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9月16日,当我第一次跨进潢师的大门,走在被高大的法国梧桐浓阴遮盖的甬道时,心里是一种忐忑、一种惊奇、一种朝圣者的肃穆,就如同一个刚刚剃度的小沙弥,跪在金碧辉煌的佛前。<br>这一跪,就伴随青灯古佛40载。<br><br>潢师始建于1907年,是信阳南部名校之一,聚80年的风华,借改革的春潮,渐成蔚然之气,在今后的几十年中,他将为信阳南五县的教育支撑起半边天空。说起潢师,怕是好多人的青春与梦想启航的地方。<br>校园条件极为简陋,一栋三层楼是教室,还有一栋两层的俄式小红楼也是教室,一年级在新楼的三楼东,后两年就搬到红楼的一楼西了。宿舍是平房,由旧教室改造而成,说是男生院、女生院,还真的就是院落,名副其实的。记得第一夜,半夜忽然下起雨来,很大的那种。床头漏雨,急的上铺固始的同学不停地喊,可我却听不懂,后来还是手势帮的忙,用脸盆接了,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竟也酣然入睡。 寝室的后边是旱厕,白天的时候,有几只苍蝇会偶尔来拜访,嘤嘤嗡嗡的倒还客气,一到晚上,蚊子就不怎么讲究待客之道了,我老家是在山里,门口就是一口池塘,一到夏天,并不少与蚊子打交道,但这一回真的见识了城里蚊子的气势,盖了单子,用单衣蒙了脸,还是遮不住,早上起来,一脸的鲜血,后来看了一个词语叫做聚蚊成雷,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也。网上有一知识,说是被蚊子叮了多少次后,也会产生免疫能力,我不知道可有科学依据,但我被蚊子咬,只是痒痒,并不起包包,可能还真是那时扎下基本功的缘故吧。<br>潢师的教育应该是严格而规范的。首先是作息时间的安排,绝不姑息孩子们的嗷嗷叫,每天的早操、早自习、晚自习必须点名,无故缺勤不仅会扣班级量化分,影响每月班级考核,而且还会扣生活费,所以无论春秋,还是冬夏,只要起床铃一敲,高音喇叭响起,学生们都会赶到操场,列队绕操场跑上几圈,有余力的也不反对撒了欢。其次是课程的齐全,虽没有专家在那儿告诉人们要素质教育,学校的体音美等小课不仅齐全,上课还规范,体育不但有广播操,还学了篮球、足球、排球,就连武术套路也练了几套;简谱、五线谱、风琴,素描、水彩、油画,毕业的时候还考了普通话、三笔字。三是活动的频繁,班级的、年级的、全校的,只是老师参与组织的不多,完全由学生会、团委会安排,质量虽参差,但舞台却宽广,绝不少掌声响起来。后来的后来,教育改革好几轮,专家们的理念倒是信了不少,但问题却一直在,教育是什么,最初的出发有些遗忘罢了。 课余饭后,潢师还有几处是可以转转的,说是老校,遗留下的好像并不多,林木间有三两个亭子,是坐下来读书谈心的地方,夏天的夜晚,坐在亭子间,听草丛里蟋蟀油蛉的低唱,看月光从树叶间筛下,自手指慢慢爬上额头,倒是有几分梦幻般的余韵。碧湖是潢师的标志,说是碧湖,但水却不是清幽幽的,水面有时还会泛着油花,但水草、细鱼、野凫一样也不少,岸边的垂柳嶙峋着枝丫,柳丝低垂,在水面随风轻摆,春天的早晨,夏天的黄昏,独自或三两伙伴慢悠悠的行走在柳荫里的煤屑小路上,听不知名的鸟儿欢叫,看细鱼在水面轻跃,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有时坐在岸边,赤了双脚在水中轻濯,看细浪粼粼,竟搅乱倒影的一湖碧蓝,于是乎,便有一种异样在心里流动。当初背诵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文中的优美让人陶醉,不想在这儿有着同样的偶遇。我们那一届有文学社叫碧湖,会刊也叫《碧湖》,我有一篇短文还曾发表在上边,记得当时还颇有一点自鸣,那一期会刊和毕业后同学间的书信一起保留了好多年。我以为,校园,倘若是许可,有一方池塘,就多了一份灵气,毕竟智者乐水。 最难忘记的是潢师老师的风采。我们是八三级的最后一个班,任教的老师都是年纪偏大者,后来了解,他们之中好多都是老三届、名校出身,历经十年文革、下乡改造,再回讲台,生活阅历、知识见识几近纯青,我们能受教门下,何其幸矣。一年级班主任陈老师,教化学的,身材高大,微胖,大背头一丝不苟,整天笑眯眯的,待我们特别亲和,十足长辈风范,上课却十分严谨,走进教室,一支粉笔、一本教科书,板书了课题,双手交叉于稍便的腹前,娓娓道来,一堂课下来,课本是不动的,方程式、定律板书一丝不差,就连作业在多少页,也是张口就来,叹服!教师能如此,何愁驾驭不了课堂。后来听过不少优质示范课,看见老师手上拿着课本、备课本,讲一回、看一回,真的为他们的辛苦而心累。教几何的胡老师,也是个微胖的老头,喜欢坐教,极严肃,教课却十分风趣,至今还记得他故意尖了嗓子,突然一句goodmonin,满教室哄然,他却一脸认真的样子。只是课后对知识却不胜了然,快乐教育的死结是不是就在这儿。教地理的罗老师,个不高、精瘦,我们背地里都称其罗老头,精力却极为旺盛,是少见的能把课上得激情飞扬的老师,手舞足蹈,感觉整堂课他都在动,尤其是讲气旋的时候,他会绕了讲桌转,让人好笑却不得不记住。教语基的李老师,不苟言笑,总觉得他除了讲授之外,其他的漠不关心,踩着铃声进教室、踩着铃声离开,一节内容满满的却几乎没有废话,我后来就没见过能把课堂设计如此严谨的老师,尤其是一个学年一直如此的。放学后他有时会担了一担铁桶,穿过半个校园去挑水,铁桶叮叮当当的,恰给校园增添了一道风景。还有教文选的、教物理的等等。师者,教之大矣。我很感激当我选择了这个职业的时候,有幸遇上了这样的老师,让我感受到了教师的风华、教育的美丽,以致当我站在讲台上三十年还不厌倦、不后悔。四十年了,这些先生怕多已作古,但现在想来,仍音容历历,愿他们在天堂幸福,愿天下老师健康快乐。 夏天的夜晚,闷热闷热的,坐在窗前,也还是无风,看到班主任老师发在微信群中的毕业照,晶莹中潢师青葱的岁月,仿佛如同发黄的老照片,一帧帧折叠翻卷。<br>让我不得不又一次回忆起潢师来。<br>忆江南 潢师<br>其一<br>长相忆,最忆是潢师。红树晨曦书味重,碧湖残照柳莺啼。能不忆潢师。<br>其二<br>总难忘,旧屋作华堂。雨敲瓷盆如鼓漏,蚊鸣秋夜胜皮黄。乡梦正幽长。<br>其三<br>天将晓,晨练有新规。迟到扣除班量化,缺勤通报老恩师。慌乱错穿衣。<br>其四<br>餐盘响,三顿几相同。米饭白馍和淡粥,萝卜包菜拌姜葱。春末到初冬。<br>其五<br>欢声动,争夺往来忙,重扣背飞双截网,远投空接五联防,沽酒夜翻墙。<br>其六<br>秋夜半,辩论赛犹喧。据典三推深奥义,出新迁改巷街言。明月映雕栏。<br>其七<br>堪叹惜,三载正芳华。埋首苦思灯影里,牵衣遥看夕阳斜。挥别却天涯。<br>其八<br>长相忆,最忆是潢师。三尺讲台颜色改,四旬风雨鬓毛稀。清泪湿罗衣。<br>看四十年旧照片有感<br>悠然四十秋,款款尽情柔。<br>苦涩成香梦,风霜蚀白头。<br>遥知兄弟好,莫叹岁华稠。<br>起坐长宵里,无言涕泪流。<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