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高贵的信仰

王素艳

注：文字原创，首发于2022年7月1日《通辽日报》“书香”版。图片引自网络。

　　我从小爱阅读。换句话说，文字是我最初的信仰。

儿时住在小镇南头。老土房的四面墙上一张挨一张糊满了报纸，还夹杂着两张《大众电影》的彩色插页。一年到头烟熏火燎，墙面看起来有些沧桑，也有些忧伤。我每天吃完饭，便踮起脚跟，一边触摸墙们粗糙的“包装”，一边单字儿崩，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大致意思竟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

那会儿，家里的灯泡只有15瓦。一天晚上，我看报时间长了些儿，熄了灯还辗转反侧，忽听猫咪叫，我转头睁眼的瞬间，竟见屋顶似有几条小蛇飞快地掠过。我倏地蒙上头，半晌，悄悄把眼晴打开一条缝儿，竟隔着被子看到了飞舞的“小蛇”！不禁大叫一声打开灯，惊魂未定地望向屋顶，咳，哪有什么小蛇啊，只有乌突突的报纸仿佛一块块补丁在默默地发呆，在同样乌突突的夜里显得分外寂寞。这段记忆为我和书的缘份平添了几分神秘，随着年岁渐长，原本朦胧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后来，随父母搬到旗里，与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老房子从此不复相见。然而，我常不自觉地在新房子里游走，目光一遍遍地掠过粉刷得雪白的墙壁，任100瓦的灯管似笑非笑看着我，直到眼角长出一个个恍惚的文字。

生活变好了，音乐、美术连同诗歌接踵而至。席慕容连同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一起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反复吟诵这唯美的诗句，我不觉神游物外，仿佛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树，那婆娑的叶子和叶子上抖动的阳光都似曾相识。又想起了糊满报纸的墙，还有那些满是烟火气却永远青翠欲滴的文字——两者是何其相似啊，然而，又分明各得其所。

　　席慕容全名穆伦·席连勃，意为浩荡大江河。这河就是西拉木伦河，裹携红山文化的气息涌入通辽市，人称“西辽河”。得知席慕容和我或曾共饮一条河的水，而通辽市其时与我相距仅百余公里，我忽然觉得万事万物皆有关联，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固执而骄傲地认为，自己和未知的世界之间只隔着辽阔的科尔沁大草原，还有若干雪白的蒙古包和雪白的羊群。

　　亲眼看见西辽河，是多年以后了。

其实，那会儿从旗里到通辽市有好几趟班车，后来还开通了火车，只是我鲜有机会出行。尽管如此，通过媒体广播和人们口口相传，我对那座城市并不陌生。如果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那我显然属于后者。“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许巍的歌声仿佛汤汤的西辽河水，一下下冲刷着我的耳膜和我的心，冲刷着我脚下坚固的楼梯，以及那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我的书按不同种类摆放，底下往往是厚重的历史书，中间多是旁逸斜出的散文小说人物传记，上面则是空灵的唐诗宋词元曲和无拘无束的话本传奇。心安是归处，脚去不了的地方，有思想的翅膀代为抵达。夜幕降临，我喜欢偎在湖绿色的长沙发上，就着橘黄色的护眼灯，品读《平凡的世界》《美的历程》《猎人笔记》等著作，心下安静，不染纤尘。倦了，便打开手机听书，或听轻音乐，闭目养神，宛如一滴天马行空的水。

水总是向往融入更多的水。2007年，听说有大型书市巡回展，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顶着烈日带儿子去逛书市，收获“珠玉”若干，包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纪伯伦的《沙与沫》，还有老舍的小说、蒲宁的散文、朱光潜的美学论著、于伶的剧本……看着兴高采烈的人们，听着不绝于耳的喧嚣，只觉袅袅书香恍若美丽的霓虹氤氲在天地间，赤橙黄绿青蓝紫。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家的了，我只记得一整条长街都洋溢着书香，而我和儿子的脸上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正是从那时起，阅读成了儿子的爱好之一。他另一个爱好是观光。于是，有了后来我们一家与西辽河的第一次握手。时值七月，河水汤汤，天光云影共徘徊。两岸，绿树成荫，三三两两的人在垂钓，七七八八的楼盘默默地守候风中来去的鸟儿。“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稚嫩的吟诵声中，我的眼角不觉泛起了星光。我想，西辽河每天都重生吧？那长长短短的胎衣是否包裹着城市乡村日新月异的变化？透过潋滟的水波，我分明看见曾经熟悉的土房子，爸爸亲手搭建的“人字架”，还有悦纳我和我的书的巍然屹立的楼房，它们仿佛一页页插画，从黑白到彩色，从简约到繁复，从边边角角到大幅泼墨……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许巍的歌声又起，淡然中多了几分倔强。也许，他像我一样，习惯了在袅袅墨香中追寻光明与美好，用纯净的目光和本真的心感受社会的发展和岁月的变迁，看时代大潮风起云涌，赋予天地和人世间越来越丰富的内涵，并深深地激动着，然而，深藏在心底的对文字和生活的热爱仍是最初的样子，诚如法国哲学家萨特所言：“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亘古不变的，一是高悬在我们头顶上的日月星辰，一是深藏在每个人心底的高贵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