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雪纷飞,写信去归;有钱冇钱,回家过年。”这是南昌人流行顺口溜。春节眼看就到,又是来将军洲的第一个春节,大家都盼着寒假尽快到来,回家过年。有的偷偷地去采购些年货,如鄱阳湖的干银鱼、干虾等。棘手的事出现了,同学都想回去度假过年,偌大的摊子总得有人看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全排上课前,卢果就谁留下看家的事专门征求大家的意见,可是,等待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出来说事。卢果觉得“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这时是义不容辞的,决定自己留下来看“家”,赢得大家一片掌声。转过身卢果去上厕所,哪里是内急哟,是躲在厕所里抹眼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离家大半年,父亲的胃病怎么样,母亲受伤不会有影响吧?家里的来信卢果都能背出来,他也告诉过父母会回家。但不回家怎么给家里解释呢?那年头文革还是在狂热期,冷不防出个政治问题而抓个人批判,关进“牛棚”隔离起来是常事。突然不回家,家里会怎样想? 父亲在公检法机关砸烂后,本来要下放到南昌县渡头公社去的,由于胃出血,没法到农村去,于是安排到南昌饮食公司的东湖分公司去工作。母亲下楼摔一跤,被碎碗扎伤颈脖子,流了许多血,经抢救才把命保住。 兄弟姐妹本来相约要回家团聚,整整一年不见,他姐姐告诉他,她抽调到拓林水库当民工,攒下的工钱给他买了一件涤卡中山装。这在当时是时髦的化纤材料,街上要排长队才能买得到。可怜的姐姐,下放到永修县白槎公社,赚取的微薄工分自己舍不得用,还不忘他这个调皮的弟弟。哥哥本来在南昌工厂上班,由于迁厂,迁到百公里外的上高县去了,还约好假期带卢果到他厂里去玩几天。卢果真的是好想他们,早就盼望着团聚。但又能怎么办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看着轮船离岸,渐行渐远,被百余名同学喧嚣出来的热闹顿时就迷离了,留守的3个排的3位留守人员坐在围堤的码头上,迟迟不肯回到寝室,任凭鄱阳湖如刀的寒风吹割着裸露在外的脸庞。雾很大,呼出的气也是白色的,发丝、眉睫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远处只有树的朦胧,草垛的朦胧,更多得是泪眼的朦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冬天持续寒冻,连天的暴雪,气温降到罕见的零下九度。吹落到堤脚的雪,厚度基本与堤面持平,一不小心,会掉进七八米深的雪中!十连的同学回去得早,坐船走了。一连同学回家时赣江封冻,大雪已将道路封堵,回南昌的班车停运,怎么办?回家心切,怎么办?走回去!有同学提议。“能行吗?这冰天雪地,八九十里路程,能走到家吗?”大部分同学迟疑,但是几位男同学的坚持“走”,于是一连的五六个傻愣小子,穿衣戴帽,用破旧棉衣,棉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腰间绑扎粗草绳(御寒),鞋上绑着细草绳(防滑),整装出发,感觉像一帮从虎头山下来的土匪!就这样,他们踏着厚厚的白雪,顶着凛冽的寒风,一步一步艰难前行,虽然途中还遇到迷路等困惑,但终于还是克服困难于天黑前回到家中。睡梦中,脑海里还是那一串串他们踏出的脚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毕竟是孩子,很快就适应了留守的寂寞生活。白天好对付,他们倦在被窝里,俟到中午才用煤油炉煮点留下来的馒头和面条,下午就用弹弓去打麻雀改善生活,将军洲的麻雀很多,随便打不落空。有时还学鲁迅书中的润土,在簸箕里撒些谷粒,放开一角,等几只麻雀经不住诱惑钻进去,绳子一拉就瓮中捉鳖。晒晒太阳看看书,倒也惬意。只是到了晚上,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连收音机都没。电也是时断时续,点蜡烛吗?自己搭的茅草屋四处漏风,蜡烛常会吹熄灭,又怕不小心烧着了屋子。草屋名副其实,睡的床是用稻草做褥子,泥墙是泥巴和着枯草糊上的,屋顶完全是就着茅竹用稻草挡雨的,都是易燃易烧的材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湖面上凛冽的寒风,一阵高过一阵地咆哮着,怕江上来人偷仓库的谷子,他们半夜里还要轮流起床去看看。下雪,更是触目惊心。大雪把屋顶覆盖出白白厚厚一层,农工叮咛他们,得小心雪把屋子压塌,所以睡觉都不踏实。温度一高又有问题,雪水顺着干草的间隙钻下来,满屋子成了泽国,又湿又冷。没办法顾及这些,他们早早地钻进被窝,流着眼泪,想象着同学们回家后与爸爸妈妈以及家人团聚的喜悦心情又坦然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正在为过年而犯愁,农工队长来看望他们,并给他们带来特大喜讯,和全大队农民一起过年。农工住在四五百米远的村子里,与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水渠,过往要经过独木桥,平时与他们没什么来往。同学们一走,独木桥上的雪印都被后续的雪填平了。队长是踏着积雪特地过来邀请我们的,我们一阵感动,年三十能和几十号人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多有味道啊。后来一寻思,哦,是怕他们冷清想家,特地这么安排的。贫下中农感情深啊!不对啊?这些老农不是通常概念上的农民,他们中有一小部分是被冠于地富反坏右的“阶级异己分子”,还有不少生错家庭、站错队、说错话的老师和学生,是遣送到农场思想改造的。过年了,这阶级斗争似乎都被大家给忽略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