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家的前窑被拆了!》</p><p class="ql-block"> 作者:村上人</p><p class="ql-block"> 今晚9时,我突然收到堂弟发来一段38秒的视频,询问后方知:我们家的前窑,连同整排四家十孔本就摇摇欲坠的前窑,都在今天被全部拆掉了。</p><p class="ql-block"> 起因是前几天一场倾盆大雨,导致最南边的两孔窑倒塌了。由于百十年前各家箍窑时,为使窑洞内部空间尽可能大些,均建了与邻家靠腿无帮的窑。一家窑倒,整排前窑都会走劲变形,甚至岌岌可危。</p><p class="ql-block"> 前窑,也叫纳门窑。千百年来,它对黄龙山南20公里范围内的渭北人,贡献很大。除了可以有效地拱围家园外,还可住人,做粮库,磨房,或圈养牛马驴骡羊,存放犁耧耙糖等农具车辆,悬挂牲口绳套,堆放麦秸,柴草笼筐等杂物。</p><p class="ql-block"> 我父母结婚时新房就在我家前窑里,我和大妹,弟弟也出生于前窑里。我堂叔,远房舅舅结婚吋,都是用土胡基,将本家前窑隔岀多半做新房住人,再从院子里开一进出小门,一住就是好几年,直到有能力箍起小窑后才作罢。二十年前,尽管我们早有拆除它的想法,但考虑到有的人家依然在用,迟迟下不了决心。如今突然听闻被整排拆除,欣喜之余,不由人浮想联翩,感慨不已。</p><p class="ql-block">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类基于地理,物产,经济等因素所形成的习俗,决定了特定地域独特的生存方式,表现在民宿建筑上也各具将色。</p><p class="ql-block"> 我们老家地处黄土高原沟壑区,十年九旱,地下水位极深,而老家西社乡又为全县之最,达百丈之深。梁塬沟峁纵横,平地滩地稀缺,乡党们历史上就是广种薄收,靠天吃饭,多数人家光景都很艰辛。人们劳动强度大,而收获微薄。丰年尚有节余,一遇灾年,自然生计艰难。</p><p class="ql-block"> 饥寒生盗贼。砖箍窑洞成了这片土地上既经济划算,又结实安全,还冬暖夏凉的住所。两孔窑洞为一院庄基,占地七八分到一亩。一般家庭,均由一两孔上窑,二至三孔小窑,一两孔前窑,组成紧凑私密的四合院。为防范匪盗,高大厚实的前窑,就成为各家拱围家园的第一道坚固屏障。前窑外就是家门前小广场,也归属主家。广场大小不一,一般在二分地大小,多栽植槐桐杨椿树种。或埋立木桩,用于拴牲口。靠马路又必有积肥堆,旁有枣刺之类的干柴垛子。</p><p class="ql-block"> 富裕人家的四合院,就不止两孔上窑,而是三四孔上窑。一色青砖,白灰勾缝,加上精雕细刻的吉祥砖雕,甚为富丽堂皇。几家财东更在院里盖有单面厦房,雕花门窗,古香古色,与青砖窑面相映生珲。院子里留有半亩菜园。地面上铺着方砖或青砖。前窑里盘有石槽,一孔养骡马驴牛,一孔圈羊。院子里猪圈,鸡舍皆为青砖砌成。</p><p class="ql-block"> 地主家院落更阔气宽敞。从大门外砖砌房基,广场靠前窑墙竖有好几个拴马桩,上马石,高出四邻的钠门双面流水厦房,水磨青砖,白灰勾缝,用张开的铁花套铁条,紧紧箍住墙体,整洁大气,坚固无比。豪华的门楼,是请知名匠人精雕细琢的。黑油大门,青石抱鼓门墩,一尺多高,寸半厚的活动门槛,都显示着主人的富贵气魄。双扇大门栓设有暗锁机关。陌生人进入后,半天都无法打开大门离开。院子中间有砖砌花墙的园形花园。栽满牡丹,月季,菊花,四周种植着沙果,杏,石榴,搭有葡萄架,精致而幽雅。还有青砖花墙围拢的宽大菜园。院子里修有可容几百担水的大水窖,窖口是红砂石板凿成的。那是全家人畜用水的必备设施,也是家道富裕的重要标志。</p><p class="ql-block"> 一般人家也是砖箍的窑洞。但在窑的大小,尤其是窑面及庭院布局上,与富户相比就简陋多了。土窑掌挖岀半园顶的拱门,甚或连前窑都箍不起,直接在土围墙上开个土园门。进到院里,上窖是土面土帮,小窑也是土面土帮。院子里素面朝天,满眼皆是黄土。我们家就属于满眼皆是黄土之类的普通人家。</p><p class="ql-block"> 前窑里,承载了故乡人太多的人生故事,见证了种种悲欢离合。从我记事起,前窑大多数成了生产队的饲养室,粮库。队里按年给记一定的工分,以抵租用费。今天拆掉的这十孔窑,曾有四孔轮番用作饲养室,两孔是粮库,一孔是车房,兼铁匠木匠的临时工坊。而饲养室,曾是冬夜里最温馨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尽管充满了牛马粪臭烘烘的味道,还有旱烟呛人的气味,但却有热炕,更有人讲故事,因而成为小伙们聚会的地方。五六个人就挤满了热炕,在牛马嚼草料的伴奏声中,度过了寒气逼人的漫漫长夜。</p><p class="ql-block"> 进入七十年代,生产队在村外与各家上窑并排的位置,专门箍了五孔砖窑,四孔用作饲养室,一孔作为打麦场的场窑。</p><p class="ql-block"> 我家从大家庭分岀后,与二爷家同住一个院落。我们两家的前窑,除作为入户通道外,曾被生产队用作饲养室达十几年。后来,我家曾用废弃的牛圈,作为自养的五六只羊的羊舍。原来的门楼和朝向院内窑面,还是外爷亲手砌起的。当时十二岁的我和大妹,弟弟,是搬砖运胡基的小工。二舅负责拉水合泥,父亲是上泥递砖的主力军。母亲忙着给大家准备三顿饭菜。那种紧张欢乐的劳动场面,至今仍浮现在我眼前,令人神往。</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我一岁的麦平叔自幼为好伙伴,不论是挖野菜,打猪草,砍枣刺,打酸枣,挖药材,还是偷瓜果桃杏,干啥都在一块。前窑就曾是我们幼年时捉迷藏的好去处。上小学的节假日,我们也一同给生产队的牲口割青草。最难忘的是小学时,我们每晚玩罢结伴回家,穿过前窑那不到十米长的巷道时,眼前乌黑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好用双手胡乱模着向前缓行,真的令人毛发直竖。偶尔一人作恶剧突发怪叫,直吓得两人魂飞魄散,撒伢子奔回上窑里,才能放下心来。</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后期,麦平叔应征入伍,去了遥远的新疆,我也先后离家当付业工,考学去了兰州,前窑离我们渐行渐远。但我相信它同样会给弟妹们带去欢乐和美好的记忆。随着社会发展,农业机械化,前窑的实用功能日渐消亡,而它也在风吹雨淋中,窑顶杂草丛生,蛇虫安居,酸枣刺都长到镢把粗了。内外窑面脱落塌,窑拱也开始变形,岀现裂缝,成了危房。自然我们兄弟早想拆掉它,砌起砖围墙,盖成新门楼。但……</p><p class="ql-block"> 今天,破败颓废的前窑终于被拆除了。但让我觉得好像是,上天硬生生剥夺了我对故乡的一份眷恋!</p><p class="ql-block"> 2022,7,20深夜</p><p class="ql-block"> 草于秦岭竹色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