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下乡学农时(二)

张广辉

<p class="ql-block">  1970年的五月间,学校又组织我们这个年级组的三个班级进行了第二次下乡学农活动,这次去的时间是一个月,地点为灌县中兴公社某大队的几个生产队。中兴公社距离我们的家属区比较远,路上大约要走四五个小时吧。这个地方位于灌县都江堰水利工程下游的川西平原,由于有着岷江水的自流灌溉,是个水丰地肥的鱼米之乡,当地的农民生活也比较富裕。学校选这个地方也是接受了上一次艰苦的山区让同学们吃不饱的教训吧。这次我们完全是跟当地的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四个男生被安排在一家。</p><p class="ql-block"> 男主人大约四十七八岁,沉默寡言,面容忧郁,其实他是个有文化的人,听说他曾经当过多年的小队会计,后由于出身富裕中农而被拿下来了。女主人勤俭持家,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当时的小康农家。他大儿子分家另过。小儿子初中毕业后回乡劳动,小伙子比我们大三四岁,性格活泼开朗,跟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因为这次我们下乡时间长些,又吃住在社员的家里,所以对农村农民,就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由于参加了农村社员们的一些社会活动,也就感受到了农村农民的不易。</p> <p class="ql-block">灌县(都江堰市)古城城门</p> <p class="ql-block">  我们去的时间是农村一年中最忙的季节,这个地方地处川西平原,水网密布,大多数都是一年二至三季的冬水田,少一部分水旱两季田地,冬天种小麦,青稞,油菜籽什么的。收割完马上灌水翻地准备种水稻。由于粮食物产丰富,这个地方农民的生活基本上是丰衣足食。我们刚去时,每天都是吃青稞面做的面条,烙饼等,蔬菜基本上就是青菜,萝卜,土豆。没过几天,小麦收割白面就下来了,天天白面馒头面条管够吃,县里食品公司照顾我们下乡学农的学生,特批给每人一斤猪腊肉,女主人分两顿做的。用辣椒炒的喷喷香,端上来就给我们分到碗里,我们坚持大家一起吃,跟房东一家处的很是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房东小儿子尽管只比我们大个两三岁,但是生活的经验很丰富,我们刚去时,在水田里干完活。就赶紧跑到河边洗脚洗手。他就告诉我们,在水田里干完活,不能用河水洗,而是用田里的水洗干净,回到家后再用热水洗洗腿和脚,否则,皮肤会很瘙痒的。他很羡慕我们是城里人,也希望有一天能走出去,到城里去做点什么。但那个时候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农村人进城的机会太少,他家出身又比较高,当兵的机会也几乎没有,所以他也只能在家务农吧。</p> <p class="ql-block">川西坝子密布的水网</p> <p class="ql-block">  在这期间,我有两次跟着社员到中心公社粮站交公粮(油菜籽)的经历,印象深刻,也真心感受到农民的不易。当时,大多数四川农村农民用来运输的交通工具,是一种叫鸡公车的独轮车。车轮也是木制的,外面箍一层带凹槽的铁圈,凹槽上又套了一层胶皮,不像北方的独轮车,都是充气的橡胶轮胎,所以推起来比较费劲儿,但是由于都是用硬杂木制成的,所以一辆车装个200多斤没有问题。推车的人都是棒小伙,生产队看我们这些学生也干不了什么活,于是就安排我们十多个年龄小一点的学生帮着去送公粮。基本上是下半夜就起床,女主人给我们热了几个馒头,吃上一口就赶紧出发。紧赶慢赶到了粮站,一看排在我们前面起码有近百辆的小推车,没办法只好排队等待了。这期间,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带队的干部看我们一个个晒得蔫巴巴的,就让我们到中心街上逛逛去。反正这边还得等很长时间。 </p><p class="ql-block"> 中心公社当时是灌县的一个较大的公社,公社的中心镇也比较繁华。我们几个人这时肚子也饿了,于是有的来碗担担面,有的吃碗龙抄手,我看到卤猪蹄儿馋的不行,买了一个猪蹄啃。我们吃饱喝足,回到粮站时。轮到我们生产队交粮了。只见一个验收员,一手叼着根香烟。一手拿着一把粮窜子,走到我们的车队旁,用粮窜子扎了一下麻包,抽出来看看油菜籽,说水分太重,质量不过关,说完扭头就走。队干部怎么求他理都不理。没办法,只好组织大家把菜籽推到附近一个场坝上倒出来晾晒。经过一下午的晾晒。菜籽水分少了多少,我也不明白,只知道我们都被晒得晕头涨脑,天快黑的时候,好说歹说才把这十多车菜籽交上了,当走回生产队时,已是满天星斗。</p> <p class="ql-block">同学们</p> <p class="ql-block">  我们把交公粮的经历告诉了同学们,有个年龄大的同学向生产队自告奋勇,下次他也去,于是第二次交公粮的经历,充满了戏剧性,让我终身难忘。</p><p class="ql-block"> 其他程序跟第一次是一样的,经过漫长的等待,轮到我们生产队验收了,当验收员神气活现地走了过来,大同学一脸堆笑的迅速迎了上去,掏出一盒未开封的香烟撕开封纸,手指一弹,一根香烟递到了验收员的面前。验收员愣了一下接过香烟,大同学自己也叼上一根,并熟练的替对方和自己点燃了香烟。同时手上一滑,将这盒烟塞进了对方的上衣口袋里。具体他跟验收员说些什么,由于距离较远,听不太清楚。总之过了一会儿。验收员头一点转身回去了。大同学朝我们一挥手,过秤。当队干部手握验收小票领着我们得意洋洋地走出粮站大门时,把旁边其他送公粮的社员们看得目瞪口呆。回来后大家像英雄般的簇拥着大同学,问他送的什么烟,说了些啥子?大同学不屑地说。一包飞马而已,至于说了啥子,你们这帮娃儿就不用打听了。此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等慢慢的有了些社会阅历之后,才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p> <p class="ql-block">四川的竹编工艺品</p> <p class="ql-block">  在下乡过程中,还经历了一次农村的白事过程。我们房东的一个哥哥病逝了。房东一家都去帮忙操持。中国人不论东南西北,做红白喜事都要置酒席大吃大喝一顿。我们也帮着刷锅洗碗,干点杂活。开席时,虽然没有安排我们入席,但我们也坐在后厨房子里大吃了一顿。</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难忘的是葬礼上的祭词,也就是悼词吧,是用七言诗写的。一个长者用川语宣读,一板一眼的读得十分朗朗上口。内容中还把我们学生下乡学习写了一句,学生下乡来支援。其实,在中国的农村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底蕴。但由于农村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只能是辛苦劳作才能维持温饱,没有人能把它们挖掘出来罢了。</p> <p class="ql-block">当年的我们</p> <p class="ql-block">  此次下乡对我最大的困扰是由于农村的蚊子臭虫跳蚤太厉害了。蚊子因为有蚊帐还好克服,最厉害的是臭虫和跳蚤。咬的我浑身起大包,用手抓的皮肤都破了,下水田一泡就感染了,等回到家后,到卫生所开的药每天清洗,很久才好,腿上腰上伤痕累累,十多年才褪去。那时的农村缺医少药,有点小病都是自己扛着,大队有个卫生室,赤脚医生手中也就是有点儿感冒腹泻的药和红药水什么的。我们班的班长张进中,在水田帮助农民耙田时,不慎被犁耙将大脚趾上面划了一个口子,赤脚医生简单处置后,第二天就感染了,整个脚都肿了,老师怕出危险。就求生产队出了个社员,推着鸡公车,并派了两个同学送他回家了。两次下乡劳动,犹如蜻蜓点水,但深感中国农村农民的不易,所以我常说,中国最该得到补偿的一群人应该是农民,他们是在中国的最底层支撑着共和国大厦的基础,千万别忘了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