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黄鳝

琴书侣

城里的黄鳝 印象中，黄鳝是生活在乡下的稻田，小河，池塘，沟渠的草丛，芦苇，茭白丛里打洞为生的，城市里，新村里那有黄鳝生活的地方？ 黄鳝，是浑身遍布黑斑点，黄颜色象蛇一样的家伙，我们乡下老家都叫长魚。它食肉食腐，也很凶狠，浑身滑溜溜的粘液，小孩们是断不敢去抓的，何况也抓不住？不过黄鳝刺少肉多，味道鮮美，假使和猪肉一起红焖，也算是一道名菜，更不用说现在人人都知道黄鳝是高蛋白高营养的了？ 记得儿时的大夏天，我们几家相邻的小孩闲得无聊，于是找来十几根半米多长的粗芦苇，一头系上纯白的鞋底线，又取大号的缝衣针在蜡烛火上烧得通红，用钳子弯成鱼钩状，系上钓竿。然后带着斜刀，小锹去农田里挖那又粗又大的青蚯蚓穿在鱼钩上，等天擦黑河边无人之际，把这些个小钓竿隔三岔五地扔在芦苇，茭白较密集的河面上，就坐等第二天大早起竿了…… 有一天，小伙伴们相约大早到了河边，见一根钓竿大部沉在水下，仅露出一小截芦竿在水面，只见钓线缠绕在茭白丛里，拉也拉不动。当时小伙伴们都肯定有大家伙上钩了？于是下到河里，七手八脚，折腾了一会，终于从茭白丛里的洞里拖出一条金黄色半米来长的大黄鳝。只见这家伙又粗又壮，鱼钩己吞进喉咙，扭劲十足，很是生猛，看上去怎么也得二斤多重？第一次钓到这么大的黄鳝，小伙伴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己，加上其他钓竿的收获，当天中午众邻居大人小孩口福了一锅野生黄鳝红烧猪肉。 那情那景，至今想起来还是回味无穷。后来工作进城了，新建的新村环境优美，花圃芬芳，公园休闲，绿树成荫。原有的小河两岸用大石块驳成河墙，河边也成了附近居民茶余饭后散步的去处。久而久之，早先乡村的田园风光及野河钓黄鳝的场景也与时逐渐淡忘了…… 倒是心仪的黄鳝常在菜市场鱼摊碰到，那些人为养殖的黄鳝都差不多大小，在各种颜色的塑料盆里无奈地钻上钻下，挤来挤去。旁边赫然摆了一张三指宽的杀鳝凳，头前自下而上钉有一根钢钉，露出寸许锋尖，卖鳝人十分熟练地从盆子里抓起黄鳝，把鳝头往钉尖上一按，任你黄鳝扭来曲去也毫无办法。于是开膛剖肚，去骨存肉，场面甚是血腥，虽然有人工养殖黄鳝喂避孕药的传闻，卖鳝人生意依然火爆，忙得满头大汗。 耳闻目睹之下，我早己没有了儿时吃黄鳝烧肉的欲望了。以致好多年都十分顽固地认为，在城市新村里是没有野生黄鳝的，不去吃它，也照样日出日落？但是有一天，我大跌了眼睛，死认的顽固被亲眼所见彻彻底底的粉碎了…… 我的工作室东边是新村曲里拐弯的小河，沿河垂柳杂树，水中小鱼穿梭，每日眼见的便是水波不兴的小河，笔直长溜的石驳河墙，偶尔看见河两边树荫下坐着几个戴着草帽垂钓的老头和小青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河还是那样，石墙依然如故，没有任何新鲜之处。 俗话说:大伏的天，孩儿的脸。那一年的夏天特别闷热，有天午后，从西北天推上半天黑云，转眼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新村里只听得居民关窗闭户的声响，路上的行人，骑单车的都纷纷加快了速度……暴雨来了，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沙土中弹起缕缕灰尘，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叮叮作响。风声伴着雨雾，大树小树摩娑，满世界笼罩在一片混沌当中。 我正站在门口静静地观赏雨景，忽然从小河边斜刺里窜出一个民工装束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个带花纹的蛇皮袋到我门口躲雨，见他浑身己湿，连忙招呼进屋，他知趣不肯进来，说身上脏，席地而坐在屋檐下躲躲雨就行。于是二人攀谈，方知是安徽老乡，姓刘，去年拖家带口随其他老乡在城里收废品谋生，也是不易。 我见蛇皮袋里有活物在乱动，便问老刘是何东西？老刘说是河墙里刚钓的黄鳝。听说这新村河边石驳岸里有黄鳝，顿时引起了我的兴趣，便问黄鳝不是长在乡下吗？老刘说老弟这你们城里人就不懂了，我原来在乡下便是钓黄鳝的高手，到了城里收废品自然得到处吆喝转悠，后来让我发现你们新村小河的石驳河墙里藏着不少黄鳝，所以我夏天就不收废品，专钓黄鳝然后以二十五元一斤卖给老乡开的饭店，一个夏天怎么也得整个万儿八千的，比收废品来钱快，老刘很得意地说。哎呀呀呀，我天天和小河石岸打交道，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石缝隙里还躲着野生野长的黄鳝，这老刘真不简单，在城里新村小河里发现了商机，挣了钱。 老刘见我听得入神，又见大雨倾盆不停，顿了顿又讲了一段经典……说的是某日老刘在一河边石岸发现一条十分狡猾的大黄鳝，这家伙的巢洞一头通向水下石窟窿，一头通向岸上树根透气，它老奸巨滑对来历不明的美食不贪吃？你从水下钓，它往岸上缩，你从岸上钓，它往水里溜，象老刘这样的高手居然一个星期没能得手，把老刘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狠下心非拿下不可？终于有一天，大黄鳝没能抵挡美食诱惑，上了钩。老刘乐呵呵地拎去老乡饭店，“我的乖乖”一称居然三斤出头，老刘立马腰里揣上了老乡给的八十元。出门一高兴，路边摊买了点猪头肉，晚上又叫老婆添了几个菜，一家人开开心心吃起了晚饭，时间不长，老刘一瓶“老村长”便见了底。 当然故事还没完，过了几天，老刘又送黄鳝去老乡饭店，老乡又对老刘讲了一段经典。老乡说，老刘你那天走后，我把那大黄鳝养在大堂玻璃缸里，城里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黄鳝，食客无不啧啧称奇，一传十，十传百，饭店生意大好。 大前天，一个大肚子脖子上挂着粗金项链的老板带了一群狐朋狗友来吃饭，一下看中了大黄鳝，非点不可。我说这是我们饭店养着玩的，不卖。那老板把豹子眼一瞪，饭店的东西那有不卖的，是不是不给面子，说着掏出一叠票子往柜台上“啪”的一拍，给我杀。说着领着一伙人进了包厢。我见不是个善主，惹不起，赶紧吩咐厨房打理上菜不提。谁知厨师狗日的更绝，他看不惯老板的横行，于是又偷偷截下一段，第二天又卖了一百二十元。老刘听完老乡的经典，大呼不平，“我的乖乖”，我才卖你八十，你他妈的弄了好几百，心真黑呀？老乡说咱哥俩谁跟谁呀，来，来，来，坐下，今天我陪你也喝点小酒…… 说着说着，外面雷阵雨忽然停了下来，老刘又要去小河边继续钓黄鳝发财……老刘走了，可我还是沉浸在刚才老刘讲的故事里……哦，原来黄鳝不只是生存在乡间田野，城里同样也有它生存的地方？大自然真是物竞天择，造化神奇呀？ 望着老刘远去的身影，忽然想到，老刘虽然是外乡人，但他有他自己做人的尊严？他靠劳动所得，挣的是辛苦钱来养活一家人，不亏不欠任何人？如今乡野黄鳝也能在城市生存，流动的人群不也一样吗？大家从农村来到城市里找工作找生活，不也是成了城市一道风景线吗？ 2022年又写于南通笔雀铜瓦斋 新村与小河 护岸石坡 水下黄鳝 新村、小河、石岸 小河与石岸 石岸与栏杆 黄鳝上钩 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