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人生历练

在水一方

文：在水一方

图：在水一方，网络（致谢）

　　性格使然从小我非常害怕死人，在上学的路上遇见奔丧的队伍过来，会拿出百米速度跑开。而在18岁那年的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是我终生难忘的记忆。



新兵连三排一班战友

（ 前排右二：班长；中排左三：作者）

　　

69年3月27日那天，18岁的我走进向往多年的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开启人生新的历程。

新兵连生活丰富多彩，整个训练是在莱芜244仓库进行。班长是11野战医院的李春玲护士长。她像个大姐姐般待人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紧急集合前经常给我们通风报信，让战友们有思想准备。我们十分敬重和喜欢她。



　　

那是训练中期一天，班长接到通知去参加紧急会议，新兵训练工作暂停。会议结束后全连集合，指导员传达了上级重要指示。

在离我们营房驻地20公里的莱芜潘西煤矿发生瓦斯爆炸，116名工人兄弟危在旦夕，命令新兵连原地待命。



　　

国家积极响应组织了救援队并从部队各医院抽调了医护人员火速赶往现场。在焦急的等待中，从事故现场传来一个令人痛彻心扉的消息，一个作业班116名煤矿工人全部遇难，无人生还。

一时间我们停止了所有的训练，进行了简短动员和思想教育后全力以赴配合医务人员进行对遇难者遗体的善后处理工作。

我们三排负责将存放用于铺设铁路的枕木从仓库角落搬下来，平铺在诺大的仑库地面上，将枕木打扫干净后准备安放遇难者遗体。



　　

事故现场救援人员將遇难者遗体从矿井中搬运岀来运往我们所在营地。由部队抽调的医护人员进行认真的清洗，并为他们穿上国家统一配发崭新的棉帽、棉衣裤和棉鞋袜。新兵连全体新兵参与了这项工作。



　　

触目惊心的场面令我惊愕，恐惧之心油然而起。大批的遗体被运到营区各个清洗点，由医护人员负责清洗，新兵连配合进行。

无疑对刚入伍的新兵是个极大的挑战。入伍前没有人经历过这种灾难性、突发性事件的应急反应。尤其是年龄偏小的战友，她们心理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班长进行了心理素质的排查和疏导，我和另一名战友小武被列为心理素质差的一类，班长重点为我们进行了心理疏导。考虑到都是刚入伍的新兵，年龄最小的只有15岁。分工胆量小的负责外场，心理素质强胆量大的负责配合医护人员进行遗体清洗。

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下来，我和小武被班长安排在外场。清洗后的脏水盆由战友从现场端出来，我和小武在门外接过来倒入一个容器中，再接上干净的水送到门口，眼睛始终不敢往里看。



　　

清洗过的黑色血水中夹杂着遇难者的皮肤和毛发，顿时汗毛竖起来，头皮发麻，强忍着恐惧一盆盆、一趟趟…。

那段时间我和战友们吃饭时难以下咽，尤其是在房间里协助医护人员清洗尸体的战友，她们目睹了遇难者惨不忍睹的面目和姿态。晚上睡觉时有战友做恶梦，梦语中发出痛苦的哭声。



　　

到了夜晚为了防止阶级敌人破坏以及保证遗体的安全性，安排我们为遗体站岗。班长考虑大家年龄小没有经历过重大事件的磨炼，决定全班集体站岗，消除恐惧心理。

在仓库里的枕木上摆放了几十具矿工遗体，脸上皮肤被烧焦在清洗后露出红色的肌肉。被草蝇捆绑着的手和脚仍然弯曲着。

班长带领我们紧紧围坐在尸体旁，我和小武蜷缩在最靠门口的角落里，尽量不去看尸体。班长和战友们相伴自己害怕的心理有所缓解，从小到大没见过死人，这么多尸体摆放在自己面前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但想起这些死难者都是自己的阶级兄弟，年轻的生命瞬间消失，生命如此脆弱，他们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之后家中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心中不禁对死难的矿工兄弟充满深深的敬意和怜悯之心，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一排的战友就没有我们这么幸运。因仑库存放空间有限，将半山腰的马厩改成临时停尸房，她们两人一班岗为遇难兄弟们值守。

一天晚上轮到赵方珍和战友站岗，其中一位战友提前回去叫岗，剩下方珍一个人时心惊胆战，无所适从。那天风很大，风吹着马厩柱子上的马灯来回晃荡，不时拍打着柱子发出阵阵声响。昏暗的马灯照在尸体上，若隐若现。远处野猫的叫声，她吓得浑身哆嗦，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心里直喊爹叫娘。想到赶紧离开这个恐怖之地跑回宿舍，又一想擅自离岗，违反军纪要受处分。还要被领导批评，被战友瞧不起。她留着泪咬牙坚持一直等到战友的到来。

　　

那几天我们就歺的食堂成了加工棺木的工地，召进大批木工日夜加班赶制，在最短时间内打造了116口棺木。不久将所有遇难者入殓后将灵柩运送回故里安葬。

事后新兵连进行了一系列政治教育，对煤矿事故处理过程中新兵连全体人员进行了表彰和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经验交流，表现出色事迹突出的战友上台做了大会发言。

而自己则在班务会上针对懦弱的表现做了深刻检查。班长安慰我说：胆小并不意味阶级感情不深，一是心理和性格方面的原因，二是未经受过这种重大事件的锻炼，通过这次历练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会不断提高，随着部队人生观、世界观的教育会进一步得到改善，会不断坚强起来。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和我一样胆小的战友小武，在新兵连结束走上工作岗位后竞然被选飞成为一名空军女飞行员飞上蓝天。也许与那次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有关。



　　

短短一个多月的新兵连生活是漫漫人生道路上最难忘的时光。经过那次人生历练仿佛一夜间成熟了许多，体会到人生百味，锤炼了意志，增强了胆魄。是自己从医生涯中的重要转折。从害怕死人到在军校学习时敢于拿着手术刀解剖人体标本，这个转变过程与那次新兵连的历练分不开。

18岁将成为自己永不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