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丝瓜

靳轲

我家院子里的丝瓜已经开花了，一朵朵盛开的丝瓜花在清晨的霞光里，和一串串紫色的梅豆花，和一片片碧绿碧绿的瓜叶儿混杂在一起，如同一个个金黄色的小喇叭，显得格外地亮眼。 　　丝瓜是父亲领着我们种下的。我们挖坑，下种，埋土，浇水；丝瓜长出了幼苗，我们在地里插上木棍，让茎蔓沿着木棍向上攀爬。当茎蔓爬到一人多高的时候，我们又在空中横七竖八地扯上一些绳索，引导茎蔓自个儿爬满了整个绳架。 　　我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妈正在厨房里为我们做饭。葱花儿炝进锅里的“呲啦”声混合着炒菜时的叮当声，就像一支美妙的乐曲，随着炒菜的香味儿一起从屋里传了出来，在暖暖的阳光下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害得我像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狗似的，连吸几下鼻孔，使劲地追寻着那越来越淡的香味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朵朵丝瓜花的后面，悄悄地长出了一个一个的小丝瓜。小小的丝瓜见风儿疯长，转眼的功夫，一条条尺把长的绿丝瓜就沉甸甸地挂满了绳架。那长长的丝瓜和瓜头前顶着的依然鲜嫩的小黄花，好像一个个引人注目的惊叹号，它们在我面前显现着，把我的视觉都映成了一片绿色。 我知道的丝瓜有两个品种。一种是外皮有棱的丝瓜，就是我们说的广东丝瓜。这个品种的丝瓜长得粗、短，它的瓜肉细腻绵软，入口即化。还有一种丝瓜长得细长，我们叫它线丝瓜。这种丝瓜瓜肉脆爽，做熟后的口感又软又嫩。我们家种的就是这种线丝瓜。 　　丝瓜不仅仅可以做为食材的原料，它还可以药用，还可以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丝瓜叶可以清热解毒，丝瓜瓤可以通络活血。老了的丝瓜去掉外皮，用里面的瓜络可以洗碗刷碟。我妈通常是把瓜络晒干后，让我们用它来搓澡，它的作用，相当于我们现在使用的搓澡巾。 　　丝瓜叶蔓上的梗，还可以用来满足我的好奇心。人在少年的时候，总免不了会有一些很强烈的好奇心，我那时候就是这样。有一段时间，我看着我家对面的丁叔在那抽烟，觉得他的动作真是潇洒极了，帅极了。由于羡慕和好奇，就总想着要偷偷地学着他的样子试一试。但是我家没人抽烟，我找不到烟卷。和丁叔要，他自然不会给我。不但不会给我，恐怕还要训上我一顿。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干枯的丝瓜梗里有一个个小孔，吸一下，还透气，可以用它来代替烟卷。这可真是一个喜出望外的新发现，我躲在丝瓜架下，偷偷地点燃丝瓜梗，学着丁叔的样子，美美地吸了一大口。一股又苦又涩又辣的气味直冲我的胸腔，呛得我忍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这根本就不是我看着丁叔腾云驾雾后的那种陶醉的感觉，而是在自找罪受地折磨自己。这一段偷着抽烟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直到现在，我还是和吸烟无缘。 丝瓜最主要的用途，当然还是作为蔬菜供我们食用。丝瓜做菜，宜热菜，不宜生拌。做热莱，炒、烧、做汤，怎么做都可以。做清炒丝瓜，做蒜烧丝瓜，做三鲜丝瓜汤，怎么做都是滑滑嫩嫩，怎么做都是非常好吃。 　　丝瓜做菜前需要刮掉外面的硬皮，我家每次用丝瓜做菜，我妈都把这个活儿交给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削皮的工具，我都是用一小块碎玻璃，把它竖起来，用它的截面顺着丝瓜的纹理，在上面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刮着丝瓜皮。刮皮时需要有耐心，不能用力太猛。如果稍一用力，丝瓜就被刮断了。刮断的地方，一会儿就会变得发黑。 　　愿望往往会与现实相反，我越是小心，就越是刮的不顺利。经常是当我的双手全都被染上绿色时，我刮的丝瓜总会要断上几截。瓜皮刮完后，把它交给我妈，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我妈用丝瓜给我们做菜了。 　　这一回，我妈给我们做的是丝瓜炒鸡蛋。我妈先把丝瓜洗干净，再把它们切成滚刀块。至于下面我妈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当一盘丝瓜炒鸡蛋端上桌时，就见丝瓜绿绿的泛着青气，鸡蛋黄黄的冒着油光，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给人一种清清亮亮的感觉，不用吃，就勾起了我的食欲。再吃一口，那又嫩，又滑，又软，又香的口感，引诱得我根本就停不住嘴。 我们家很早就种丝瓜，从我记事起，它们就伴随着我一起长大。在我的记忆里，那些碧绿碧绿的嫩丝瓜，永远都是头上顶着一朵鲜艳的小黄花，垂挂在像凉棚一样的绳架上，悠悠荡荡地向我招着手。 　　现在，我们家早就住进了高楼，人被困在钢筋和水泥之间，早就脱离了泥土的芳香，自己栽种丝瓜的日子也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这时，若是再想吃一些滑爽嫩软的绿丝瓜，就只能到市场上去购买了。 　　我们这儿的市场上，大多销售的都是我说的那种线丝瓜。长长的线丝瓜顶着金黄色的小花朵，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案架上，等待着采购的人来挑选。现在，随着蔬菜大棚和反季栽培技术的推广，丝瓜的上市已经不分季节了。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吃，随时都能买到。 　　买来的丝瓜做成菜肴，和以前自己种的丝瓜相比较，味道和口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有时甚至还要更好吃一些。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怀念我们家自己栽种丝瓜的那些日子。其实，我的心里非常清楚，我怀念的，不仅仅只是那些诱人的绿丝瓜。我怀念更多的，是我们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上丝瓜，看着它们开花、结果，一点点长大的那种喜悦的心情；是我在阳光灼灼，蝶飞蜂舞的日子里，釆摘下一根根绿丝瓜，让我妈给我们做菜时的那种让人留恋的氛围。可惜的是时过境迁，这种让人怀念的感觉，我再也享受不到了。 　　图片来源：网络，致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