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人世间

浅巷长歌

　　因为照顾生病住院的父亲，我在医院已呆了一个月。医院这个特殊的地方，处处人间疾苦，时时考验着人性，那一幕幕人世间的故事，总在不经意间触动人心，戳中泪点。

——题记



望眼欲穿的母亲

　　一位70多岁的母亲，肺癌晚期，骨瘦如柴，卧床不起，天天呕吐，吃不下，睡不着，拼命吊着一口气，心心念念只想在临终前，见小儿子一面。

她的小儿子在监狱服刑，要十月底才能刑满释放。这位白发老母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不时的吐出几口鲜血，整天昏昏沉沉，偶尔清醒一点就问她小儿媳：“我到底等得到不哦？”，每次听她这么问，病友们总会眼圈发红。

眼看她的身体断涯式垮塌，病友们都担心她撑不到十月底，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试探的对她大儿子说，可以去法律援助中心求助，请求有关部门协调监狱方面，或许能让老母亲见小儿子一面。没想到那个男人说人家不会同意，没必要瞎折腾。那一刻，真的让人无语，你都没去试试，怎么知道办不成。为人子，丝毫不在乎老母亲的感受，不去帮她实现临终愿望，如果老母亲死不瞑目，余生你将如何心安。

看着床上那个奄奄一息依然望眼欲穿的老母亲，让人无比心酸，但愿上天垂怜，让她了却最后的心愿，离开人世时能安详地闭上眼睛。



她用一生回应那声“妈”

　　那个50多岁的男人，无妻无子女，身患吸肺病多年，一直都是母亲照顾，每年都要在医院呆几个月。

这次，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也是母亲全程陪伴，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全靠母亲照料，这个身材瘦小，佝偻着背的老妈妈，就象儿子小时候那样，给他洗脸抹澡，买饭喂药，端屎端尿，守在床边陪儿子聊天，给儿子吃肉吃鸡蛋，自己却背着儿子吃几块钱一份的素菜汤饭。母亲默默咽下所有的艰难困苦，只为给儿子一个依靠。身累了，心苦了，便悄悄躲在廊道尽头偷偷抹几把眼泪，排解心中堆积的辛酸和绝望。

那天，儿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临终前拼尽全力喊了一声“妈”，永远闭上了眼睛。那一声妈，喊得母亲老泪纵横，喊得坚强了一辈子的母亲瘫软在地上。从儿子呱呱坠地到离开人世，母亲从青丝到白发，用一生的艰辛，一生的爱护，还有余生的想念回应着这一声“妈”。

泪如雨下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掏出兜里的老人机，喊来亲戚帮忙料理后事，当人们抬着她儿子离开医院时，她踉跄的跟在后面，沧桑的脸上挂着新鲜的泪痕，单薄佝偻的背影如一把拉开的弓，似乎有道道箭芒直插人心，令人钻心的痛。



临阵脱逃的男人

　　一个40多岁的女人，子宫癌晚期，住院四个月了，一直都是姐姐陪伴照顾。我以为她没有丈夫，她姐姐却说她丈夫活得好好的。一开始，那个男人来医院听医生告知妻子病情后，只说工作忙，就离开了医院，却再也没有回来，姐姐只能一直在医院照顾妹妹。

女人已经瘦骨嶙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直喊着丈夫的名字，可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个女人把女人能给的全部给了所谓丈夫，陪着他一同努力，走过最初的艰辛清贫，他从儿子变成了父亲，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和妻子的温柔。如今，这个女人在最艰难的时候却弄丢了爱人，独自面对病魔的疯狂肆虐。她不怕被疾病带上黄泉路，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付出了全部却换来如此结局，不甘心生命的最后一程如此荒凉冷寂。

最终，她留下一盒骨灰，在人们的悲悯中死去，死得让人泪流满面。而她的丈夫，则留下一个背影，在人们的唾弃中走了，走得令人咬牙切齿。

煲电话粥的女人

　　那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身材匀称，五官端正，面目清秀。听病友说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孩子由奶奶帮忙带着。

她丈夫患肺气肿几年了，只能在家静养，一年还得住几次医院，家里的生活重担全落在她的肩上了。

这一次，她带丈夫来住院，已经在医院呆了快二十天了，平时都是她照顾丈夫，她要去上班时，就在医院食堂给丈夫订好餐，委托护士帮忙送到丈夫病床前，下班后，再来照顾丈夫。

那天，我去打开水，无意间看到她在住院楼的廊道尽头打视频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说普通话的男声，而她看起来心情不错，正用蹩脚的普遍话和对方聊天，我赶紧打了开水离开。

在医院呆久了，总有病人及家属说她老在开水房那边煲电话粥，言语中不乏嘲讽意味，这些八卦我不感兴趣。我更在意一个独自挑起一家老小生活的女人，谁来替她分担生活的沉重。一个身心分裂的女人，她被日子撕裂的疼痛又该如何治愈。

亲情输了 爱情赢了

　　医院病房没有单间，我们住的两人间之前只有我们自己住。前两天，同病房来了新病友，一个75岁的老太太。早年摔伤造成双腿残疾，在助行架支撑下才能慢慢行走。这次因糖尿病，肺炎等疾病，由儿子陪着来住院。

老太太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四世同堂，儿孙重孙一大群，好不令人羡慕。然而，却只有儿子一个人带她来住院，更要紧的是住院当天儿子就抱怨姐姐们不来帮忙，耽误了他出去挣钱，母亲小心翼翼地听着，面露难色，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我被老太太喊醒，却不见她儿子的踪影，老太太说要上厕所，我扶她起来在床前解了手后再扶她上床睡下，我也继续睡觉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睡得晕乎乎的又被老太太叫醒，我一看床上没人，老太太直接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原来，老太太起来上厕所，不好意思再喊我，自己下床却站不稳摔倒在地上了，老太太130多斤，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她拖起来弄上床，她对我千恩万谢，我没心思听这些，出病房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她儿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快八点了，她儿子才出现，说去别的病房的空床位睡觉去了。我心里吐槽，什么儿子，心这么大。老太太说起晚上的事，她儿子却无动于衷。老太太说要洗脸，儿子热水都懒得去打，直接用冷水打湿洗脸帕，不耐烦地递给母亲了事，我心里不知哪来的恨意，偷偷白了他一眼。

早上医生查房时，那个儿子居然说让老太太出院，医生说了一堆老太太病情，儿子没再说出院，也没说继续医治。医生走后，儿子说一天一夜已花了1000多元，自己还毎天少挣几百元，姐姐们不出钱该出力，该让她们来陪护。老太太没办法，给儿子说喊你爸来吧。儿子马上给老爸打电话，老爸当即扔下家里的事情，坐公交车来到医院，做了核酸，下午核酸结果出来后就来了病房，儿子终于如愿离开医院。

老先生听老太太说了这一天一夜的事后，对老太太说啥都别说了。然后，给女儿们打电话，女儿们说，该医就医，见人有份，该出多少钱她们就出。有个外孙女转了1000元过来，老先生说给她借，以后还她，女孩说不用还，反正妈妈都要出钱的。老先生说，你妈出是你妈的事，你的钱我先借用。有了1000元，老先生对老太太说放心医吧，至少够好几天用了。然后，裂开嘴，露出没牙的牙龈笑了，似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老先生85岁了，听力不好，记性也差，医生的话经常听不明白。老太太测血糖的时间，餐前餐后血糖值，胰岛素打多少单位都记不住，总让我帮他记，医生也让我帮他记住医生交代的事情，我便成了他们的义务助手。

老先生照顾老太太虽然有点力不从心，但尽心尽力，给老太太洗脸擦身，端屎倒尿。吃饭时，老先生总是把菜让给老太太吃，老太太则边数落老先生啰嗦边往他碗里夹菜。老太太在儿子面前的小心翼翼变成了随心所欲，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张口就来。那份放松踏实的愉悦一看便是老先生宠出来的。虽然老太太已满脸皱纹，身材走型，腿残身病，在老先生眼里还是当初那个全世界的唯一，依然拿她当公主宠。我不知道他女儿们的承诺能否兑现，也不知道他们手里的钱还能维持多少时间的治疗，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他们此生无憾了。

这场与疾病的较量，亲情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爱情赢了，赢得美丽动人。

文／浅巷长歌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