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有两个二爷,一个是爷爷所有堂兄弟排名的二爷,一个是爷爷的亲弟弟,排行第五,其他堂兄弟叫他五爷,不知道是谁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的血脉亲情,只有我们姊妹三个叫他二爷。</p><p class="ql-block"> 二爷长得很帅,却一生孤独,无儿无女。因为家里穷,老奶(爷爷、二爷的娘)去世早,所以二爷一辈子没有娶妻。我是二爷亲哥哥第一个姓耿的孙子辈,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孙女。</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深刻的第一个场景,是家里半截柜里放的半柜汽水。为了想要个男孩,爹娘把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寄养在二姑家(本来妹妹出生当天是送人了的,娘还没出医院因找不到小女儿已经傻了。大舅看着娘心疼,冒着寒风跑了几十里夜路,几经辗转又找回了妹妹),娘在政策紧的时候会去外边躲计划生育。我不记得当时是谁在照顾三岁的我,我的印象里只有老家东屋那半柜红色、绿色的汽水,是二爷给我买的,还有元宵节用高粱杆和彩纸做的花花绿绿的灯笼,是二爷给我做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和爷爷住在一个院子里,爷爷住的北屋主房,我们住的东屋配房。二爷住的是一大间土坯房,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因爷爷和娘经常吵架,在娘怀着弟弟几个月的时候,一次吵架爷爷用一根碗底粗的棍子打娘,把棍子一打折了三段,不知道是不是我哭着找了二爷,还是二爷看不下去了,跟我们换着住。那间土坯房我们一家四口住过(妹妹在二姑家)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弟弟就是在那里出生的,那间土坯房里有我很多童年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听说村里拍卖场房屋,那时候二爷的那一间土坯房已经不够我们住了,娘去姥姥家,几个舅舅凑够了600块钱买了下来,我们就搬走了,二爷又搬回了他的小屋。</p><p class="ql-block"> 我该上一年级的时候,妹妹回来了,弟弟也两岁了,在舅舅的帮忙下建了三间瓦房,我们家搬到了位于马陵岗边的新村,小学就在新村的村北。我小学一年级的学费是12块钱,找娘要娘说家里穷没钱,让去问问爷爷有没有。回到老村找爷爷,记忆中好像爷爷给了我2块钱(已经忘记了2块钱是谁出的),剩余的让我找二爷要,我又去二爷居住的土坯房找二爷,二爷毫不犹豫的就给了我10块钱。二爷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分多少口粮田,靠给家有白事的人扎纸货为生,那是我记忆中深刻的第二次,我深深的感受到二爷对我的偏爱。</p><p class="ql-block"> 小学的时候,每次二爷去串亲戚,回来提篮里都会有亲戚回的白面馍(馒头)夹肉(我初中往学校带的干粮还是白面和黄面两掺蒸的馍,所以纯白面的馍很珍贵),圆圆的胖胖的白膜从中间切一刀到三分之二处,里面夹了一片切的五花肉,和现在的条子肉差不多,肉里的油把紧挨的馒头浸的晶莹剔透,吃一口那叫一个香。长大了在妹妹、弟弟的牢骚中,我才知道每次二爷给他们的都只有馍没有肉,因为肉都夹到了我的馍里。</p><p class="ql-block"> 我上初中是在离家几里地的蒲庄村,当时二爷在密杞路给别人看木材场,一到周五就会让人捎信儿叫我去找他。瘦小的我骑着自行车呼哧呼哧的跑到那里,等着我的或是一海碗有大肉片儿的烩菜,或是一大碗饺子,或是一大碗烩面,吃了一周冷馍沾瓜豆的胃,瞬间就被填满了,然后的然后就吃撑了!走的时候二爷还会再塞给我5块钱,两周的伙食费就有了。在那个学费交不起,老师组织同学们给我捐款的岁月里,二爷给于的爱就像一束光。</p><p class="ql-block"> 我上中专了,每年收秋,家人都要在家里、地里、场里几头跑。特别是地里收回来的花生要从秧上把花生摘掉,玉米需要把外面的玉米ku(方言,也叫苞叶)去掉,早上摊开,晚上再收一收起,防止返潮和下雨,一天天直到晒干收回家。场里是需要有人看场的,如果被小偷惦记上,这一季的地就白种了。记忆中,我家场里除了父母,都是二爷给我家看场,摘花生,那是个可爱的老头儿,遇到路过的卖油膜的,还会自掏腰包给我买来吃。</p><p class="ql-block"> 2001年春节前夕,我放寒假了,因姥爷生病在中牟县城留了几天,在医院陪姥爷,或者在姨去医院的时候看着表弟、表妹,到年二十八才回家。到家听爹说二爷生病了,是肝硬化,那时候不知道这病有多严重。去二爷居住的小屋看他,二爷已经没有了爱干净帅老头的神采奕奕,被病魔折磨的他,虚弱的躺在他的小床上,看二爷戴的还是冰凉的单帽子,我把我深蓝色线帽给二爷换上,二爷说很暖和。我天天跑老家看二爷,心疼二爷,我哭着让娘去郑州大医院给二爷买好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宽慰我,二爷说效果挺好。我还给二爷做面汤,那时候二爷已经吃不下硬东西了,因为不常做饭没把握好,面汤做的有点儿稠,二爷说还是我这个孙女对他好,做的面汤吃一碗顶三碗,我还傻呵呵的笑。</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四,本家二爷去世了,我们都瞒着二爷,去二爷的小屋都把孝帽藏起来。中间只隔了一天,就在大年初六上午,猛然听到二爷去世的噩耗,我不管来家里玩的同学,出门一路向西狂奔,没有走路,我就奔着离二爷最近的直线距离一路小跑,已经顾不上一跑步就气短的毛病,也不再胆小,边哭边跑,跑过一段麦地,跑过一条干涸的小河,又跑过了一片场地,跑过了老村的大街和小巷,跑到了二爷居住的那间土胚房里,看二爷最后一面。</p><p class="ql-block"> 因二爷无儿无女,我给俺爹商量,出殡时能不能他给二爷摔盆,当时我中专还没有毕业,我想用这种方式送二爷最后一程。我爹说家里长辈们商量过了是三叔,我到现在一直不明白,我爷爷一直跟着三叔住,为啥二爷去世还要三叔摔盆。因为家里穷,长辈们商量让二爷穿着身上的旧衣服出殡,我知道后不愿意了,我哭、我闹,自小乖乖女的我从来没有那么任性过,我强烈要求去买跟本家二爷一样的衣服,我想让二爷体面的走,看着哭的一度短气儿晕过去的我,最终去给二爷买了新的孝衣。二爷入殡,哭的最痛的也是我,哭着哭着没气儿了,是弟弟、妹妹搀扶着我送走了二爷。</p><p class="ql-block"> 农村的风俗,第二天早上要叫魂,一个纸扎的轿子里放的有一束倒着的香,需要家人一个一个的去叫魂。我跟着家人,从二爷的小屋门口(请人看了说二爷去世后魂落在了门上方),再走到纸轿那里,嘴里一遍遍说着“二爷,上轿扶香吧”……来回往返,当我去小屋回来第三次折回的时候,管事儿的说二爷已经坐轿里扶起了香,然后就点燃了纸轿。家人说,是我叫走了二爷,他还是最疼的我。</p><p class="ql-block"> 最遗憾的事就是二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学没参加工作,没有尽到孝心,没能为他养老。二爷去世后有几次给我托梦,说没有收音机(那时候还没有电视、音响),家里缺东西。农村的风俗,老人去世时如果没有结婚,是不能去坟里上坟的,我就给爹说了,爹找二爷的徒弟扎了最新款的纸货,在祭祀的节气烧给了二爷。估计现在二爷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还可以,没有再给我托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