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情怀只合自家知(代跋)</p><p class="ql-block"> —— 为《巴西屯忆旧》而作</p><p class="ql-block"> 2017年5月的一个下午15:00许,刚下班的我在湖南省人民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上了202路公交车,在车上意外地邂逅了我的小舅。小舅没有坐座位,我们舅甥俩并肩抓着车顶的拉手聊着天。小舅年七旬又四,廋骨嶙峋,面容清削,头发花白略长,更显憔悴。小舅十年前鼻咽癌手术,近两年因放疗的后遗症致吞咽功能明显受损,进而影响发声,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但这并不影响我俩之间的交流,我还是能听得懂小舅说的大部分。问小舅独自一人坐车去了哪里?小舅只回答说出来转转走一走。后来我从小舅妈那里得知,小舅是去买压力仪去了!压力仪?当时听小舅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小舅依然难忘他从事了几十年的冶金事业,还在捣鼓与他工作相关的设施设备!听小舅妈描述,原来小舅买压力仪是用来研究他插胃管后胃内的压力数据!这让我不禁惊讶!再后来小舅在四医院住院,管床的医生护士听闻小舅在家吃饭全靠自己动手插胃管进食,连声惊讶,那眼神里全是佩服!据说,医院还请小舅演示了如何插胃管并拍成示教片供医学教学使用。是啊,要知道,自己给自己插胃管!插入的胃管刺激喉上喉返神经引起恶心呕吐,一般人难以承受这样的痛苦,可小舅却每天每餐以插胃管这样的方式进食,已坚持两年有余!</p><p class="ql-block"> 显然小舅不是一般人!</p><p class="ql-block"> 从小母亲就让我以小舅为榜样,向他学习,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恶劣的环境下,是如何克服困难矢志求学成才,成为冶金材料方面的专家学者。</p><p class="ql-block"> 小舅60年代毕业于中南大学的前身中南矿冶学院有色冶金系,硕士师从中南矿冶学院首任院长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冶金学家教育家留美博士陈新民院士,从事矿物冶金科研工作40余年,是冶金方面卓有建树的专家学者。退休后还一直承担长沙矿冶研究院的几项重要科研课题项目,直到体检发现了鼻咽癌,手术后才彻底放下他挚爱的冶金科研工作,歇息下来。拿现在的话说,小舅属于典型的理工宅男,没有什么爱好,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应酬,唯一称得上的爱好或许只有抽烟了。但这个仅有的爱好也在被发现鼻咽癌后彻底戒除了!不过,老人家总能找到寄托的,这不,洋洋洒洒十三万余字的随笔集《巴西屯忆旧》,都是在抽烟这个爱好戒除后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读过舅舅的《巴西屯忆旧》自序,明白了舅舅另一个写作意图。“多年来,我暗中关心着报纸、文艺刊物、电影和电视剧,留意着有没有具体反映1968届全国大中专院校学生毕业后生活、工作的作品。” “然而,我没有发现。于是,作为一个68届全国大中专院校毕业生,我想写点东西,记录记录这帮毕业生的工作、生活,反映反映他们的喜、怒、哀、乐。甚至想不要让那段历史一片空白,多少留下些痕迹。”</p><p class="ql-block"> 梁启超说的极是,“老年人常思既往”,看小舅的《巴西屯忆旧》,里边多半是回忆他幼时、求学时、工作时的人和事。娓娓道来如诉家常,就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给我们未曾经历过的人在讲述一个个富有时代特征的人物,一件件我们只有在历史课本中才听到的事件。对“大三线”这样镌刻在共和国经济建设史、工业建设史上的重大事件,以小见大地以窥见豹。</p><p class="ql-block"> 一言蔽之,几是既往,真正忆旧!</p><p class="ql-block"> W夫子、河马师傅、骚哥……都是出现在小舅忆往文章中各具鲜明人物特征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p><p class="ql-block"> 《大虎和小龙》体现的是小舅对于特殊年代里死于非命的年轻生命的喟叹。</p><p class="ql-block"> 《大姑与大姐》 将两个不畏生活世俗重压,经受生活洗礼却活出精彩的坚强隐忍的女人形象勾勒得形神兼备,令人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一道有趣的数学题》 ,体现了小舅即便在退休歇息的岁月里依然对数理一往情深,我数理极差,看不懂也没有兴致看完它。</p><p class="ql-block"> 《两个上海知青的婚姻故事》,传达的是小舅对于人的际遇与婚姻命运的思考。</p><p class="ql-block"> 《祖母的葬礼》,折射的是小舅对于苦难日子的回忆和对逝去祖母的怀念。</p><p class="ql-block"> 《水城十八怪》,表现的是小舅对曾经的工作地的怀念,呈现了当地的风土人情。</p><p class="ql-block"> 《七月》说的不仅是时间,还是回忆发生在那个七月里的峥嵘岁月,有武斗有“双抢”,有被打死的红卫兵,也有在劳作中猝死的夏老师。</p><p class="ql-block"> 《雪天》以小见大展现了那个年代里的贫穷与困顿,令人唏嘘。</p><p class="ql-block"> 《老屋》是一个常年在外的游子对出生地故土的深情怀念!</p><p class="ql-block"> 《老木厂话水》、《山村渔趣》、《山沟里的童年》无不彰显了老人家对家乡的深深眷恋。</p><p class="ql-block"> 《麻雀》展现了老人由小动物引发的生活点滴的感悟。</p><p class="ql-block"> 《给衡儿的信》让读者见到一位舐犊情深的老父亲形象跃然纸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读完小舅的这些文章,让我彻底颠覆对理工男不善写,拙于文字强于逻辑思维的固有印象,以另一种形式读懂了再认识了这位长辈。文章简练质朴,自认为写文章从不发怵的我,竟找不到不足之处!难改一字!无论字词句段篇!尽显以小见大,文以载道的为文论。小舅凡事较真,记忆惊人,治学严谨,对数据极端敏感,生活简单,自理能力欠佳,不善交际。</p><p class="ql-block"> 母亲让我学习小舅,她万万没有想到,我没有传袭小舅的聪明才智,小舅性格中的不入主流不合时宜却被我全盘秉承。我常认为与人打交道特别累,最难揣人意!与静态的历史、文物、科研打交道,少了人的纷扰,自得其乐。不知小舅以为然否?</p><p class="ql-block"> 小舅根本没有打算将《巴西屯忆旧》供人传阅,自称只是自娱,是打发时间的消遣与寄托。这与我的观点出奇的一致:在熙熙攘攘为名利摩肩接踵为利名,物欲横流价值观扭曲“笑贫不笑娼”全民皆谈赚钱的当今,谁还有闲心逸致与时间浏览这些不入流的东西?若是主动要求人家看,岂不有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之嫌?读过的人一句谬赞已知足!若有人再慷慨一点,写几句评析,已是股栗惶恐,继尔心旌摇荡也!我以林文月的小诗与小舅共勉:</p><p class="ql-block"> 情怀只合自家知,</p><p class="ql-block"> 说与旁人枉费辞。</p><p class="ql-block"> 惆怅归来清漏水,</p><p class="ql-block"> 自研残墨写新诗。</p><p class="ql-block"> 我是不经小舅同意就“擅自”将其发给我的文章整理成册。</p><p class="ql-block"> 写这个跋,我知道自己忝为逞能了。一般而言,替人家作品作跋,要么是名人要么是在某方面有建树的人物。可我既不是名人,也不是某个领域有建树的人,但是,我有一个身份,却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我是他的外甥!这不就是理由的理由么?</p><p class="ql-block"> 应我要求,小舅将这一批文章发到我的邮箱,一口气两小时读完,抚卷沉思有三叹,一叹小舅的随笔真叫随笔,一事一物信手拈来即作文,二叹小舅是个有故事的人!有专业写手的意味,三叹这些文章共12万多字都是不会五笔输入等方式的小舅用“一指禅”一个手指在手提电脑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击出来的。微信回复小舅:每位老人都是一本含义隽永深刻的书,耐人寻味!继而一想,这完全可成册。我也想附雅说点什么?于是就有了这些尚未经过小舅同意的文字,属于僭越也好?越俎代庖也罢?聊发轻狂写下这些名不符跋的东西,小舅包涵,诸位笑讷!</p><p class="ql-block"> 小舅于2021年12月14日逝世,享年78岁。老人家在手提电脑中留下这些文字,在我原来曾经做过的整理基础上,将老人故去后我才看到的文章一并再整理,遂成现在的集子。以当纪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Y.Y.H</p><p class="ql-block"> 2017.10.28重阳节完稿于长沙</p><p class="ql-block"> 2022.1.13补记于雅礼中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