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道无尽》——官场受挫

南沙潮

<p class="ql-block"> 官场受挫</p><p class="ql-block"> 新学期伊始,成平就读于县城的四方镇小学。他去看望姐姐成娣,成娣很高兴,问这问那,给他做他爱吃的鸡蛋面疙瘩。</p><p class="ql-block">成平问:“何红呢?”</p><p class="ql-block">“去她爸爸那里玩了。”</p><p class="ql-block">此时的成娣,已经是县委常委,几个月前转任宣传部部长。细心的成平察觉,姐姐的笑容后面似乎隐藏着一丝忧郁,便问:</p><p class="ql-block">“姐姐,你有心事?”</p><p class="ql-block">“没有啊,你个小鬼头,想到哪块去了。快吃,要凉了。”</p><p class="ql-block">成娣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得不承认,成平的话是对的,她确实有心事,而且还不小。</p><p class="ql-block">她轻轻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上个月初,新上任的县长董德民对她说,常务副县长姜明观的老婆汪翠花想到宣传部工作,请她通融通融:</p><p class="ql-block">“汪翠花写的文章我看到过,文笔很好,适合在宣传部工作。”</p><p class="ql-block">成娣回答:“只要符合条件,可以考虑。”</p><p class="ql-block">经过调查,汪翠花根本不符合条件。解放前,她是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这倒罢了,当姨太太可能被逼的。关键是她加入过反动组织三青团,属于政治上的大忌,万万不能允许的。</p><p class="ql-block">姜明观亲自向她解释:“汪翠花是我党的卧底,曾经提供过不少情报。”</p><p class="ql-block">成娣问:“有证据吗?”</p><p class="ql-block">姜明观答:“原来的单线联系人牺牲了,很难找到证据。”</p><p class="ql-block">“那不行,”成娣一口拒绝。</p><p class="ql-block">姜明观脸色很难看,一声不吭地走了。</p><p class="ql-block">董德民劝她:不要急着拒绝。世上最复杂的是人际关系。要想顺利开展工作,必须搞好人际关系。尤其是同事之间,不能太顶真,水清则无鱼嘛。喊口号归喊口号,坚持原则归坚持原则。具体怎么操作,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灵活掌握。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谁不会讲?在实际中不一定管用哪,生搬硬套、往往要摔跟头的。</p><p class="ql-block">董德民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反倒觉得他说的投机意味浓厚。成娣理解董德民的好心,偏要撑着篙子摇船,日后也因此摔了跟头。</p><p class="ql-block">她认为,就个人而言,她应该感谢董德民。没有董德民,就没有她的今天。但是,她参加革命并不是谋取个人利益,是为了党的事业。立党为公,早已铭刻在灵魂深处,她不能因为某种渊源而昧了良心。</p><p class="ql-block">她知道董德民的话很现实,也知道姜明观背景深厚,得罪他等于得罪一批人。这批人大多是官场上的实权派,以后开展工作,或多或少会有阻力。但,这又怎样?</p><p class="ql-block">这又怎样?在暗流汹涌的官场,涉世未深的成娣太天真,太过自信了。</p><p class="ql-block">固执的她对自己说,在原则问题上决不能妥协,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没用。搞裙带关系,任人唯亲,是旧社会的官场恶习。共产党人必须与之彻底切割,才能保持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p><p class="ql-block">回顾从政以来的过程,她发现,建国初期的政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单一。后来慢慢的变了,毛主席批评过的拉拉扯扯、吹吹拍拍等歪风邪气有所抬头,小圈子、人身依附之类的现象开始产生。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或代他人谋取利益,不惜放弃起码的尊严。她就遇到过这样的人。</p><p class="ql-block">在妇联工作期间,有下属对她格外上心,整天大姐长大姐短,一张嘴比蜜还甜。生活上更是体贴入微,送这送那,连例假用品都给她送来。成娣叫她不要这样,这样不好。下属笑着说:</p><p class="ql-block">“大姐,你是我的亲大姐。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以后还要靠你提携,我对你好点是应该的。”</p><p class="ql-block">下属说得没错,是成娣让她进机关的。</p><p class="ql-block">那天,成娣在五团乡召开妇女工作座谈会,来自某村的唐姑娘发言。她的发言不用稿子,却是条理清晰,内容生动。肯定成绩的同时,还提出问题,给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是一个好苗子,成娣眼睛一亮。经了解,唐姑娘各方面都不错,就把她调到妇联。时间一长,她也跟着庸俗化了,恳求成娣把大字不识几个的表妹招进来。成娣正色道:</p><p class="ql-block">“妇联不是收容所,随便哪个都可以进来的。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努力学习,不断提高思想觉悟,不要被不健康的东西污染了。”</p><p class="ql-block">唐姑娘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正是这次斥责,成娣给自己埋下了定时炸弹,有朝一日把她炸得个人仰马翻。</p><p class="ql-block">人,独善其身不难,难的是无法制止眼前无法忍受的“不善”,而你还得若无其事。</p><p class="ql-block">妇联的人事安排,成娣可以把关。其他部门的,她无权过问了,如县政府办公室的司机入编。</p><p class="ql-block">该司机早年曾为银行大亨开车,之后赋闲在家。当时县政府的司机病了,请他来顶一顶。他瞅准机会,设法巴结领导,尤其是办公室主任和分管副县长。春节前夕,他把家里唯一的大肥猪宰了,除了下脚料,其余的悉数孝敬领导。领导们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将他列入正式编制。办好手续没几天,他乐呵呵地退休了,回到农村,安享种田人望尘莫及的待遇。</p><p class="ql-block">怎么会这样?成娣摇摇头,叹了口气,想起那天和唐姑娘的对话。</p> <p class="ql-block">成娣栽跟头的稻田</p> <p class="ql-block">成娣骑的自行车</p> <p class="ql-block">饭后休息时,人们出去了,隔壁办公室里只有唐姑娘一个人。她把唐姑娘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和颜悦色地说:</p><p class="ql-block">“上午我的话重了点,是为你好,希望你能理解。”</p><p class="ql-block">唐姑娘点点头:“我理解,主任。”</p><p class="ql-block">“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把你的表妹拉进宣传部?”</p><p class="ql-block">唐姑娘犹豫:“这……”</p><p class="ql-block">“只管说,说错了我不怪你。”</p><p class="ql-block">“是这样的,主任,”唐姑娘抬头,打开了话匣子。</p><p class="ql-block">她告诉成娣,农民缺少保障,不像城里人这个票那个票样样齐全,病了有劳保,老了有退休工资。农民除了纳粮的份,几乎什么都没有,完全处于自生自灭状态。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是农民,城里人有饿死的么?农民贱,万一被车子撞死了,农民得到的补偿少得可怜,亡故后连丧葬费都没有,和城里人同命不同价。农民处于社会最底层。历史上农民苦,现在还是苦。所以,不少农民为了摆脱困境,想方设法往城里挤,她的表妹也是。</p><p class="ql-block">唐姑娘口无遮拦,滔滔不绝。成娣一言不发,表情严肃。唐姑娘察觉成娣神色有异,慌了:</p><p class="ql-block">“主任,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请你批评。”</p><p class="ql-block">“没事没事,我不怪你,”成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话不要对别人说,会惹麻烦的。”</p><p class="ql-block">“我知道、我知道,”唐姑娘频频点头。</p><p class="ql-block">听了唐姑娘的一番话,成娣心情异常沉重。</p><p class="ql-block">作为农民出身、因工作而下过乡的她,成娣明白,唐姑娘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自己对农民的现状还缺乏深刻了解。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农民是近代中国革命的主力军,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强烈的责任感促使她沉下去调查,向中央反映。她在等待时机。</p><p class="ql-block">周末何栓子回来,成娣谈了她的不满和困惑。何栓子表示同感。他告诉成娣,市里的情况比郊区好不到哪去,甚至还要严重。</p><p class="ql-block">他说,区委书记的提拔,首先要经过组织部。作为组织部长的他,要负起从严把关的责任。他不迷信上报的书面材料,亲自下到该候选人工作过的单位,广泛听取群众的意见和反映。结果怎样?发现该候选人有不少问题,如收受贿赂、公私不分、乱搞男女关系。不管哪一条,都是硬伤,别说区委书记,就是担任一般干部也不够格。</p><p class="ql-block">让他惊愕的是,面对确凿的证据,某市委副书记居然视而不见,跟这个跟那个打招呼,包括何栓子。最终,常委会以多数人赞成,通过了他的任命。何栓子势单力薄,反对无效。后来一打听,市委副书记与该候选人是铁杆兄弟。</p><p class="ql-block">何栓子摇摇头,说起另一件更离谱的事。</p><p class="ql-block">某区长贪污公款被查办。按照涉案金额和恶劣影响,起码判处十年以上徒刑。奇怪的是,市里一帮领导接二连三到公检法为他说情,最后只判处二年缓刑。何栓子越说越气愤:</p><p class="ql-block">“这些人太不像话,打倒国民党没多少年就忘乎所以,东倒西歪了。如果大家都这样,我们闹革命还有什么意义?社会主义怎么建设?老百姓还会拥护我们?”</p><p class="ql-block">成娣安慰他:“相信中央会了解的,会解决这个问题的。”</p><p class="ql-block">“我相信,”何栓子点点头:“中央早就有所警惕。1949年初春在进京路上,毛主席对周恩来说,今天是进京的日子,进京赶考去。周恩来笑答,我们应当都能考试及格,不要退回来。毛主席说,退回来就失败了。我们决不当李自成,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p><p class="ql-block">“背得挺熟的,不愧为毛主席的优秀学生”成娣咯咯一笑,竖起大拇指:“有你这样的好同志,我充满信心。”</p><p class="ql-block">何栓子大笑:“总体上,我这样的好同志占绝大多数,当然要有信心。晚上炒几个好菜,为我们的信心干一杯!”</p><p class="ql-block">“同意!”</p><p class="ql-block">话是这么说,他们潜意识里感到,党内某些人自觉或不自觉的扮演起李自成的角色,背离初衷,渐渐走向人民的对立面。作为党的干部,他们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必须与之作坚决的斗争。</p><p class="ql-block">“得”的搁碗声,惊醒了她:</p><p class="ql-block">“吃饱了吗?”</p><p class="ql-block">“吃饱了,”成平抹抹嘴:“姐姐,我回宿舍了。”</p><p class="ql-block">成平的宿舍在合作社新建的连体二层楼上。子弟小学解散了,宿舍还是要有的。姐姐家的房子太小,挤不下,只能住在宿舍里。</p><p class="ql-block">“别忘了做功课,认真点,不要贪玩,晚上早点睡觉,”成娣关照。</p><p class="ql-block">“晓得了,你放心,”成平蹦蹦跳跳地走了。</p><p class="ql-block">望着成平离去的身影,成娣的思绪回到姜明观老婆的工作问题上。自己的工作与姜明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会不会使绊子?</p><p class="ql-block">成娣担心的事情发生了。</p><p class="ql-block">这一年,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市里要求各区县大张旗鼓,广泛宣传,把中央文件精神深入贯彻到干部和群众中去。成娣让办公室通知各部委办和乡镇领导于明天上午开会,学习中央文件,布置下一阶段的宣传工作。可是,姜明观分管的林业局、畜牧局和各乡镇相关领导回复:</p><p class="ql-block">根据姜副县长的安排,明天上午他们要参加英国约克大白猪与本地猪杂交改良的现场会,走不开。</p> <p class="ql-block">成娣奇怪,昨天常委会定下的事情,怎么变卦了呢?这些人不来,会是无法开的。她找姜明观,问是什么原因。姜明观笑笑:</p><p class="ql-block">“刚上班接到上面通知,明天开现场会,来宾有外地专家。我赶紧一个一个通知下去,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抱歉、抱歉。”</p><p class="ql-block">成娣问:“后天呢?”</p><p class="ql-block">姜明观两手一摊:“不要说后天,大后天,再大后天,都排得满满的,什么引进水稻新品种、水蜜桃培育技术传授、三黄鸡的喂养和推广,等等等等,忙得我焦头烂额。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活,怠慢不得呀。”</p><p class="ql-block">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姜明观是没法给她机会了。而且,他的话理由充足,无可指责。但细细一想,成娣还是觉得不对劲。以前的姜明观可不是这样的,碰到难题,他千方百计为你解决。</p><p class="ql-block">成娣记得,去年为配合四清运动,宣传部要制作图文并茂的大型流动宣传栏和具有本县特色的海报。写文章的人宣传部有现成的,就是没有堪当重任的画家。向姜明观求援,他二话不说,一个电话请来了颇有名气的画家。没几天,流动宣传栏和一大摞海报按时完成了,水准相当高,得到市委宣传部领导的赞许。成娣非常高兴。</p><p class="ql-block">这中间还召开四清运动宣传工作会议。为此,姜明观特意推迟原定的糯玉米种植工作总结表彰大会。如此这般的支持,有好几次。可惜,好景不长。</p><p class="ql-block">自从拒绝姜明观的要求,情况便起了变化。凡是与姜明观沾边的工作,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障碍,好似一堵堵无形的墙,让你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切切地横亘在你的面前,难以逾越。成娣心知肚明,制造障碍的人是姜明观,尽管他表面上客客气气,一如往常。</p><p class="ql-block">更让成娣不能忍受的,有传言说,成娣参加渡江战役是捏造的,成娣是投机分子。她找董德民,请他在内部会议上适时为她澄清。</p><p class="ql-block">董德民说,他只能证明运送南下干部,她参加渡江战役听小二子说过,要么找小二子吧。这个滑头!他明知她和小二子有过节,却让她找小二子替自己“伸冤,”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且不说小二子肯不肯证明,即使肯,他有资格参加内部会议吗?罢罢罢。</p><p class="ql-block">这不能怪董德民,他有顾虑。他知道传言的始作俑者是姜明观。如果在会议上为成娣澄清,就是摆明了与姜明观对着干,以后还怎么相处?他不能因小失大。</p><p class="ql-block">传言到了县委书记的耳朵里,书记很重视,找她谈话,问她谁能证明。成娣提供几个可以证明的人,远的是西南军区的首长,近的是交通局运输科的小二子。何栓子不在此列,夫妻之间是不能互相证明的。书记派人调查。调查结果,成娣参加渡江战役是真的。</p><p class="ql-block">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初平一波又起。新的传言接踵而至,说成娣将唐姑娘招进宣传部是受了后者的好处,而且不止这个。若谓不信,可以去问问,宣传部人尽皆知。</p><p class="ql-block">书记又派人调查。</p><p class="ql-block">成娣不作分辩 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柜子,柜子里堆满了唐姑娘和别人送的东西。她拿出三张表格,是物品清单,有日期、时间、物品名称、规格、件数、赠送人姓名,记载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第一张清单上端写着:上交给组织的物品清单。成娣说:</p><p class="ql-block">“最近太忙,耽搁了,打算过了这阵子上交给组织的。没想到组织上这么重视,那我提前上交了,请组织调查核实。如有疏漏或隐瞒,我愿意接受最严厉的处分。”</p><p class="ql-block">后来的调查结果,再次证明成娣是清白的。书记感叹:</p><p class="ql-block">“这么好的同志,为什么总有人和她过不去?”</p><p class="ql-block">他不知道,此时的成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为召开农业学大寨的会议急得团团转,而她又不愿意惊动他,她太要强了。</p><p class="ql-block">怎么办?市里要求后天汇报会议情况呢。成娣思来想去,决定明天晚上召开,会议结束后加班,把汇报材料赶出来。</p><p class="ql-block">为了防止个别不参加现场会的人明天早上白跑一趟,应该现在就重新通知,而且全部通知到位。</p><p class="ql-block">要下班了,她和办公室的同志分别打电话通知有关人员,强调会议重要,不得缺席。电话打完,天黑透了。那些已经下班的,嘱咐值班人员务必到他们家里当面通知。如此一来,原本不想参加的人不敢推托,会议得以如期举行,汇报材料也于当夜写成。</p><p class="ql-block">成娣揪揪酸痛的后脖子,苦笑:开个会,比渡江战役还难。</p><p class="ql-block">她觉得,她的工作越来越难进行了。与姜明观沾边的工作不顺利,不沾边的也好不到哪去。</p><p class="ql-block">她发现二团镇宣传工作薄弱,要求配备专职人员。镇委书记口头答应,而迟迟未予落实。催得急了,温吞水似地说,没有合适的人选呀。搞宣传的要讲政治讲文化啊,总不能随便叫个大字不识一箩的老农民滥竽充数吧。要不,宣传部派个过来?成娣又好气又好笑,却奈何不得。</p><p class="ql-block">诡异的是,伴随着工作不顺利,事故也同时降临到她的身上了。</p><p class="ql-block">下午,成娣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去新北镇检查宣传工作。</p><p class="ql-block">田间小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自行车摇摇晃晃,一蹦三跳,像在波浪中行驶的小船,颠得人屁股生疼。将到目的地了,忽然,前轮往下一沉,卡在路上的横沟里,“啪!”成娣栽在秧田里,满头满脸浑身泥水。爬起来一瞧,横沟上铺着散乱的稻草。若不是自行车碾过,根本看不出下面是横沟。</p> <p class="ql-block">成娣撞倒的菜市场</p> <p class="ql-block">“陷阱,名副其实的陷阱,”成娣恼怒不已:“谁这么缺德?”</p><p class="ql-block">自行车受到冲撞,前轮扭曲得厉害,不能骑也不能推,只好扛着走。车子很沉,车杠压在肩膀上,痛得她龇牙咧嘴。镇里的人见到成娣狼狈不堪的样子,个个忍俊不禁。镇委书记赶紧让女同志带她进去洗漱,换上干衣服。</p><p class="ql-block">检查工作吧,负责汇报的人因急性腹泻而住院,无法进行。唉,今天是咋的啦?成娣有苦说不出。别无良策,打道回府吧。她问镇政府办公室主任:</p><p class="ql-block">“我的车子修好了吗?”</p><p class="ql-block">“不好意思,没修好,”办公室主任歉意地笑笑:“镇子小,只有一个修车摊位。修车师傅奔丧去了,他的姑妈上午去世的。”</p><p class="ql-block">成娣无语,心里直犯嘀咕:横沟上铺着稻草,修车师傅奔丧,负责汇报的人急性腹泻,都碰到一块去了,这么巧?</p><p class="ql-block">办公室主任要给她借车。不要,我有两条腿!她心里火冒冒的。十几公里路,走了三个多小时,天暗才到家。</p><p class="ql-block">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没料到,还有比这更大的不幸在等着她。</p><p class="ql-block">星期天早上,成娣在菜市场挑选萝卜。</p><p class="ql-block">菜市场里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买菜的人很多,很拥挤。天下着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像浇了油,特别润滑。</p><p class="ql-block">成娣买了萝卜,正要离开,一个打着雨伞的女人冲过来将她撞倒,头也不回地逃走,很快消失在滂沱大雨中。成娣猝不及防,“啪”地摔下去,先着地的左小臂一阵剧痛,左脸擦破皮肤,血流不止。边上的人扶她起来,要她赶紧去医院。有人叫道:</p><p class="ql-block">“我认识那个撞人的,她是姜副县长的老婆汪翠花!”</p><p class="ql-block">另一个人说:“报警!”</p><p class="ql-block">成娣咬着牙托着左小臂;“不用、不用,谢谢。”</p><p class="ql-block">当听说撞她的人是姜副县长的老婆汪翠花那一刻,她瞬间意识到:这绝不是偶然。联系近来的种种反常迹象,成娣有理由相信,这起事件很可能蓄谋已久。但是,她不愿和姜明观撕破脸皮。即使撞她的那个人真的是姜明观的老婆,也不能认定她是故意的,缺乏证据啊。单凭没有满足汪翠花的要求,就说姜明观报复她,不是授人以柄吗?</p><p class="ql-block">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今后的工作,她选择隐忍。</p><p class="ql-block">成娣独自去医院。经检查,左小臂骨裂,打了石膏,用绷带吊住脖子。左脸擦破处,消毒、敷药,贴上药棉,好像在战场上挂了彩。</p><p class="ql-block">回到家里,何栓子与女儿何红才知道她受伤了。</p><p class="ql-block">何红今年八岁,下半年上小学。见妈妈这副模样,哭了。她搂着妈妈:“是谁撞的?要他赔!”</p><p class="ql-block">成娣坐在椅子上,用右手抚摸她的头,颇感欣慰:“乖,知道心疼妈妈了。妈妈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别哭,啊?”</p><p class="ql-block">何栓子问清事情经过,虎着脸沉默良久。成娣告诉过他,她和姜明观关系的曲折由来。以前如何,现在如何,因为什么才有这么大的变化。傻子也看得出来,姜明观在操纵这一切。</p><p class="ql-block">他让何红到卧室看连环画,带上门,在成娣身边坐下,愤愤然:“卑鄙、下作、无耻,共产党的干部,怎会堕落到这个地步!”</p><p class="ql-block">成娣安慰他:“别担心,泥鳅翻不了大浪。向前看,一片乌云遮不住共产党的天。”</p><p class="ql-block">“是的。但你不要忘了,也有乌云滚滚不见日头的时候,”何栓子抬头望着窗外,忧虑重重:“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暴风雨即将来临,更大的考验在后头。”</p><p class="ql-block">成娣不甚领悟,也没多问。</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班,同事们纷纷过来慰问,姜明观也在其中。他对成娣的遭遇深表同情,连连发问:</p><p class="ql-block">“肇事者认识吗,找到了没,打算怎么处理?可恶可恨!”</p><p class="ql-block">成娣暗忖,诸葛亮吊唁,是猫哭老鼠假慈悲,真会表演,嘴上却说:“认不认识无所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p><p class="ql-block">姜明观松了口气,笑笑:“对对对,工作为重,工作为重。”</p><p class="ql-block">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她,有一肚子委屈,她要找书记倾诉。偏偏这个时候,书记调离了,由董德民接任。虽然董德民对她有知遇之恩,却不是适合交心的人。以她的了解,董德民只会说些搞好关系之类的话,和和稀泥而已。算了,以大局为重,忍着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