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城

百年水车

忙碌了一天之后，晚上有一个睡觉的地方真的不错。

——题记

　　大牛和小波终究没有能够回家吃上团圆的年饭，每每想起还在看守所的大牛和小波，王黎明的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年就那样无滋无味的悄然过去了。没有了他们的春节，也就没有了邻居们的新年聚会，邻居们都似乎“安分”了许多。

作为小区的业主，没有不知道大牛和小波的。是他们在小区业主意外身亡后，发起了对孤儿寡母的募捐，电视台以“中国好邻居”作了全程报道；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带领邻居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是他们组织邻居聚会，睦邻相处，亲如一家。

与大牛和小波们成为邻居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十年前，王黎明从娄山市调到省会贵安市工作，在单位附近租住了一套小两居室的住房，刚租房的时候房租每月400元。贵安市的房东好像看准了房租的上涨趋势，租房合同都是一年一签，房租至少是“押一交三”（先交一个月房租作押金，再交三个月房租尚可入住），一到年底，难得谋面的房东准会按照合同约定提前一个月拿着需要续签的租房合同敲开你租住的房门站在你租房的门口，面无表情地与你寒暄几句后便直接告诉你从下月起房租要增加多少多少，随后，视力不好的王黎明便按照房东的指点在租房合同书乙方的空位上熟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还不忘说上几句感谢之类的客套话。租房十余年，房租像芝麻开花一样“腾腾”地往上窜着，单位附近两居室的房租在年前已经窜到了每月2000元以上。王黎明，一位近三十年工龄的央企“处级干部”，拿着“轻飘飘”几千元月薪，一个人供着儿子高费读中学读大学，一个人在省会生活还要租房，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与尴尬。

房租继续上窜，退休却还手不可及。为了不再每个月拿出近三分之一的工资交给房东还得说上几句感谢的口水话；为了自己还有十来年直到患上轻微老年痴呆才能退休，王黎明决定买房！

　　恰逢贵安市一个超级大盘开盘，铺天盖地的立体宣传，一下子来了好多人啊，好像全省各个县的人都有。各怀心事的人们将几千平米的售楼大厅围得水泄不通，着职业装的售楼小姐眉飞色舞地反复介绍着楼盘概况：

“交通便捷、城市绿洲、名校教育、未来中心”,一幅幅美好的蓝图，一拨拨攒动的人群，热血沸腾的王黎明决然刷卡交出了“购房预定金”。

延期一年半，王黎明在购房后的第四个年头刚进入夏季的时候总算是拿到了新房的钥匙，王黎明悬着的心总算是着了地。

贵安市已经出现了好几处烂尾楼了。

来到新房楼下，见几位农民工穿着已经看不出本色的“黄马褂”正有气无力地往一辆工程车上装运建筑垃圾。停车场更是一片狼藉，无处下脚。出示交房手续后，王黎明到了34楼，进得3409自己的家，先看了水电，有水有电。好了好了，可以装修啦！

计划二个月时间的装修，因各种客观的因素断断续续用了三个多月，此时单位门前幸福大道上上世纪六十年代栽下的法国梧桐已不经意的换上了秋装，开始落叶飘飘了。

三个多月的装修，王黎明整个人小了一圈，原本微微发福的小腹彻底回位到20年前的“小蛮腰”。一个周六，送走前来看新房的几位好友，王黎明躺在客厅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竟已是周日的中午了。

搬完家，休完探亲假、带薪年假，王黎明开始早出晚归上班了。

早上9点上班，王黎明每天7点正便已经走出小区到去单位方向的251路公交站台上等车。入秋的早晨，微风拂过，感觉薄凉薄凉的，让人清醒空灵。王黎明将秋衣的衣领立了起来，尽量不要让风灌进脖子里去。

许久没有一辆车开来，站台上的人越聚越多，有人在抓紧时间吃着路边买的糯米饭，有人在自言自语地骂娘了。8点过几分，公交车终于来了，看看时间不多，王黎明使出吃奶的力总算是挤上了公交。

乘251路公交车到单位12个公交站，不用转乘。上班高峰期公交车总是走走停停，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不动了，前面因为修建地铁站台单幅通行被抢道的私家车彻底堵死了，公交驾驶员干脆从路边叫上一碗肠旺面自顾自吃了起来。王黎明抬手看看手表，已是8点38分，距离单位还有3个公交站，不容考虑，下车向单位一路小跑而去，赶到单位，还是迟到了5分钟。门卫老张头端着一个老茶缸冲着正满头冒汗的王黎明笑着打招呼，“王师，又迟到啦”，王黎明笑了笑也不答话，赶紧打卡溜进了二楼自己所在的办公室。

下午5点钟下班，王黎明会去单位附近菜场顺便买点什么带回家去，回到小区大门口基本上已是傍晚7点钟以后了。

　　刚入住的时候，小区人很少。

小区的路灯七点半开启，稀稀落落地点缀在偶尔有人走过的还算宽阔的道路上。路灯功率小灯光并不亮，到了晚上只能隐约看得见路灯下晃动着的人影。

王黎明真的没有搞清楚他所住的小区到底有多少栋楼，反正一栋紧挨着一栋，都是40层以上的高层建筑，像一个一个用胶水粘上去的火柴盒子。有时因加班晚一点回到小区，偶尔抬头会看见“空中”星星点点的几盏灯亮着，像月黑风高之夜难得见到的几颗星星。

在电梯口遇到一个女士，好像见过，王黎明给对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对方也朝他笑笑，进得电梯后便各站一边抱着手中的拎包不再言语。

进得家门，王黎明随手将拎包往沙发上一扔便步入厨房去拧开水龙头，完了，又停水了，澡是洗不成了。此时，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在小卧室里从游戏状态中冒出一句话来，“老头，好像停水啦”。

“ 停水总比爬楼好啊”，想想上周三加班后回到小区遭遇电梯停运，王黎明拖着疲惫的身躯用了40多分钟才爬进34层家中的囧样便不寒而栗。

用桶中为应急储蓄的水，王黎明简单的对付了晚餐，泡上一杯“翠芽”后靠在了沙发上，此时，晚间新闻已经开始了。

楼层高了，一阵风从未关严的阳台窗户狠劲的灌了进来，让沙发上正迷糊着的王黎明一个激灵。起身关窗，从34楼向远处的老城区望去，璀璨耀眼的霓虹灯下一片灯火辉煌，各色地标性建筑比肩而立，流动的车辆像一条条舞动的光带…

报道说，贵安市的GDP已位列全国前列。未来花园楼盘“五年出形象”、“十年成规模”。

天天挤公交上班很辛苦，王黎明又有了想买车的想法，但小区十家人才有一个车位的奇葩车位比，停小区公路边随时会被敬业的交警贴单，贵安市已经是一座名符其实的堵城，或许公交出行还要方便一些。买车？不买车？想想还是头疼。

入住两年，已是身心疲惫。违规连廊、消防验收、电梯质量、车位配比、绿化卫生、市政天桥、公厕配建、无人值班等共性问题引发小区业主一次又一次自发维权，几十万人的未来花园已是一处国家级的“新闻中心”。网上关于未来花园楼盘的负面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

总有关于“鬼城”的报道，之前有人担心“未来花园”将来也是一座“鬼城”。王黎明想，“鬼城”已不可能，几十万人已经入住，或许如网上描述的“带电梯的高端棚户区”更确切些。十年时间真的不长，那时自己已经退休了，退休之前权且把它当做“睡城”吧，忙碌了一天之后，晚上有一个睡觉的地方真的不错。

“睡城”有热心的姨妈，有交心的兄弟；“睡城”有过感动、有过快乐、有过伤感、有过泪水。相逢是首歌，一首五味杂陈的歌。

自从前不久听说大牛和小波们可能快回来了，王黎明便备下了几瓶酒，翘首等着、等着。

睡吧，睡吧。生活仍将继续，明天还得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