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六十年

时光无声

　 路，在脚下，也在心中。

脚下的路，有千条万条，无论它是土路、石板路、水泥路，还是其它的路，它全是真实的、实在的。于是，你得走稳了，你得一步一个脚印。

　　心中的路是虚幻的，你可以发挥无限的想像空间，去畅思、去遐想。心中的路可以无穷无尽，可以是鲜花盛开，也可以是金光大道。但你最终得回到现实。现实的，才是真实的。“夜里想了千条路，醒来还是卖豆腐”，这是豆腐人的自嘲和无奈。豆腐人想走条新路，不是豆腐人同样想走条新路。

人生要走很多路，但关键处只有那么几步。这话，好像是一个伟人说的。人，还真是不能走错了路，路走错了一步，后面的路会很不好走。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大多数的时候，走的是平常的路，向往着平坦的路。那是生活的必须、那是生存的必然。

儿时，盛夏时节，我一双赤脚，走在土路上、走在像是被火烤过的青石板上，我从未感觉赤脚有什么不好。在我的心中，这世上的路原本就应该由赤脚走过。赤着脚走路，稍不留神，一脚踢在石头上，受伤的，往往是脚拇指。但疼的是心。几多次，我的脚拇指被踢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但我不埋怨路、不埋怨赤脚，我只怪自己没有小心走路。

“寒从脚下起”。冷了，便穿上了母亲的布鞋，那是千层底的。其实，哪有底千层，有几十层也是不得了了。千层底布鞋，是母亲戴着顶针，一针一线纳出来的。纳鞋底的母亲，一定希望自己的儿女，穿上手中的布鞋走出那个小山村，走向连母亲自己也说不出名字的远方。

在我老家，越冷越下雨。整个冬天，屋外，是泥泞的路。儿时的我，连同我一般大小的小伙伴便少出门了。大人们借助木屐出门。我见过我们老家的木屐，它就是一双木头鞋，大人们穿上布鞋，就着布鞋穿上木屐就可以出门了。但去不了远方，木屐笨重，也不防滑。老家的木屐，我稍懂了点事，便消忘了。

有踩高跷走泥泞路的。那人一定年轻。我曾经也有过一副高跷，是我自己做的。做一副高跷简单，用两棵长一点的木棍做高跷的两只脚、两棵短一点的木棍做高跷的两个横档、再用两棵短一点的木棍做两个横档的撑木。做高跷，我做不了榫头，只好用钉子钉，这，踩几圈也就脱了。

　　慢慢地普及了解放鞋和雨鞋。穿着解放鞋或雨鞋走在老家的泥泞路上，那脚便有了保护。那些年，老家人出门全是步行。两只脚走路，老家人美其名曰“十一号车”。

小的时候，空着手走路不会有吃力的感觉。但挑了担子或是饿着肚子，那情形便不一样了。

父亲送公粮去区政府粮店，我自告奋勇要帮父亲挑点谷子，父亲匀了三十多斤谷子给我挑。开始，我觉得很轻松，慢慢地，肩上的谷子越来越沉，以致后来只能是远远地跟在父亲的后面。我在心中不停地念叨，这路，怎么会那么长？父亲告诉我，你开始要出力气了，但你只是爆发力，还不会有耐力。

帮父亲送公粮，我本想去看看区政府的热闹和繁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曾想到，粮店所在地未到区政府。这让我好生失望。帮父亲送粮，我得到了父亲的表扬，我便一直不告诉父亲当时我心中的那份真实。

饿着肚子走路是最苦的。外出借粮的父亲还没有回到家，空着肚子的我，被小伙伴们约去砍柴了。那是一个暑假，挑着柴，顶着烈日，我与小伙伴们往家走。开始饥肠辘辘。回家的路好长好长，肩上的柴禾好沉好沉。实在走不动了，将柴禾担子往地上一丢，就地靠在土坎上，任凭眼冒金星、脚手发抖。那是饿的，肯定是。

那一年的冬天，我来到云南、来到孟定，我与堂叔从客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往大伯家走。

孟定的冬天与老家是不一样的冬天，不一样的冬天，便有了不一样的路。我与堂叔走在去大伯家的土路上，这路，不泥泞，但有厚厚的一层、能盖得住脚背的黄灰。有车经过，便有了一条黄龙。这黄龙高达几米、长达几十米。黄龙淡了、没了，你才看得见前面的路。

离开老家、离开父母，前面的路是我从未走过的路。刚起步时，那路不好走，陌生、坎坷、艰辛……走习惯了，我走得很专心、很努力、很顽强……现实中的路，在我的脚下慢慢地变得宽敞、平坦起来！

走在孟定的路上，我有过狼狈不堪……幸好，无大碍，可笑而已。这人生之路还算走稳当了、走正道了。“人间正道是沧桑”！

脚下的路之外，是我心中的路。我心中的路，在向往美好的同时，总在走着思念故乡、思念父母、思念亲人的路……走在思念之路上，无人处，我流过好多泪……

　　而今蓦然回首，我已走过了六十年的人生之路。这一回首，让我百感交集、感慨万端……六十年，弹指一挥间。怪不得活了九十七岁的大伯曾跟我说：“感觉这九十多年没得好久”！

人生路上六十年，有过风霜雨雪，有过艳阳高照；有过艰难困苦，有过播种和收获……但别再往前看，前面的路绝对不会再有六十年。也许还有多少年，也许还有好多年……我常讲，人生有两样东西逞不了强、赌不了气，那就是寿命与健康。

别往前看，但又不能不往前看。因为，前面的路同样是真实的、实在的，也是迈不开的。管它是平是坎、是长是短，我将用一颗平常的心、快乐的心走完前面的那段路程！

（写于2022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