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81号，——疫间“重游北京”摄影随笔之四十一

戴占军

应林总之邀，去朝阳门内大街81号小聚。他是这座院落的承租人，拥有完全的经营权。 朝内81号，在北京颇有名气，被一些人称为“鬼宅”，还冠以“京城四大鬼宅之首”的名号。 所谓“四大鬼宅”或“四大凶宅”，有多种说法，比较流行的是：坐落在虎坊桥西南骡马市⼤街东⼝的湖⼴会馆；位于⼩⽯虎胡同33号的曹雪芹故居；标定为黄城根南街7号的礼王府；以及我们现在走进的朝内⼤街81号。 上述说法，懂眼的一看，就知道不太靠谱！比如说小石虎胡同33号是曹雪芹故居云云，完全是以讹传讹。实际上这里是延陵会馆，又称常州会馆、武进会馆，后成为明末宰相周延儒的府邸，与曹雪芹没有任何关系。目前考证可信的京城曹雪芹故居，只有位于广渠门大街207号院的“十七间半房”。 因此只要稍有理性，就不会相信几大“鬼宅”的鬼话！ 　　与其他三处古建筑不同，朝内81号院的两栋小楼，一红砖一青砖，被赋予“鬼宅”的名头，是近年才有的事。 传言起于本世纪初，此前没有任何朝内81号“闹鬼”的记载。而这个传言，与2000年热播的电视剧《永不瞑目》有关。 我基本不看电视剧，只是听说这部戏的很多阴森恐怖的场景，就是在81号的两栋楼里拍摄的。从那时开始，追剧的某些好事者，就让处于北京中心区闹市街头的朝内81号院，平白无故地生出“鬼”来。 而进入“新时期”，“鬼”闹得就更加厉害了！ 2014年，电影《京城81号》上线，两三周内票房突破4亿元，刷新国产惊悚片最高票房纪录。 这些神狐鬼怪、玄幻穿越、乱七八糟的电影，我是一概不看的。据称该片讲述现代女作家许若卿来到京城老宅，从而引出其前世陆蝶玉与霍家三兄弟之间恩爱情仇的悬疑离奇故事。造势者称，此片“取材于朝内81号”。把电影“胡编”与现实存在的院落牵扯在一起，由此开创了“闹鬼”新时代！ 朝内81号的“鬼”，大抵就是这么来的。 　　下面三张图片，来自网络。对比我新拍的，给人的视觉感受完全不同。荒置的老房，看着阴森森的，容易让人产生视觉恐惧，这本不奇怪。但非要与“鬼”联系起来，就是自己吓唬自己了。 　　说到“鬼”，我自认为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我从小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物，并在我有生以来经历中，遭遇过多次所谓“灵异事件”。我还拥有超常的感应感知和预见能力，被圈内人戏称“戴半仙儿”。不过预测哪支股票涨跌你却不要找我，玩还行，什么事一涉及钱，我就晕菜，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了；但预测大势趋向、旦夕祸福、闲篇淡扯等等，我到现在依然是把好手。 比如，观看网球比赛电视直播，我说“这倒霉蛋儿肯定要发球双误”，十有八九言中。不信你问问戴太，我的“乌鸦嘴”是何等灵验！ 然而，我却不信“鬼神”的存在——尽管有人装神弄鬼，更有人造神塑仙！我能看到的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事物，我不认为它们是“鬼”，而应是另外某种客观物质，比如“暗物质”、“量子纠缠”、“黑洞”什么的。这些物质，有人偶尔可见，有人却始终未见，但“看不见”，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所以我从不相信“鬼”，因而也就从不害怕“鬼”。我爹说“神鬼怕恶人”，意思是有些人比鬼还厉害。所以我从小开始，害怕人，远远甚于害怕“鬼”！近年以来，特别是新冠疫情以来，人世间的恐惧远远超过阴曹地府，证实人比“鬼”厉害得多！ 另外对于“鬼宅”，我自认为也是有资格评说的。 我在成为房产有产者之前，先后住过两座公家的楼，一座是红砖的，在甘家口；另一座是青砖的，在乐春坊。这两座楼都是简易老房，歪斜破旧，鬼魅森森的，比我所转载的81号旧楼图片，看上去有“鬼”之而无不及。  最要紧的是，这两座楼中我所居住过的房间，都有人死于非命，一个是上吊死的，另一个是发生意外死了老少两条人命。 因此，说到“鬼宅”或“凶宅”，我是过来人，可以当仁不让！ 按照产生“鬼”的说法，我住过的这两处“旧居”应该是吓人得很了。譬如朝内81号成为“鬼宅”，就是从死人开始的。而最早出现的“鬼”，始于无从考究的“楼里吊死过姨太太”。 说是解放前夕，有个国民党军官住在朝内81号。共产党打进来，军官扔下自己的姨太太跑去台湾。这姨太太孤苦伶仃，艰难度日，无依无靠，只好上吊自杀一了百了。从此，姨太太化魂成鬼，时不时出来吓人，把个好端端的81号闹成了鬼宅。 这是“新时期”以来，为了把“北京头号鬼宅”做实，好事之徒给81号编纂出的“黑历史”。 不过这个故事，实际上漏洞百出，完全不可信。 一是北平是和平解放的，解放军进城发生在1949年1月31日，国民党傅作义部，是按照国共双方协议，先期正常撤出北平的，不存在共军“打进城”，也没有傅作义的手下在这时逃往台湾。 第二，姨太太“孤苦伶仃”活不下去的情节，完全不合常理。能做军官的姨太太，想来应该是面容姣好、一表人材的，这等尤物不跟了别的大官，也得被“共产共妻”了。再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怎么可能活不下去上吊寻死？ 第三，就算有个姨太太吊死在81号，她就必然会变成鬼么？即使变成鬼，她必定就会出来吓人么？我看未必！冤有头，债有主，她干嘛和普通人过不去？ 我住过的甘家口红砖简易楼，屋里也是吊死过人的，但除了我火眼金睛，与他邂逅过一次，再没有任何人看见过他，也从没听说过闹鬼，那栋楼更没变成鬼宅。 可见“死于非命即成恶鬼”的思想，万万要不得！ 朝内81号的可证事实亦是如此。上世纪很长一段时间，81号院被煤矿文工团所占，后来又用做文工团家属院。那些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大都好好的，没听说谁闹鬼撞邪飞来横祸，怎么偏偏到了新世纪特别是“新时期”或“新时代”，反而倒闹起鬼来？ 可见别有用心！ 　　从可查证的史料看，81号“鬼宅”之说或历史传闻，都是穿凿附会的“谣言”，属于当下“不信谣、不传谣”一类，应该严加管控惩处！ 北京朝阳门内大街81号，实际上来路清晰，可防可控。 这一红一青两座楼，是天主教北京总教区的房产。建成于1910年，原址为“华北协和话语学校”，是天主教圣言会传教士学习中文的语言培训中心和居住休息用房。1930年后改称加利福尼亚学院，开始招生。据说费正清曾于1932年在这所学校读书，后来他成为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 全国解放以前，81号的产权一直属于教会，东侧的红砖楼只被一个比利时老太太暂作私宅使用过，没有国民党军官和姨太太什么事！ 解放后，81号房产充公，直到改革开放拨乱反正，房产才交还给教会。上世纪90年代末，腾退出来的81号由于无人居住，开始闲置并渐渐荒废，到本世纪初楼体愈发颓败，尤其是周边新房凸起，高楼林立，日益繁华，对比之下，81号两座楼就更没个楼样儿，很有“鬼宅”的意思了。 让81号冲上“鬼宅之首”的“灵异事件”，是数年前才开始风传的“三位建筑工人神秘失踪”的谣言。说是81号院地下“有数公里长的地道”，三位在81号对面建筑中施工的农民工，误入地道后再没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踪影皆无。这消息在盛传之时就有当地警方出面辟谣，说工地从没人失踪，让大家不要相信。 然而说来奇怪，越辟谣传得越广，信的人越多。官话说得再好听没人信，谣言打折后也有八成真——这一社会怪状，是“新时期”落下的顽疾，你说该怨谁？！ 　　而今，随着林总斥资介入，朝内81号院已经焕然一新。本着忠于历史原状和恢复性抢救原则，这两幢楼宇经过数年翻新再建，一砖一石都保持了原貌，法式建筑风格愈发鲜明，依稀回到百年之前。 林总说要把81号打造成北京怀旧的新地标，不仅要开办法式主题酒店和餐饮，还将举行跨界文化展览，激活创意产业等等。总之，林总钱没少花，心气很大。 可惜，一个新冠疫情，把林总的投入和心血打成一地鸡毛。恢复一新的81号两座历史建筑，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却赶上了没完没了的“抗疫封控”。市场萎缩，前景未卜，你说这不是活见鬼么？！ 莫非等大会开过之后，一切才能时来运转，恢复“新常态”？ 林总是实在人，微胖佛态，谈吐文雅，儒商气度。我对他颇有好感，由衷感谢他为北京城恢复了一座历史老建筑，是为文化保护的大德之举也！ 于是送他如下联句，谨祝朝内81号功德圆满，出道成功—— 皇城根下，朝内商圈，原汁原味法式小洋楼； 展馆酒店，沙龙庆典，绝无仅有京师怀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