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荷的美篇

云荷

人间从无《局外人》

文/云荷

《局外人》是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26岁时，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背景下创作完成的长篇小说。读者要想读懂《局外人》，首先得弄懂“局”是什么。

“局”，指的是主动参与或被动牵扯进某事的所有人，也可以理解为分工合作的所有伙伴组成的圈子，这圈子里的人统称为“局中人”。没有参与或没被动牵扯进某事的人统称为“局外人”。比如，有个单位工资高、福利待遇好，我们都想进去上班，这叫入“局”；假如我们现在的单位工资不仅低，还经常拖欠，工作环境也危险，领导亦隔三差五地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会辞职离开，这叫出“局”。倘若我们仔细观察社会就会发现，每个人都在想或都在做入局出局的游戏。

我国民国时期的思想家梁启超先生，对人生之局有一个颇为清醒的认知，“人生如棋，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如果我们借梁先生的“局”论来看当时的加缪，就不难理解加缪写《局外人》的想法了。

1938年的加缪功不成，名不就，因而声音不响。他除了路见不平有一腔沸腾的热血外，是地地道道一枚小人物，充其量只是一个识局者。

经常读书的人有一个共识，即一个作家创作的小说或多或少都与作家本人的生活经历相关，他的影子会不自觉地在其中沉浮。

加缪亲身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当时整个世界战火纷飞、硝烟弥漫、断壁残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间成了地狱深深刺痛了加缪。作为没有能力改变这种惨烈局势的小人物，加缪痛苦而绝望，他只能借助创作小说《局外人》发出自己的呐喊:大人物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设局摆棋，搅动风云，对动辄成千上万人（棋子）的死亡无动于衷，那我就创作出一个更冷漠绝情的人，来引起世人对战争的思考。所以小说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母亲今天死了，也许是昨天，我记不清”。试问，哪一个正常人在参加过此生最大的依靠和最孺慕亲爱的母亲葬礼之后，居然会记不清母亲确切的死亡时间呢？第一句话就给这部小说定下了“荒谬”的基调。

通篇读完，发现这篇小说是由两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主人公默尔索牢狱之前的生活:从他的母亲在养老院死亡开始，他的女友玛丽嫁他人为妻，因天气原因他在海滩上杀了阿拉伯人为止；第二部分:牢房，审判是全部内容。全篇以默尔索淡漠到仿佛与己无关的语气，自叙了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悲惨之事，让我们感到无比的荒缪和不真实。

有读者说，加缪以莫尔索的离经叛道的言谈，惊世骇俗的行为为武器来对抗这个荒谬的世界，这篇小说由此产生了巨大的现实意义。

默尔索的荒谬之处表现于他居然在其母亲的葬礼上，整个思想完全让生理需求“吃、渴、热”等来操控，甚至还有闲情观察情人玛丽的穿着打扮。母亲葬礼一结束他就和玛丽上床，玛丽嫁与他人为妻他也无动于衷，仿佛他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人，这让人费解。我对其解读是默尔索猝不及防之下面对如此巨大的心灵创伤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也就是说他没能力扭转他不愿意面对的不利局势，想逃避痛苦的纠缠又无破局的方法，仓促间潜意识以生理需求转移心灵承受巨大创伤的注意力，以冷漠绝情做铠甲，任现实风雨的欺凌。举例说明:当恋爱的两个人，因种种原因，一方分手离开了，另一方痛苦不能自持，怎么办？有的人选择自杀或杀人等极端方式来解脱痛苦，大部分人能清楚地认识到痛苦只是暂时的，狂风暴雨之后天还是会晴的，但怎样冲出当前的困局呢？有的人借助酒精、暴饮暴食做工具麻醉自己，有的人宅进繁忙的工作中，转移注意力抵抗痛苦的戕害。人们遇到无力扭转的不利局面时，先绞尽脑汁地破局，不能破局时，就想方设法置身局外，使自己利益损失最小化。如果实在不能抽身出局，我们又不想面对令人恐惧的不利后果时，肉体和灵魂就像默尔索般分割开来，潜意识封闭灵魂的感情思维，失去感情的能力，使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以保护自己不折戟局中。我曾有过亲身体会。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二十多年前，我父亲逝世的时候，前来吊唁的人即使在我的耳朵边大声讲话，我也根本听不清他们讲得是什么。只觉得声音遥远的不比一阵阵微弱的蚊子哼哼声大多少，眼前的画面与二十多年来父亲留在记忆里的影像交织在一起，春天的父亲在耕田；冬天的父亲在床前烧稻草给我烘棉裤；过年时的父亲乐呵呵地给我们兄妹几个压岁钱等。我亦步亦趋地跟从紧拽着我手腕的哥哥，给前来祭奠的人磕头，当时思维被锁死了，大脑完全无法思考，我没流泪，心里也不悲伤，只是无比的愤怒，也不知道愤怒什么，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肉体与心灵分裂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后来我哥说，我当时眼睛呆滞而不聚焦，像个木偶，任凭他拉着。父亲刚被送上山，我就病倒了，一个月之内，我的体重从一百四十斤暴瘦到不足一百斤，眼睛像关不住的水龙头，莫名就会流泪，我妈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我暂时性休克，是因过于哀恸，大脑自主开启保护措施。

人为什么要拼命赚钱或努力工作呢？一方面为了满足各种欲望，另一面就是积攒能力，使自己有可能成为掌局者，让自己的命运不被别人或大势所裹挟。决定别人的生死，和自己被别人决定生死，完全是两种境况和待遇。掌局和破局，是操控与被操控的两个不同阶层。

默尔索说：“既然都要死，怎么去死、什么时间去死、就无关紧要了，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掌局者和破局者最终都会溺毙时间之河，这就是面对血流飘杵的二战修罗场景，加缪的自我安慰。

因为真正掌局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