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百年》长篇传记连载之（九十三）

止戈为武

《百姓百年》长篇传记连载之（九十三）

涂乐陶，我的好外孙女。这是你的一幅速写作业。它让我想起了，我的人生中自己所拥有的第一所毛草屋。

那是一九七一年，我和你姥姥在柴河西小学做民师。工作了一年，到分红结算时，扣掉粮柴款，还领到现金八百多元，这就有了盖房子的想法。房场不是问题。木料，按当时政策，知青建房也给批了指标。剩下的就是经营操心了。

这时我们三队的徐庆，人送外号“光棍子”，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人就是有点懒，别的都挺好的。他找到了我说，听说你要自己盖房子，那多费劲啊！还不如把我的房子卖给你得了，我跟我爹住对面屋，就是个别扭。

他爹是“历史反革命”，还戴着帽呢。他早就没了妈，婚事也没人给张罗，自己又不怎么正干，还有这么个爹，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我一想也行，我省得操心了。农民都说，谁张罗盖房子，不死也得扒层皮，我就更打怵啦。我把批来的木料指标让给他，他的房子算我七百块钱。找来中间人，代笔写文书的会计，还有左邻右舍，吃顿便饭就成交了。

涂乐陶，你写生时看到了吧，那些房子跟现在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比，都快成文物古迹了。可姥爷当时买的房子，比你画上的还要古旧。那是三间毛草屋，中间是两家共用的灶间兼过道。东屋是徐庆的爹和未婚的弟妹们，我就成了西屋的主人。老实说，邻居还是不错的。

转年春天，我就开始收拾房子了。因为活都是自己干的，材料也基本上是不花钱的，所以不敢用“装修”这个后来才在生活中出现的词。

我都是利用闲暇时间，活一点一点的干。首先把门窗都摘下来，用碱水在大洗衣盆里刷干净再装上。缺少的玻璃，量好尺寸，到城里买，回来自己装上。顺便买了二瓶蓝色铅油，刷了上去。

屋里原来就糊了纸棚，已经是破烂不堪。我把那些烂纸撕掉，掉下的灰尘满屋飞扬，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棚条都是高粱杆做的，外面缠层报纸就行了，损坏的不难补上。糊棚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得找人帮忙刷浆糊。先糊层报纸打底，再糊上买来的印花刀纸。糊好后，屋里立刻现出一派生机。墙面原来抹得不错，还是石灰的呢，挺难得。只是被黑色灰尘污染的太脏了，扫一扫，再刷层电石灰（俗称嘎斯粑粑），青白青白的，效果不次于白灰。而且这电石灰很容易就从工厂里要来了。

涂乐陶，你七姥爷是红卫厂的水电焊工，要点电石灰一句话的事。电石灰拿来多了，我就又生出了新念头，用它掺点沙子，抹了个墙裙。炕也扒掉了重新砌过，炕土可是种菜的好肥料。炕面是纸糊的，然后刷上了从工厂里要来的绝缘漆。不但省去了买炕席的钱，那在当年可是挺时髦的装修呢！房子装修好了，社员们来看了都说，咳，房子就在人住啊！

可惜的是，也可喜的是，房子装修好了，人又有了变化。

涂乐陶，你姥姥的民师干不成了，居然回到城里小学当起了代课老师。我还在乡下这所毛草屋里坚持战天斗地，小队会计做得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社员们都满意。这样才能在你柏姥爷该下乡的时候，经社员一致同意，投靠到城边子又富裕的我的身边。

为了前途考虑，一九七五年我忍痛割爱，放弃了农村，到城里二中当代课老师，就为了奔着转正回城。

当时我说要走，队长慌了，说那会计咋整啊？我说，你能找人就换人干呗。他说，上哪儿找去呀！我说，你找不着就让我弟弟干。他说，他哪行啊！我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咋还不明白？他后面不是有我嘛。队长不说话了，哈哈哈就是笑。

遗憾的是，我代课老师干了三年也没转正回城。那所毛草屋早被徐庆的弟弟徐二号下了。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介绍来人要买，包括队长，我最后还是抹不开面子，原价给了徐二。

我的回城无望。国家剧变，恢复高考，乃得咸鱼翻身。

外孙女，我是想吿诉你，你妈妈和你舅舅都曾经是毛草屋里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