在篮球场上的比拼较劲,缺了意中人的喝彩,两个前锋都没有了动力。</h1> <h1> 新学期开始,我们两个班分别到不同的农村劳动锻炼。沒有了小雨的竞争,小涧独占花魁,成天跟在崽儿屁股后头扛锄头,挑扁担,还帮着她画速写。</h1><h1> 小涧速写画的不错,骨节粗大的手掌抓紧了崽儿的纤纤玉手画动态,心在狂跳,三月的春寒里浑身都是暖暖的。</h1><h1> 崽儿很感激小涧的帮助,但心里却想起小雨那甜美的《黄杨扁担》歌声,崽儿的心潮随着悠悠的旋律一齐飞向天空。</h1><h1> 小涧的强壮威武、气势磅礴,小雨的书生意气,温文尔雅。一时间竞让崽儿像《山楂树》歌词里唱的那样:“哦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亲爱的山楂树呀请你告诉我。”</h1> <h1> 一声炮响,曾经的艺术殿堂,一夜间成了文化大革命的战场。</h1><h1> 天天抄家、日日游行、丢掉了画笔,捧起了红宝书,舞蹈队成为美院上街游行的开路急先锋。《北京的金山上》是开场曲,杨崽儿和门吉是当然的领舞。身着《洗衣歌》藏装的俩姐妹跳得满头大汗,累的浑身上下直打哆嗦。</h1><h1> 游行队伍从大田湾体育场出发,只要有新的最高指示下达,所有队员就要立刻跳起来,一直跳到解放碑,五六公里的路,隔三差五的、反反复复跳着、蹦跶着,那就是美术学院红卫兵献忠心的完美表达。</h1> <h1> 杨崽儿天生的体质差,单薄的小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长时间满负荷边唱边跳。不过,杨崽儿愿意累的心律不齐地跳《北京的金山上》,也决不参加对老师的批斗和抄家。面对那些造反派同学,圆睁着杏眼、涨红的脸、紧蹦着小嘴吐出的响亮的“不”字就是她最纯真的表现。<br> 不同帮派的口诛笔伐,拳脚相加搅得美院狼烟四起天昏地暗。小涧参加了武斗,小雨躲回了家,崽儿隐居,当起了消遥派。<br> 几年的折腾,三番五次的复课停课,什么感情都淡漠了。毕业分配上山下乡了,胡子拉碴、愁纹满面的男女同学又回到了教室。那些美好的初恋感觉又回来了:真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h1> <h5>韩梅《白花满树开放》120*240cm</h5> <h1> 小涧和小雨又开始在面容苍白的杨崽儿面前表演了,但都失去了当年的年少轻狂。崽儿的小女人心态让她夜夜失眠:小涧是铁打的男子汉,是女人的靠山。小雨是温顺儒雅的小男生,是小鸟依人的女孩浪漫的港湾。</h1><h1> 想起《山楂树》里唱的“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我们的山楂树呀为何要悲伤?亲爱的山楂树呀请你告诉我。”</h1><h1> 崽儿的芳心像茂密的山楂树白花满树开放,朵朵白花都可爱。花落谁家,崽儿举棋不定,对谁都不表态。</h1><h1> 小涧绞尽脑汁,最后决定用野蛮的“决斗 ”方式来解决。</h1> <h5>戴崇武 水彩《冲》54*39cm</h5> <h1> 长江边上柔软细砂的河滩,那是我们舞蹈队、篮球队的男同学经常下河游泳的地方。故地重游,小涧直接和小雨摊牌:“你怎么想我不知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喜欢小提琴,也拉的比我好,如果剁掉你左手的两个指头,崽儿就归你。要指头还是要崽儿,你选!”<br> 面对霸气凌人的小涧和他身后五六个参加过武斗目露寒光的同学,小雨想起了一年前在牛角沱大桥上的一幕。</h1><h1> 那天,他抱着心爱的小提琴从江北回学校,碰上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八一五武斗队员,对方看上了他怀中的小提琴,双方争抢不休。小雨死命抱紧了小提琴,对方抓住了小雨的左手,锋利的砍刀架在他左手的中指和食指上,声嘶力竭的吼叫:“要指头?还是要小提琴?快说!”冰凉的刀刃下,手指头在颤抖。小雨默默的送出小提琴,保住了命悬一线的两个指头。<br> 往事如烟,小雨刻骨铭心。</h1> <h5>戴崇武 丙烯《飞翔》54*39cm</h5> <h1> 小雨垂下了眼帘,小涧捏死了小雨爱指如命的软肋:爱指头如命。这一招绝对能让情敌不战自败。小涧终于抱得美人归,小雨彻底绝别了心爱的姑娘。</h1><h1> 离校前夕,美院学生住宿搂里只剩下八九十个附三附一的学生了。曾经青春荡漾、歌声朗朗的四层红砖楼二搂搂道里,十几个女生和几十个男生依依惜别。</h1><h1> 乐队的手风琴手拉起了文革前风糜校院的苏联歌曲《山楂树》、《再见吧,妈妈》。两把小提琴加进来了,一把大提琴的贝斯拨进来了。小雨的领唱合着附三马姐姐的女中音,伴随男女声的二部三部和声,清风幽幽,楼上楼下荡漾着飘忽不定的伤感。</h1> <h5>戴崇武 水墨《雪山》70*50cm</h5> <h1> 舞蹈队和乐队的男女同学哭着笑着搂抱在一起,更多的男女同学倚着门窗,遥望着远处的502电厂高烟囱和灯火通明的九龙坡火车站,腑视芭蕉树丛中的足球场、红砖楼前的鲁迅像、再最后看一眼附中搂,图书馆……泪眼婆娑,泣不成声了。<br> 再见了,母校!别难过,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迷茫的前程像诰渺的夜空,到了甘,阿,凉,何时见爹娘……。肝肠寸断的同学们直到东方发白才各自东西。<br> 小涧分配到阿坝州南坪县,杨崽儿不想到离重庆最近的万县,非要跟着小涧进山。</h1> <h5>戴崇武 水墨《五彩池》70*140cm</h5> <h1> 翻过叠溪海子,车到松潘崽儿就感到喉头吃紧了。好在南坪县原始森林多,大量的负离子氧让小女生进出气轻松了许多。<br> 杨崽儿空手爬上南坪县招待所的二搂,已经累的面色青紫上气不接下气了。接下来的日子,逐渐适应了高寒地区的缺氧头昏、四肢无力。时时刻刻有亲爱的小涧伴在身边,甜蜜的生活还是充满了崽儿的女人心。<br> 杨崽儿越来越瘦了,面色苍白、咳嗽不断、进气不畅、出气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她只能干点轻松的工作,一爬坡上坎就累得要死,还大汗淋漓。</h1> <h5>戴崇武 水粉《高原》54*39cm</h5> <h1> 他俩都怀疑得什么怪病了,县医院诊断说是抵抗力差,容易感冒,或者是慢性咽炎引起的咳嗽……感冒药,止咳化痰药用了一两年就是不见效。</h1><h1> 进州第三年,杨崽儿病情俞发严重了,头痛、头昏得天旋地转,除了昼夜不停的咳嗽,还呕吐不止。县医院也发现她心律不齐、心悸……还是诊断不出是什么病,建议到马尔康州医院检查确诊。</h1><h1> 他们到州医院一查:“亚急性克山病”,很凶猛的病容易诱发心肌梗塞到心肌坏死。州医院通知县革委:只能在马尔康治疗调养,短时间回不了南坪县,待病情稳定后再考虑工作环境。</h1><h1> 风华正茂才二十四岁就得了这么要命的怪病,梦想生死都在一起、还想结婚生子的美梦破灭了,幸喜还同床共枕了两年多。</h1> <h5>韩梅 水彩《初雪》20*50cm</h5> <h1> 现实让小涧痛苦不堪:我这么爱她,反而害了她。跟着进山到边区才得的怪病,还不如当初忍痛割爱,让她跟小雨分在内地,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h1><h1> 崽儿抚摸着着小涧刺猬般的一头乱发,有气无力对着小涧耳语:“会好的,你放心。我们这么年轻,上帝不会要我。我爱你,我拼了命也要好起来。”</h1><h1> 小涧轻轻捂着崽儿的小嘴:“拼了命,你让我去爱那个呀?”小俩口相拥而泣。</h1><h1> 1975年8月,我和美院舞蹈队队长,工艺系的学哥在马尔康探望了养病的杨崽儿。五年不见,崽儿瘦的只剩下了骨架子。她一个人躺在州文化馆的一间单人宿舍里,雪白的被窝里,她斜靠在床架子上。小脑袋更小巧了,微曲的一头黑发变成了几缕稀疏发黄的发丝丝。没有血色的瓜子脸上,杏眼深深凹进黑洞洞的眼窝。</h1> <h5>韩梅 水彩《红草甸》60*78cm</h5> <h1> 她见我俩推门进来,立马探起身子:“呀,是乐山哟。”声音还是那样清脆,只是有点沙哑。自从班主任老师给我冠名“戴乐山”的雅号后,舞蹈队的同学们都这样喊我,从不叫我的姓名。杨崽儿喊的最好听,像银铃似的脆响。</h1><h1> 我们挨着床边坐下来,“呵,还有舞蹈队队长嗦,你们,你们……”一阵咳嗽,让她脸色潮红,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看到你们真高兴,我的好同学。”</h1><h1> 我看着崽儿病怏怏的模样,再看看床边桌子面上的几张速写:“你病的出气都来不及,还要画画?”崽儿抿抿嘴角:“我们这种人,除了能画点画,还能干啥子?这辈子只要能画画就知足了。”</h1> <h5>韩梅 水彩 《激流》54*39cm</h5> <h1> 我的鼻子有点发酸,想当初看舞蹈《洗衣歌》中的小卓玛,那么活蹦乱跳,如今孤独一人……克山病怎么这么厉害,能让美丽的少女变化这么大。我们没有更多的言语安慰命苦的女同学,除了同情和祝福:“我们的小卓玛,我们的杨崽儿,早点好起来!”我俩不敢多呆,生怕影响了崽儿的休息。<br> 虚掩了门,学哥不无感概地叹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花儿,竟然飘落在这个地方。”在舞蹈队时他最喜欢杨崽儿,我知道他的单相思。<br> 在美院有一个传统:一个是师生恋,一个就是兄妹恋,那高年级的学长看上了低年级的学妹,总是估吃霸吃稳获全胜。看着小雨和小涧的情敌争战,生性胆小的他哪敢与身强体壮的学弟们竞争。 </h1> <h5>韩梅 水彩《海子》54*39cm</h5> <h1> 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四十周年美术创作班在马尔康举办,省美协组织了全省的美术创作骨干,进州采风收集素材,州文化馆闻风而动全力以赴。</h1><h1> 崽儿听到消息后坐不住了,一直坚持画速写的她,天天跟着省美协的老师们走村窜寨,梭磨河边、青稞地头,都有她迟缓行动瘦弱的身影。</h1><h1> 进入创作构思阶段,面对大量的速写素材和历史文献资料,怎么选题才是核心。从附中毕业五年多了,还从未创作过主题画。</h1><h1> 崽儿平时都是画些水粉小风景、人物场景速写。纪念红军长征胜利绘画作品内涵太大,没有创作经验的小女生彻夜难眠了:采风时的场景一幕幕交替着在梦里跳跃,欢快的收割场面、丰收的锅庄、节日盛装的藏族姑娘、挥汗如雨的康巴汉子、支农的解放军战士……。</h1> <h5>韩梅 水彩《冬》78*78cm</h5> <h1> 思绪万千,崽儿想起前不久来马尔康看望过她的两个同学,其中一个是跳《洗衣歌》中金珠玛米的小战士,欢快的舞蹈就像是刚刚才谢幕。</h1><h1> 崽儿看着满桌子的速写稿,一张两张解放军战士收割青稞的动作,三帐四张藏族小姑娘捡青稞的动态、熬砖茶的大铜锅、军用水壶、堆在一起的军装、红色的五角星……。</h1><h1> “啊,有了。”我跳过的小卓玛,在《洗衣歌》中就有给小战士送茶的情节。清晰的动态,朴素的感情,欢快的节奏,杵打杵打喲哟,杵打,杵打哟一哟一,构思有了,《叔叔喝水》的小构图很快就画出来了:画面上,一个七八岁的藏族小姑娘,双手捧着一碗茶往上仰望着割青稞的解放军战士,小脚板往上垫着,小嘴角上挑着,大眼睛闪着感激的高光。</h1> <h5>韩梅 水彩《秋》54*39cm</h5> <h1> 省美协的女画家朱老师,对杨崽儿这幅构图非常感兴趣。她觉得大题材创作,用小故事来讲述军民的鱼水情,彰显当年的红军精神,小中见大,可以看到最朴素的灵魂在闪闪发光。朱老师看着崽儿娇小庸懒的病态,觉得太可怜了。要完成六尺大小的素描稿和最后的人物水墨画,估计她精力达不到。</h1><h1> 老师告诉崽儿:“我们俩合作来完成这件作品。”杨崽儿说不出有多高兴和兴奋,能和著名的女画家朱老师合作是多么荣幸:“我,杨崽儿太幸福了。”</h1><h1> 《叔叔喝水》这幅画,在四川省美术馆展出时署名朱老师、杨崽儿合作,好评如潮。</h1><h1> 我们川美附中69级毕业生的美术创作,在70年代中期在四川省美术馆展出,杨崽儿是崭露头角的第一个。</h1><h1> </h1> <h5>中国画《叔叔喝水》(网络图片)</h5> <h1> 南坪到马尔康沒有直达的长途班车,虽然都在阿坝藏羌自治州,南坪在东北角上,州府在西南边陲,相距七百多公里,往返一次路途都得花一个星期时间,还得转车顺利才行。一年跑几次,两个人的工资全交给了运输公司。<br> 小涧戒了烟,喝酒也不敢任性了。白天,除了文化馆无休止的日常工作,晚上,像孤狼一样的小涧只能独座床头,对着深渊里的高山干嚎。<br> 遥望漆黑夜空中的西南方向:“我可爱的崽儿哟,今晚睡得还安宁?”从不轻易掉眼泪的小涧,几百个日日夜夜,刀削斧砍的颧骨上,泪水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泪痕,像金钱豹脸上黑色发亮的斑纹。<br></h1> <h5>韩梅 水彩《十五的月亮》54*39cm</h5> <h1>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的日子,趁着出差到州文化馆办事的机会,小涧蓬头垢面出现在崽儿面前。他可以守在崽儿床头,多陪崽儿几天。</h1><h1> 马尔康的月亮很圆,比重庆的月亮大了好多好多。崽儿望着窗外的浩月,若有所思:“我想到山上去看月亮。”小涧一惊:“你身体这么弱,啷个敢上山?”一看到崽儿哀求的目光,又让小涧羞愧难当。</h1><h1> 小涧眼睛一亮,“好,我们到山顶去看月亮,我能把你抱上山。”</h1><h1> 崽儿兴奋的泪水直流,哽咽着:“谢谢你,我心爱的男人。”“你多穿点衣服,山上冷,受了凉,我俩都得死。”崽儿娇喘着:“你那么强壮,死在你怀里我也高兴。”</h1> <h5>韩梅 水彩《海子》54*39cm</h5> <h1> 文化馆后面的山不算高,海拔2000多米,山顶上只有几棵不高的白杨树。山坡上全是裸露滑动的小石头,小涧抱紧了杨崽儿,紧贴着自已发烫的胸膛。眼睛死死看着崽儿又深又黑的大眼睛,生怕她闭上眼睛。<br> 小涧小心翼翼,一步一滑,稳稳当当向山顶走去。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呼哧呼哧登上半山上的平台。平台有几块光滑的大石头,是文化馆藏族职工节假日聚歺的圣地。<br> 小涧轻轻放下崽儿,让她半坐半躺在自已怀里。月亮好圆,好亮。连月亮里的桂花树都看的清清楚楚。崽儿仰望着深群青色里裹着紫水晶般的天穹:“你说,月亮里的嫦娥玉兔还有吴刚老儿,他们这时候在干啥子嘛?”</h1> <h5>戴崇武 水彩《进山》78*78cm</h5> <h1> 小涧想都没想:“他们啊,他们都眼碌碌地看着我们俩口子在亲嘴哩。”说罢,一口深深的吻吞没了崽儿的樱桃小嘴。”</h1><h1> 小涧单膝跪地抓紧了崽儿娇嫩的小手:“嫁给我吧。”</h1><h1> 一阵燥热,崽儿浑身热血沸腾,她挣脱小涧紧匝咒般的双手,解开自己的外套,小涧惊恐万状傻了般一动也不敢动。</h1><h1> 月光下洁白无瑕光滑如玉的女人,大声喊道:“我要嫁给你,我属于你!我想光着身子飞到天上,我要像羽毛一样轻轻飘飘。我想飘在空中举行浪漫的婚礼,我们结婚吧!”</h1> <h5>韩梅 水彩《花季》54*78cm</h5> <h1> “你疯了,会冷死的。”“不怕,有你在,有你的热浪足够抵挡任何的冰天雪地。”小涧泪奔了,双手托起只有六十多斤重的娇小身躯,高高举过头顶,俩人一齐高喊着:“我们结婚了!我们就在这里举行婚礼,让雪山和大地为我们作证,我们 结 婚啦!”</h1><h1> 空旷的马尔康夜空,只有小涧沙哑的男中音和崽儿拼尽全力的女声在迴响。</h1><h1> 小涧抱紧崽儿瑟瑟发抖的胴体:“亲爱的,你是我心里的佛,女菩萨,你就是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崽儿柔情似水娇滴滴地说道:“不,我沒有那么神圣、那么丰腴、也沒有那么洁白,我就是一朵纤细的、小小的、白白净净的山楂花。”</h1>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8.cn/4atsebpm?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一眼就是一辈子</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