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东南丘陵博物志(一):与蛇随行惊悚录

吕全水

<p class="ql-block">(2022年7月20日)</p><p class="ql-block"> 吕全水</p> <p class="ql-block">图一:我熟悉的蛇洞,想到“蛇鼠一窝”这个成语,大自然是共生状态,说不定蛇鼠合作打洞,冬暖夏凉,它们共享。</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今年皖东南的天气有点怪:正月十五才开天,随后雨天少;农历四月、五月雨水更少,江南“梅雨季节”竟然“只打雷,不下雨”,大有“干黄梅”迹象。双休日在承包山场巡检,看看山沟埂上的蛇洞,陈年旧事,浮想联翩,本人属蛇,出身农家,自然对蛇有一种特殊的感情。</p><p class="ql-block"> 记得儿时,家中男孩数自己最调皮,一个绝活就是敢随时随地抓一种小蛇“清水飙”,这是一种常见的无毒蛇,周身青草色,有规则分布的淡红小方块,非常光滑漂亮,因其常在草丛或水面捕食昆虫和青蛙,且游走速度非常快而得名。这个绝活让我成为家中“黑老大”,兄弟姐妹们见我玩蛇就躲,生怕我手上有毒,凡我有吃零食的要求尽量满足,只是因此事我经常被父亲罚跪。</p><p class="ql-block"> 小学《自然常识》图文,大部分我能过目不忘,因为那时期农村孩子读物少得可怜,我牢记一点:蛇头呈三角形的有毒。有一种蛇虽小,头型呈三角形,你可别惹它,无论何时何地出现,周身一律泥士色,它要么盘踞在屋檐外拐角处,要么潜伏在田间地头老鼠经过的“鼠道”上,或是在作物成熟期的诸如花生丛中,红薯藤下一动不动,人称“土趴呆子”“土公蛇”。只要被它咬一口要及时救治,否则存生命之虞。蛇极少主动攻击人,蛇咬人是出于自卫,死于蛇毒的多是视力不好下田下地的被咬到的老人,他们也是大多不能及时救治而死。</p><p class="ql-block"> 等到小学高年级读到科普说明文《蛇与庄稼》才有了模糊的环保意识。大人常说“见蛇不打三分罪”,意思是见到蛇就要打死它,防止它咬自己和其他人,其实是谬传。虫吃庄稼,青蛙吃虫,蛇既吃虫,也吃青蛙,食物链规则。但还是在心理矛盾时选择了显然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做法。春夏秋三季,野外不时传来青蛙的惨叫声,手抄一支竹棍,寻声而至,肯定能见到一只大青蛙被蛇叼着,不管属有、无毒蛇,救下青蛙一命并不难,天真无邪的会有一种幻想:救了这么多青蛙,雌蛙会不会报恩,变成仙女嫁给自己当老婆。因为读到《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这样想的,一般的小伙伴读了也就读了,只有自已会想:小女孩为什么不回家?不回家可以找我啊,管吃管住,我白捡一个外国老婆。</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体型较大的蛇,会给人带来恐惧感。我家老宅门前原是蔬菜地,地势较高,朝南堤埂下分布有大大小小的蛇洞,这些蛇洞甚至和家里粮仓是直达贯通的。藏身这里的蛇体型都很大,一般身长都在2米以上,在野外雄蛇当地人称“乌梢蛇”,它身体呈黑褐色,游走速度快;雌蛇称“菜花蛇”,全身泛黄花,游走笨拙,常被大人捉住斩头、剥皮、切块、炖汤,据说小孩子吃蛇肉不长疮,喝过蛇汤终身不长痱子。记得自小就怀疑和反感大人的说法和做法。妈妈经常告诫孩子:“蛇上树,小孩子别碰见,碰见会死人”,我绰号“三犟子”,偏偏喜欢在盛夏门前菜地坎边树荫下观察蛇捕蝉和鸟,单个的蝉鸣,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间移动,一般是被鸟捉住;原地不动,叫声发闷,必定是被树上的蛇捉住了。我亲眼看见门前一颗四季青大树上蛇捕竹雀(一种小鸟,因多在竹林活动而得名),样子也挺恐怖的:树上的蛇吞食猎物需要下半身缠住树干,几乎上半身体都悬着在蠕动…我并没有死,倒是培养了我与其它兄弟姐妹相比,特有的猎奇和勇敢精神。</p><p class="ql-block"> 常在室内活动的称“家蛇”,无毒,皮色泛白,多在夜间活动,以粮仓家鼠为食。那时期农村宅基地几乎不用水泥,每到陈粮吃完,都能看到仓库底老鼠洞和蛇洞混杂一地。某年某月某天,又是我首先发现家猫被家蛇缠死在一囗装有稻糠的缸沿下,也不知怎的有莫名其妙的快感:猫一个生活习惯让人不易接受,大便埋在粮仓里,死了粮仓干净。后来长大也有同情,兴许猫有洁癖,生活习性使然。又某年某月某日,我在放猪时因看小人书让猪吃了地里的黄豆,被父亲暴打一顿,当夜父亲被家蛇咬伤了手,又肿又麻,母亲和惊恐不安的兄弟姐妹都劝父亲医治,只有我阴阳怪气地说:“不要看了,是我咬的,谁叫他打我!”,说来也怪,在我的记忆中,父亲自此特别宠爱我,兄弟姐妹们也对我刮目相看。成人后这段回忆也让我觉得有负罪感,直到攵亲去世,有次读到胡适传记,文中有这样的描述:村里的小伙伴在一起玩耍不着家,为首的是小胡适,被家长责罚时无一例外都指认是胡适教唆的。“我比你们好,爹死了,没人管得了我”,每次说这话,小胡适脸上都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胡母知情后让胡适罚跪一夜,自此胡适心性大改,发愤读书,终成大学者和外交家。我有些释然,孩子的忤逆是无意的,道德需要教化。</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进入中学,读到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美女蛇”的故事让人无限遐想:我也是蛇,不怕被吸脑髄,只要是美女就好了,我习惯夜读,等了小半辈子“美女蛇”也未果。再读到鲁迅先生《论雷峰塔的倒掉》,又开始评判起民间故事《白蛇传》了,世上的万事万物,真假难辨,美丑难分,男女之间,只要有缘,管她是人是妖呢!</p> <p class="ql-block">图二:老死的蝮蛇及子女,因画面有可能给读者带来不快感,隐去过于恐怖的影像</p> <p class="ql-block">图三:竹林边抛荒的空地,一条蝰蛇(剧毒)正在纳凉,反刍,身旁有虾壳残渣。</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年近花甲,临近退休,计划晚年恪守“耕读传家”的祖训,终老田园。一次翻地,见一雌“土趴呆子”(学名蝮蛇)自然腐烂,定睛一看,尸体里有近十条小“土趴呆子”。凭经验知道这条蝮蛇年龄大了,到生命的尽头,已不再产卵,而是钻地让自已慢慢死去,并且有意让自然孵化的小蛇以母体为食物成长,尽管我知道这窝蛇都是有毒蛇,我还是将母蛇残骸迁葬在责任山的油茶树下,小蛇也没打死,已经初冬,就地掩埋让它们冬眠。家乡大人对“烂肚子生”无一例外是诅咒的,泼妇吵架都能听到这句话,只有我陷入沉思。“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出于对母爱的崇敬,我不怕费事,这样做,早已将背诵《农夫与蛇》受到的教诲抛到九霄云外了。</p><p class="ql-block"> 今年皖东南丘陵地带的“梅雨季节”高温无雨,偶或阴天,空气湿闷,在自留地抛荒处见到一条约2米的“土老豹”“地老虎”(学名蝰蛇,因身体有虎豹斑得名,剧毒),它一边纳凉,一边反刍龙虾,在它旁边是一堆又一堆的虾壳。我又心生怜悯:农村化肥农药除草剂的大量使用已使生态遭到极大破坏,少见的幸存者,蝰蛇因为食物匮乏,已落到潜入蓄水池捕鱼这个生活境地,尽管承受很大心理压力,我还是决定放过它,并赋诗一首,表达我人到晚年复杂的故土情结。</p><p class="ql-block"> 七绝 皖东南丘陵天旱盼雨</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20日) </p><p class="ql-block"> 吕全水</p><p class="ql-block"> 乌云密布二天余,</p><p class="ql-block"> 地头忽见小土龙。</p><p class="ql-block"> 多年不知藏身处,</p><p class="ql-block"> 悲喜交加今相逢。</p><p class="ql-block"> 母亲今年84岁高龄,因为高血压脑梗时发去城里妹妹家养老去了。我也是高血压并伴有轻微脑梗死,临近退休,较多的失落感使我无所适从。我自小都不怕蛇,然而人生的挫败感、工作生活的重压、晚年的孤独与忧伤像无形的大蟒蛇,将自己越缠越紧,估计直到我有朝一日死去都不会放开,我虽然离开故乡多年,蛇却如影随形,在我的身边,在我的灵魂深处。</p> <p class="ql-block">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