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惠

飞白

<p class="ql-block">  今年收成不错,二蛋种的两亩二分地麦子收了十二袋。今儿一早,他就将新收的九袋麦子装上一台看起来并不是太破旧的架子车,显然今天赶集的卖主出不上价儿,二蛋憨笑着将捅在袖口里的手抽出摆了摆,“您出这价儿实在是卖不了”。远处来了个穿皮鞋的主,价格出的还算公道,九袋麦子换了七百七十六块钱,二蛋用一个花布手帕将一沓票子卷起来装进上衣口袋里。二蛋拉着架子车路过菜市场,就用麦子换的钱买了一筐鸡蛋、两斤五花肉,又去了隔壁的杂货铺买了两瓶白酒。</p> <p class="ql-block">  二蛋姓林,叫林虎,小时候喜欢吃鸡蛋,一吃就是两个,所以他爹就喊他二蛋,后来喊得多了,村里人就都叫他二蛋。二蛋以前有个媳妇儿叫秀梅,长的就像关山的山桃花一样,别提有多漂亮了,村里人见了二蛋都说他修了八辈子的福,娶了个好媳妇。不过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说秀梅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迟早都要跟人跑了的,都是乡里乡亲,二蛋也不恼火。那年秀梅说要出门打工补贴家用,等以后有了孩子,手头也能宽裕点儿。二蛋虽说心里不高兴,可最终还是拗不过秀梅。等收完了麦子,二蛋把秀梅送到车站,秀梅说等过年就回来。</p> <p class="ql-block">  眼看着到了年三十,跟秀梅一起出门的同伴们都回来了,唯独不见秀梅。除夕那天中午,二蛋走到村东头一个气派的农村四合院,敲了半天门不见有人答应,二蛋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来到里屋,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正躺在炕上悠闲的盯着一台黑白电视。“叔,看电视呢,我来想向你打听一下秀梅的事,看到门没锁,我就进来了。”二蛋憨笑着站在门边挠着头说说道。老头闻声瞥了一眼二蛋空落落的手,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哦!你说秀梅啊,王婶说她跟一个穿西装皮鞋的人走了,没跟她们一起。”花白胡子的老人应声道。老人是长水村的村长冯辞,在家排行老四,因此被长水村的人称为冯四。“二蛋啊,人家秀梅长的漂亮,跟人走很正常,你回家好好买点年货准备过年,你看我家老大要回来了,你家婶儿啊,做的饭不多,就不留你吃饭了啊。”老村长冯辞继续盯着黑白电视,不耐烦说道。“等来年叔给你问问前村李寡妇,虽说比你大个十来岁吧,过日子还算不错的嘞,你爹妈走的早,我跟你婶还是惦记着你嘞,行了,早点回去吧,秀梅就不要惦记了,人家不会回来了,当初我跟你婶就觉得不合适,现在这么一来到成了好事。对了,过两天去趟前村李寡妇家,多拿点礼物,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二蛋还想说些什么,冯辞关了电视机,转过头去说道:“你早点回去吧,我得睡一会儿,今晚还要守先人呢。”二蛋只得低着头退了出去。</p> <p class="ql-block">  初一一大早,林婶提了两筐鸡蛋来看望二蛋,林婶是二蛋的姑姑,关于秀梅的事,林婶也是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林婶年前去置办年货,在集市上遇到一个亲戚,说自己家孩子在南安那边一个大山里干活的时候见到过秀梅。这不一大早就过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二蛋,二蛋昨晚儿从冯家回来后,没吃没喝躺在冷炕上直到现在,一听秀梅就来了精神,他赶忙问了林婶她家亲戚的地址,顺手提上林婶给他的两筐鸡蛋转头就走。</p> <p class="ql-block">  年前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山路都被大雪封了,二十多里山路,二蛋连滚带爬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篮子里的鸡蛋摔碎了,他就剥掉蛋壳吞掉,到亲戚家时,二蛋篮子的鸡蛋只剩七八个,棉袄袖口上的蛋清已经结了冰。进了门,林婶家的亲戚告诉二蛋确实在南安的一个大山里边见到过秀梅跟一个穿皮鞋的男人在说话,当时那个男人还开着一个车,不过没打招呼。亲戚给了二蛋那个地方的详细地址。</p> <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五,没有出过远门的二蛋找亲戚朋友借了一百二十块钱,去了南安,去了林婶家亲戚见过秀梅的那个地方,二蛋在那个地方以及附近的几个村问了个遍,都说没有看见过秀梅,也没听过这个人,转眼间一个多月就过去了,二蛋花光了身上的钱,索性就在那个地方打工,空闲了就去找,找了半年多,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二蛋想着要回家了,爹妈就埋在大西北的黄土里,媳妇儿找不到,就去陪着爹妈,二蛋都想好了,等自己以后老死了,就埋在爹妈脚下。 </p> <p class="ql-block">  回去后,二蛋还是不争气的想着秀梅,等每年在外边打工的人过年回家,二蛋都会去打听秀梅的消息,不过都没有结果。后来他就去问了算卦的、问了庙里的菩萨、问了道观里的神仙、向他们问秀梅的踪迹,有了神的指示,他就去找,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还是没能找到秀梅。后来二蛋想着或许秀梅真的嫁给城里人了,还有了孩子,不想再回这个满是黄土的地方了,真后悔没听冯辞老村长的话,娶了李寡妇,现在李寡妇也跟张铁匠一起生活了,张铁匠打铁一只眼睛都瞎了,那以后他们在生孩子是不是眼睛也不太好使。想到这里二蛋就想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二蛋来到爹妈坟前说自己不想秀梅了,记不清秀梅长啥样了,现在只想安心种着自己的两亩二分地,吃喝也足够了。</p> <p class="ql-block">  秋蝉叫的聒噪,叫的二蛋心里美滋滋的,二蛋看着自己两亩二分地里的麦穗金黄饱满,甭提有多高兴了。这天晚饭后,邻居家阿鹏给他拿来一封信,说是邮递员送来的,家里没人,就放他家了,二蛋不识字,唯独认得自己的名字,说起来还是当年秀梅教他认的,想起秀梅,二蛋便笑了笑。二蛋让阿鹏念给他听,阿鹏说他也只认的他的名字,字多了就不认识了。阿鹏说老鞋底认的字多,找他应该能读下来,二蛋一愣,然后就被阿鹏拉着出了门。</p> <p class="ql-block">  老鞋底叫李牧,以前读的很多书,识的好些字,六年前媳妇儿得了重病,他赶去集市上买药,结果到了书摊一坐就是一下午,忘了买药的事,等他反应过来时药铺已经关门,回家后村里人已经帮着他处理他媳妇儿的后事了,他哭了一晚上喝了好多酒,他媳妇儿出殡那天他都是醉倒不起,后来,他女儿嫁到了远方,儿子去了外地,再没回来过。自那以后,他开始终日酗酒、占小便宜、欺负小孩、赌博骗钱,村里人都骂他丢读书人的脸,读圣贤书读出的道德败类,他听了也不恼火,别人又骂他脸皮死厚,比鞋底都厚,于是得了个老鞋底的外号,他听了也不在乎。以前激情满怀的书生多了痞气,没了意气。</p> <p class="ql-block">  阿鹏拉着二蛋来到村西头推开一扇破旧的柴门,还没等他俩进门就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哪个王八蛋,老子都要睡觉了,这会儿除了喝酒,啥事都别找我,哎?不,打牌也行。”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胡渣的瘦猴脸从门里探出来。阿鹏憨笑着说“李叔,有点事找你帮忙,知道你识字多,有封信想让你读给我跟二蛋听,我俩不认字儿,不知道信上说的啥”。满脸胡茬的中年人道“你俩王八蛋,滚滚滚,除了喝酒,其他事免谈。”二蛋一脸为难说道:“李叔,算我们俩晚辈求你了,改天麦子收了换了钱,给你买酒,您看行不?”李牧说道:“这还差不多,信给我。”阿鹏满脸喜悦的将信交个李牧。</p> <p class="ql-block">  李牧漫不经心的打开信,先是看了一遍没有说话,随即笑了一下,紧接着一愣。二蛋急忙问道:“李叔,谁写的信,信上说啥?”李牧笑了笑答道:“二蛋,你小子有狗屎运,信是秀梅写的,信上说她当年出去打工,被老板骗了,把她拐卖到南安的一个小村子里,她偷跑了好几次,都被抓回去了,三天两头遭受毒打,后来就不敢跑了,这两年她一直听话干活,那家人才对她有了信任,最近去了趟集市才偷偷写的这份信”。二蛋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阿鹏也跟着高兴,随即阿鹏说:“哥,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结果了,现在我去公安,咱们去接嫂子。”二蛋咧着嘴瘫倒在地,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只是冲着阿鹏尽力点点头。李牧一个大耳光抡圆了呼在阿鹏头上“你个王八羔子,找个锤子公安,人在哪我们知道,外边人去了就不可能找得到,万一找公安暴露了二蛋那倒霉媳妇儿还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是猪脑子吗?”阿鹏木讷的点点头。二蛋焦急的问:“李叔,那怎么办?”李牧白了一眼二蛋说道:“去找冯辞那个老王八蛋,他不是天天吹自己多能耐吗,他大儿子就在南安,先让他帮忙去看看,找到了带回来更好,带不回来再说。”二蛋擦擦眼泪,笑着说:“谢谢鞋底叔,等秀梅回来我一定给你买好酒。李牧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说啥?你个王八羔子的,还没出门呢,就改口了,要不是那两瓶酒还没喝上,老子真想一巴掌呼死你丫的,赶紧给老子滚蛋。”二蛋急不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阿鹏先是一愣,紧接着拉着二蛋就跑,边跑还边喊:“鞋底叔,下次给你带酒来,这次就别骂了啊。”李牧气鼓鼓的喊道:“俩王八蛋回来,老子不整死你俩。”</p> <p class="ql-block">  次日下午,二蛋拎着从集市用九袋小麦换回来的酒和肉,还有鸡蛋去了冯辞老村长家。“哎呀,二蛋,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你这不是打叔的脸吗?婆娘,给二蛋拿个板凳”冯辞老村长满脸笑意的迎过二蛋,“就是二蛋,你叔说得对,这不是显得咱们生分了吗?这是婶儿刚洗的黄瓜,来,尝尝,可脆了”冯婶笑着接过二蛋手里的酒、肉和鸡蛋,给二蛋递过手中半根黄瓜。二蛋接过后在凳子上坐下。冯辞说道:“你的事小鹏一大早已经和我说过了,我已经给我家老大打过电话了,这不,我还跟你婶说准备亲自过去给你早点把秀梅接回来,衣服都收拾好了,明儿一早就出发,我就说你跟秀梅的缘分是老天爷给的,那时候你婶还说要把李寡妇说给你,我就坚决没同意,我就说秀梅一定能回来吧,叔办事你就放心”。</p> <p class="ql-block">  二蛋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花布手帕说:“叔,这有些钱,不多,你路上给你买些吃的,找到秀梅了给她买身新衣服,她这两年受的苦多,带她吃些好的再回来,其他的都给叔,辛苦叔了。”“那哪成啊,你放心,我都交给秀梅,咱们都乡里乡亲的,我还能使唤你的钱?”冯辞老村长说着将手帕接过去,夹在食指跟拇指中间捏了捏,随即揣在上衣口袋里。</p> <p class="ql-block">  一周后的一个早上,冯辞老村长从外地回来了,二蛋一大早就等在村口,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缓缓开了过来,二蛋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车门打开,冯辞老村长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司机满脸笑意的跟冯辞老村长告别,还不等二蛋说些什么,冯辞老村长摆摆手说:“回去说,回去说”。 </p> <p class="ql-block">  进了门,冯辞老村长靠在竹椅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烟点了一支,二蛋没见过村里人抽这种烟,这一看就是大城市人才能抽得起的,估计是冯家老大给给他爹买的。“二蛋啊,人不在你说的那个地方,估计人家探听到你找秀梅的消息,早就搬走了,溜了一大圈啥都没找到,估计信也是好多年前才写的,只是前几天才送到你手。你跟秀梅的缘分早就尽了,就死了这条心吧。你那时候就该听我跟你婶儿的,娶了前村李寡妇多好,你看你非要折腾,现在可倒好,秀梅没找到,李寡妇也嫁了人,老天爷这是要让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啊”。二蛋低着头没说什么。“哎,婆娘,咱儿子给你买了花衬衣、金镯子、还有夏天穿的皮鞋,你赶紧给收拾放里屋去。”冯辞老村长冲里屋喊道。</p> <p class="ql-block">  二蛋从冯辞老村长那里出来像丢了魂一样,半路上正遇到在裤腰上别了一个酒瓶子在鱼塘里偷鱼的老鞋底李牧,老鞋底被突然走进鱼塘的二蛋吓得一激灵,刚偷在手里的鱼又滑到鱼塘里去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只听得“咕咚”一声,二蛋没有任何征兆的跳进了鱼塘。“真他妈的王八蛋,死哪儿不行,非要死老子跟前儿”李牧连鞋都来不及穿,在茅坑边上抄了个粪勺撒丫子就往二蛋跳水的那个方向跑。鱼塘水不深,只淹到二蛋的肩上,老鞋底过去照二蛋的脸就是一顿粪勺,“你他娘的赶紧给老子出来,敢不听,老子就舀粪汤给你灌,让你死了阎王爷嫌你臭不收你,赶紧给老子出来”。二蛋一直都惧怕老鞋底,只得乖乖从鱼塘里抓住老鞋底给的粪勺把慢慢爬出来。 </p> <p class="ql-block">  二蛋爬到鱼塘边上给老鞋底哭诉着秀梅的事,老鞋底破天荒的没有骂娘,估计是二蛋身上的味道有些重了,他看了一眼二蛋满脸嫌弃的说:“豌豆大的事,哭啥,去回家收拾东西,老子带你去找,,你个蠢蛋,没脑子,能找得到才怪”。二蛋诧异的看着老鞋底,顿时觉得以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瘦猴脸和蔼了许多。</p> <p class="ql-block">  天还没亮,二蛋就去村西头老鞋底家的门上等,今天还专门穿了他跟秀梅结婚的时候秀梅亲手给二蛋纳的千层底布鞋,昨天晚上二蛋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他靠在老鞋底家门前的那棵槐树墩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一巴掌拍醒,二蛋还没来得及擦掉嘴上流下来的哈喇子,就发出白日见鬼一般的声音来。叫醒他的人面色白净,风头油亮,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墨镜,腋下还夹了个皮包,一看就不是个庄稼汉。可等二蛋仔细看了看,这分明是老鞋底啊?二蛋一边打量一边用手擦掉嘴角的哈喇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是想着能见到秀梅高兴,还是看见老鞋底的滑稽样乐呵。老鞋底白了二蛋一眼,拨了拨鼻梁骨墨镜,带着二蛋就出发了。</p> <p class="ql-block">  车上,老鞋底告诉二蛋,那天读完信后,他就写信给南安那边的同学帮忙留意一下,结果有个同学给他回信说,还真在离他们家十多里外一个叫三石堡的村子里,打听到有个叫春花的姑娘,按年龄,体型以及到三石堡的时间都差不多,二蛋顿时喜出望外,喃喃说道:“怪不得冯辞老村长没找到,原来秀梅现在叫春花”。老鞋底只是冷笑一声,没有说话。</p> <p class="ql-block">  到了南安叶家镇之后,老鞋底找了个旅店住下。第二天一大早,老鞋底让二蛋在旅店等着,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三石堡,叶家镇离三石堡有十多里地,都是山路,一路上老鞋底穿着皮鞋脚可是糟了老大罪。老鞋底一路辗转来到三石堡,趁着那会儿没人,他便在村口的水池边上把皮鞋擦得锃亮,然后夹着皮包就进了村,“你们这谁是管事的?谁是村长?出来说话。”老鞋底操着一口并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引起了来来往往的老百姓注意。一个年龄看起来在五十岁左右的哈着腰走出人群“俺是村长,请问您是?”“你一个村长还想知道我的职务,你级别不够。”自称村长的人说的话被老鞋底打断,“这说话不方便,去你家里说”。那个村长恭恭敬敬的走在前边,老鞋底就跟在后边。转过一个巷子便到了村长家,老鞋底盘腿坐在村长家炕头说:“我是上边派下来查案子的,最近查到有个五年前合谋杀人的逃犯现在就住在你们村,好像叫什么春花,如果有这么个人,请你们积极配合。”村长一听吓了一跳,忙说道:“春花是我侄媳妇儿嘞,俺侄娃是个瓜娃子,找不到婆娘,那年他爹花了一千七百块钱从外边带回来一个水灵的很的女娃子,俺们都说瓜娃子有福嘞,还......”“嗯?你们这怎么还有拐卖人口的事?”老鞋底继续打断村长的话。村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红着脸低下头。“算了算了,看着你们也挺老实的,这事就不追究了,行了,现在马上带我去找春花”。</p> <p class="ql-block">  说罢,老鞋底起身跟在村长身后出了门,二人来到一个收拾整洁的院子里,院里的老两口正躺在竹椅上纳凉,一个看起来面透傻气的男子正蹲在葡萄树下撅着屁股吃西瓜,老鞋底喃喃笑道:“二蛋是看着傻,这王八蛋是真傻”。村长向院里的老两口说明来意,老两口俱是吓的不轻,村长向老两口询问春花在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手指向菜园后门。老鞋底走进菜园后门,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肩上正挑着两个大粪捅浇灌蔬菜,花格子衬衫上沾满了大粪,还没等靠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恶臭味。老鞋底也顾不上许多,向村长打了个手势,还不等春花反应过来,村长就喊了几个年轻小伙子把春花绑了从菜园里带了出来,老鞋底吩咐村长准备一间房子,要进行临时审问。浑身冒着傻气的男子急的说不出话,从葡萄架下冲了出来,村长一个大耳刮子呼他脸上,这才消停了下来躲在葡萄架底下哭。</p> <p class="ql-block">  春花极不情愿的被人从门里拉了出来,紧接着被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拖到一间破旧的黑屋子里,由于阵仗比较大,来了好多村里人围观,老鞋底让村长在门口守着不要让外人进来。自己进门坐木凳上看着秀梅说“你叫李春花,以前叫王秀梅,九岁时就因为偷了邻居家两个鸡蛋,被你爹揍了一顿,回到学堂后还被先生李牧抽了一顿鞋底,你还在你们村有个外号叫王二蛋是不是?”被称作春花的秀梅瞪的出血的眼眶里瞬间涌出泪水。“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老鞋底扶了扶鼻梁骨上的墨镜说道。门外的村民纷纷议论道:“这看不出来啊,这么俊俏的小姑娘打小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老鞋底接着说:“五年前,你在关山长水村因不满村东头狗剩喊你爹老鞋底而与他大打出手,因狗剩力气大,你打他不过,于是你在当夜与你三叔的儿子、四叔的儿子、五叔的儿子合谋将其殴打致死,你因怕被抓而逃离长水村,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前段时间有人路过三石堡看到了你,上面特意派我下来查这件事,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被称作春花的秀梅哭着点点头,想起过去的五年,伤心的说不出话来。“好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其他想说的话等到了地方里再说。”老鞋底说着把村长叫了进来,“把她的手给绑了,我现在带她回去审查”。村长照着老鞋底说的把秀梅的手边绑边说“领导,俺们读书少,春花现在回去是咋么个处理法儿?”“那还用问,杀人潜逃,拉回去等审查清楚了就枪毙。”老鞋底故意将声音扬的高了些。村长吓的低下头再也没有说话,门外守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p> <p class="ql-block">  老鞋底拉着秀梅走出三石堡,后边跟了一大堆围观的人,村长想要驱散,老鞋底却说:“不用驱散,都来看看也好,以示警戒。”村长把老鞋底跟秀梅一路送到村口,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老鞋底要向上边的领导说明情况,反映反映自己的功劳。老鞋底走后,村里所有人都不再谈论春花的事,都怕惹祸上身,村长那傻侄子偶尔会喊春花的名字,后来被他爹呼过一顿大耳刮子之后,就不敢再喊了。</p> <p class="ql-block">  等他俩走出了三石堡,老鞋底解开秀梅手腕上绑着的绳子说道:“这五年来,你家二蛋想你都快想疯了。”秀梅眼眶里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鞋底赶忙想要上去扶,结果被她身上的粪臭味熏的退了回去,老鞋底说道:“孩子快起来,我是你李牧叔叔,小时候给你上过课。”秀梅也是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刚才听你说话听我能听出来你是二蛋找来救我的人,实在没认出你就是李牧叔叔”。二人哈哈笑着寒暄了几句,秀梅给老鞋底诉说着自己这五年的遭遇,二人一路走向南安叶家镇。到了叶家镇,老鞋底先带着秀梅来到商城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换成新的之后,二人才回旅店。</p> <p class="ql-block">  大老远老鞋底就看见在旅店门口来回踱步的二蛋,二蛋看到秀梅楞了一下,随即抱着秀梅嚎啕大哭,这次老鞋底没有阻拦,只是背过身去抹抹眼泪,看着天空点了支烟长舒了一口气。后来二蛋跟着老鞋底,带着秀梅回了家,出门前东拼西凑的三百二十块钱一分也没花,回家后二蛋准备把钱给老鞋底装在口袋里,结果被老鞋底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娘,到头来老鞋把二蛋的钱一分也没要,自己还倒搭了不少,老鞋底做了个鬼脸自言自语道:“唉,真是败家玩意儿”。村里人知道秀梅回来的事后,都来二蛋家看望秀梅,冯辞老村长也听说了这事,专门跑到二蛋家来看秀梅,冯婶提了一斤半自己种的那看起来卖相不是特别好的黄瓜,冯辞老村长给秀梅说了一大堆她跟二蛋缘分极好的话,二蛋打断冯辞老村长说秀梅现在需要休息了,冯辞老村长就带着冯婶走了。</p> <p class="ql-block">  半年后,秀梅被二蛋养的白白胖胖的,二蛋走哪儿,秀梅就跟到哪。二蛋去赶集买了两瓶酒,说要跟秀梅去看望李牧,秀梅还叮嘱二蛋买了肉跟鸡蛋,还有些蔬菜水果,马上要过年了,要给李牧多买些吃的好好感谢人家。二蛋带着秀梅走到老鞋底家门口,怎么也敲不开门,也听不见骂骂咧咧的声音。二蛋索性抬开门板钻进去,一进屋子,二蛋就闻到一股恶臭,二蛋“哇”的叫了一声,秀梅也吓的站到一旁,老鞋底穿着整洁的衣服安静躺在床上,脸上的肉已经干瘪成枯白色,平常堆满各种酒瓶的桌子上整齐的放着砚台、毛笔、信笺,信笺上工工整整抄着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没人知道老鞋底什么时候走的。二蛋叫来村里人,冯辞老村长说完了写信通知老鞋底远嫁的在外的女儿跟他那出门就再没回来过的儿子回家。到最后老鞋底的女儿跟儿子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冯辞老村长把信都寄到了没有。</p> <p class="ql-block">  二蛋跟秀梅两个一手操办了老鞋底的丧事,老鞋底就跟他媳妇儿葬在一起,别的老人去世后该有的东西,二蛋跟秀梅都给老鞋底准备了双份。此后逢年过节,二蛋都会去老鞋底的坟头去祭拜他们两口子,每次去的时候,二蛋都会带两瓶酒。后来二蛋老的走不动路了,他就让儿子用架子车推着他去,他告诉儿子,等自己以后老死了,老鞋底的那个坟也要一直去祭拜,就像祭拜他一样慎重,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两瓶酒,他还嘱咐儿子以后也要叮嘱儿子的儿子要这么去做,这是二蛋还不清的情,二蛋不认字,秀梅教过他认自己的名字,可后来二蛋还认识了两个字,就叫“李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飞白原创微小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