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石螺坑

长江水

路转山溪芜草碧，苔深林樾石螺坑。

一帘白练中天舞，清涧风涛向雅声。

闽西边陲小城宁化，有一去处曰石螺坑。

出城十余里，过一阡陌纵横、黛瓦白墙之村庄，沿一小径入山，迂回于山涧，曲折蛇行而上。山涧很小，并不起眼。涧水顺着山势，在山石间跳跃跌宕，在丛林中百转千回，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泠泠作响，潺潺不息，滋养着幽幽南山。

时值盛夏，浓阴遮天蔽日，群山嵯峨黛绿，树木蓊郁荫翳，树冠上不知名的花儿，五彩斑斓、意味悠远。小径旁、涧水边生长着细碎的小花，有红的，有黄的，有白的，还有绛紫色和天蓝色的，一概都湿漉漉，水淋淋，秀气而又细腻。清芬缥缈之中，空气也是有颜色的，若隐若现，沁人心脾。

正仔细石板上湿滑的青苔，撩开面前痴缠的藤蔓，不经意间，哗啦啦的声响，伴着一股清凉水气，扑面而来。抬头看，一帘瀑布出现在眼前。瀑布不大，高约十余米，三面古树围绕，中间一道豁口，飞流注入潭中，激起沸腾的浪花，晶莹的水珠飞花碎玉般溅开，点缀一泓澄澈见底的水潭。树木的倒影幻化成一汪青绿，滢滢地，幽幽地，俨然一块极纯极透的碧玉，给人以无限遐想。潭滩上卧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极为光滑圆润，有的还形成大小不一的凹臼，是经年累月被瀑布冲涮的结果。老子曾说：“天下莫柔于水，而攻坚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一语道破天机。

轻风徐来，水珠飘飘洒洒，犹如朵朵梅花。潭边古藤绿树掩映，菖蒲附石而生，水草随波逐流。坐在潭前石上，止息瀑声喧嚣，周遭是如此静谧。水里的小鱼儿悠游嬉戏，不时从斑驳的树影中游向我的身影。一枚落叶悄然飘下，在水面留下稍纵即逝的涟漪。轻轻捞起落叶，日影便在指缝间流淌，细细端详，叶脉清晰可见，若老者的掌纹。水面上飘来一粒植物的种子，黑硬的外壳，细小如豆，猜不透是什么植物，且将它埋于潭边潮湿的泥土，祈祷它能生根发芽，无论是长成参天大树，还是长成无名小草，都是绿色的期盼。

于是，想起朱自清《梅雨潭的绿》：那醉人的绿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

石螺坑的绿呀，自然有着同样的神韵。天朗气清，清泉甘冽，细涧飞瀑，小溪委婉，古木参天，花香迷迭，远僻喧嚣，洁如处子，犹在梦境。伏下身来，掬起一把潭水，让流水在指间悄悄滑行，此刻，躁动的心绪变得平静空明，那美妙的气息顺着皮肤、沿着脉管渗入心田。我和水，水和我，分不清哪是我，哪是水。仰望天空，你我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小，感怀世上诸事万物，皆是各行其道、生生不息，川流不止……

回首来路三千，一晃匆匆流年。三十余年前，时常和一群宁师学子野炊于此，或拾柴垒灶，或溪涧戏水，或山径漫步，欢声笑语充盈山谷流泉，兴之所至，不知忧愁。深得“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真味。世事如云如烟，时光渐渐散去，如今的你我，鬓角染霜，人远讯杳，各自奔忙。平日里沉睡的那些曾经的美好，总会因缘际遇，在不经意间撩拨心弦，历久弥新，如潭水洇过的岩壁，当初涌动的痕迹清晰可见。

心中怀着这片绿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