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之歌

幸运张

坐在办公室里，院子里桂花树上的知了在不停的嘶叫着，仿佛在不停的提醒我们＂天好热、天好热＂，也仿佛在嫉妒我们能坐在清凉的空调房里。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炎炎的烈日，循声搜寻着树上的知了。知了，知了，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熟悉的儿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童年》的歌声早已远去，然而童年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儿时的大树、小鸟、蜻蜓、蝴蝶、知了，还有那坐在牛背上悠闲快活的日子……放牛时的快乐是很多60、70后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小时候经历过大集体和分田到户的单干日子，大集体时我们兄弟多，父亲工作在外，家中纯靠母亲一人劳动挣取工分。为了多挣工分，母亲主动喂养了生产队的一头耕牛，因为一头耕牛能抵大半个劳力的工分，因此，自我记事起我就与耕牛有了不解之缘，放牛是我小时候最主要的家务之一。我家的那头耕牛一直是母亲主要喂养的，单干后，母亲还是认准领养了那头，不过需要与邻居共养。因为那时牛少田多，为了保证户户有耕牛耕田，一头耕牛必须耕种标准农田。母亲精心喂养的耕牛很温顺，是我儿时的好伙伴，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留下了许多不可磨灭的印象！

耕牛是机灵的和聪明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古诗词将放牛的情景写的如此诗情画意，而我的家乡却很贫瘠。老家是典型的丘陵地带，不足百米高的小山丘一座接着一痤，基本农田都在小山之间的夹沟里，山坡上土层稍厚点的都被村民们开垦种植了花生、芝麻或棉花等耐旱庄稼。那时家中做饭等烧火用的原材料都是生物材料，没有现代使用的煤气，更用不起煤。田埂上、大部分山地生长的茅草都用作烧火用，村民们根本不允许耕牛放牧。我们这些放牛娃只能见缝插针，想方设法寻找草长茂盛地方让耕牛吃饱。农田边与山坡交界处一般水草长势好，一方面靠近水田边，水分充足，另一方面大家不敢让耕牛太靠近田边，怕牛偷吃农田里的青苗。我们胆大点的就紧紧牵着牛绳，让牛既吃得上嫩绿的水草，又使它够不上田地里的青苗。但小时候的我们总有打野的时候，注意力常常分散，耕牛非常聪明，也会边吃草边偷偷的观察我们，一旦发现我们注意力分散，缰绳松弛，立马抓住机会偷吃几口农田里的青苗，耕牛的偷吃行为让我们既佩服又生气！佩服它的机灵，生气它的不领情，连累我们被庄稼的主人责怪。

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叙说耕牛的主人牵它过独木桥，耕牛看见独木桥后很害怕，不肯过桥。主人心生一计，把耕牛牵开一段距离后，用黑布蒙住耕牛的双眼，然后又牵回来，很顺利的把牛牵过了独木桥。然而现实中耕牛并不容易被蒙蔽，有一次，我牵着耕牛过一小石桥，耕牛怎么也不肯过。于是我仿效故事的主人，用黑布蒙住耕牛的双眼，然后转了一段距离，再上小石桥时，聪明的耕牛仿佛有感应，尽管双眼看不见，却在小石桥边止步不前，坚决不肯上桥，不知是故事出现了偏差还是牛儿太聪明！

耕牛是农民最勤劳和忠实的伙伴，不是之一。我和邻居共同饲养的这头耕牛，需要耕种接近三担水田（即十五亩）和五亩左右的旱田，耕牛一直默默的承受着这二十亩的犁、耙等繁重的体力劳动，主人不让休息，它绝不会罢工。鲁迅先生曾比喻奶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而耕牛吃的是草，劳动得来的是农民们一年的口粮。因此，父母都很善待耕牛，潜移默化下我们小牧童也学会好好饲养耕牛。春天，草木初盛，我们逐草而牧，牵着耕牛吃着鲜嫩的水草；夏天，气候炎热，我们趁着早晚温度稍低时放牧，气温高时要么让它在树荫下乘凉，要么让它在塘堰中泡澡。我们则顶着烈日去水草肥美之地将水草割回来，晚上时分将这些水草堆放在耕牛靣前让它咀嚼。夏日蚊子在耕牛身上肆虐，我们则将塆前屋后的柏树枝砍回来，点燃，让浓烟飘起，熏赶那些讨厌的蚊子。牛儿在树下悠闲的反刍着，我们则搬着木板床躺在旁边，在牛儿的反刍声中酣然入梦！一人、一牛、一树、一烟，好一幅美丽悠闲的农家生活画！

冬日里，大地萧索，万木凋零，那时候气温比现在低，常常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牛儿没有新鲜的水草喂养。主饲料主要是稻草，为了增加牛儿的营养，防止掉膘，遂将饼肥（农村打花生油、芝麻油等时压榨后制作的渣饼）辅以喂养。傍晚时分，我的主要家务就是砸饼肥，饼肥压榨的非常紧实，需要用斧头劈砸，然后再一点点剁细，便于耕牛咀嚼和消化。砸饼肥时长又枯燥乏味，但想到为了喂养勤劳的伙伴，却也十分卖力，偶尔不小心砸伤了手指，流了血，也无所谓，把受伤的小手指含在口中吮吸几下，不流血了接着又砸了起来。砸细后的饼肥放在木盆里，端到牛栏里，牛儿似乎早已闻到了饼香，听到开门声，摇头摆尾的迎接着我。把木盆放在牛儿的嘴下，牛儿先是用它的角儿轻轻的擦碰着我的身体，我知道，这是牛儿无声的感激，然后开始欢欣的舔食着细碎的饼肥。看着牛儿快乐的咀嚼，累着痛着也快乐着，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冬日里，不能放牧，但每天需将牛儿牵出来溜达溜达，透透气。小时候气温低的多，堰塘全部冻结，厚厚的冰层可以让我们在上面奔跑。牛儿溜达时需要牵到堰塘里饮水，我们必须带着铁镐将冰面钻出一个洞，这样牛儿才能喝到水。小路光滑难行，一人一牛小心翼翼的行走着，稍不小心人或牛轻则打滑重则滑倒，屁股时时摔的生疼！那滑稽的一幕幕至今记忆犹新，仿佛屁股现在犹在疼痛一般。

耕牛是温顺友善的。人们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耕牛也不倒外。我们投之以桃，精心饲养它，它则报之以李为我辛劳耕作，双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当清晨的那一缕晨光初显，我们早早的来到树下，解下牛绳，牛儿轻轻的晃动着它的双耳，打着响鼻，它知道我们将又在一起度过快乐的一天。我轻轻的拍拍它那大大的牛角，它就会将头向左边一偏，将牛角放低挨近地面，我则将左脚踏在它弯弯的角尖上，牛儿顺势一扬头，将我轻松的送上牛背。我扯扯经儿，双腿一夹，牛儿懂事的迈开四蹄，向前方的山场进发。风儿轻轻的吹，白天悠悠的飘，鸟儿奏着乐，草儿弯弯腰，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谁人得似牧童心，牛上横眠秋听深。

时复往来吹一曲，何愁南北不知音。

童年的我们梦想着快快的长大，好走向远方，寻找心中的诗篇，长大后却发现童年成了我们的梦想，再也回不到童年，再无回不到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横卧牛背的牧童，无欲无求，听秋声而眠，伴秋风而歌，随意哼着自己喜欢的儿歌，不管着不着调，不管有人听否！童年是快乐的，童年是纯真的。一牛一歌一牧童，是人间最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