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五月一日 <p class="ql-block"> 十年前,中学同学聚会,多少年分别、一起插过队要好的几个同学见面,一番寒暄之后,相约回当年下乡的地方看看,老六一听,连呼要得、要得,众人指着她一阵狂笑,当然要得了,回你的老家,便宜了你。</p><p class="ql-block"> 抓了空隙,在老田精心的安排下,5月1日我们驱车到天星,将车停到河这边的一家饭店门口,待老田定好午餐,便向镇上走去。</p> <p class="ql-block"> 天星镇在洛泽河的西面。原来河上一座铁索桥联通两岸,河边一排排翠竹、一丛丛芦苇顺河排开,碧绿苍翠、郁郁葱葱。更有几棵高大苍劲的黄角树,虬枝茂叶、亭亭如盖。被河水冲刷下裸露的树脚,盘根错节,似蟒如蛇地搅缠在一起,在风的淘铸下皴裂、形成好多树瘤、硬疤,每逢夏日,树下会聚集许多歇凉的赶集人,冲壳子、抽叶子烟 、洗大脚,更有一帮帮小孩、少男少妇泡在河中游泳、洗涮、戏水。</p> 天星河边的榕树 <p class="ql-block"> 天星 </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响应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大有作为。”上山下乡历史的车轮转到到我们这届刚毕业的初中生面前,是历史的偶然,也是命运的必然。</p><p class="ql-block"> 众所周知的原因,从1966年文革开始,中国教育就按下了暂停键,大中小学就忙于文革不再招生,大城市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这个偏远的县城,三年后中学恢复招生,就累积了66-69四届的小学生,一起招了四个班,四个班的同学开始还是很多的,但是因上山下乡的影响,脱校的同学很多,两年后毕业,完成初中学业的两个班,毕业集体像数下来56人。卫生班、农技班另外。</p> <p class="ql-block"> 初中毕业,本是应该继续读书的年龄,但偏偏高中不招生,于是,刨去家在农村的,有关系逃掉的,69届24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了。知识青年,我们都知道那个年代,我们有球的知识,不过是一帮小屁孩。那年,年龄最大的17岁、最小的15岁,</p><p class="ql-block"> 初中生下乡离家,大家还不知道下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p><p class="ql-block"> 县城受到敲锣打鼓的欢送还沉浸在骄傲中的我们来到天星,依然兴趣勃勃。</p> <p class="ql-block"> 鱼孔一队一个角</p><p class="ql-block"> 下车,一眼见到又高又长的铁索桥,大家哦的一阵欢呼,志锦、秦哥儿几男生钻过桥洞,跑到桥上叉开双腿,摇摇摆摆、又蹦又跳。在你推我攮的嬉闹中桥剧烈晃动,左倾右斜起来,走在桥上行客、农妇站立不稳纷纷蹲了下去,紧紧用手摴着桥面,紧跟着跑上桥的的女生猝不及防,也被摇晃颠簸站立不稳,吓得惊叫起来。</p><p class="ql-block"> 恶作剧的男生们望着桥上走立不稳,胆怯慌乱的人们,大笑之余还又下死劲再跺几脚在一片谴责声中一窝蜂跑过桥去。</p> 现在,水泥桥下一股黄泥汤样的河水浑浊、肮脏,碧波翻卷、白浪如雪的清流没了,悠悠荡荡的吊桥不知去向,桥畔的芦苇、翠竹了无踪迹,黄角树下只留下杂乱破损的河滩,不堪入目四野的垃圾袋。<br> 一座人车共行的公路桥趴在河上,几辆面包车鸣着喇叭疾驰过,开得山响的酒吧情歌扇起一片片尘土扑向两侧步行的老人、小孩。 <br> “真混仗,农村暴发户。”我们皱眉,厌恶地躲闪着,快步走过。<br> 桥的另一头高高矗立起一溜水泥钢筋浇铸的铁路桥墩,顺眼望去一直排到了小镇街口。 <p class="ql-block"> 原天星大队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些高矗突兀的水泥桩子灰白灰白地把在进入小镇的路中,硬生生地把原来平顺的大道撕碎,扭曲。原来宁静、朴实、秀美的天星镇踡缩在铁道下像一个不被理解、遗弃的孩子,无奈无助地望着压在头顶的穹笼。</p><p class="ql-block"> 一列火车拉响汽笛驰过,巨大的轰鸣,哐当、哐当的钢铁摩擦,呼啸而来的风尘,山崩地裂般袭来,令人胆怯,担心。如果那一天出事故,这铁家伙泰山压顶般掉下来,天星镇还有救吗?</p> 怎么会修建成这样,我们一行走在铁道桥下,感觉好不痛快。大关最大、最富裕、最有韵味的一个乡镇,现在怎么会弄得这样灰头土脸的,铁路当初不能绕一下,修往旁边过?<div> 据传,当年修铁路时,铁道应该是从天星镇旁边过的,设计计划还有一个小站,后来因为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铁路就改成横空压顶,小站也修在十里开外去了。<br> 原因;县乡领导办毬不成事,你懂得。言下之意---大关穷呀,县上拿不出多少钱!啧啧叹息之余,我们哑然,中国那些年的潜规则,能怨谁? <br></div> 我在大关曾经也做过一个部门的小吏,为电影院、图书馆、文化站也跑过、疾呼过、争取过立项,修建,地有了,基础有了,但就建不成,没钱......我也是一个办毬不成事儿的庸吏,电影院泡汤,图书馆征好地后,无钱修建生长出的长长野草,至今还有隐隐刺疼我心。深有感触的我理解他们。<br> 事已至此,谁罪,谁过?只是委屈了长住天星镇的人民!<div> </div> 天星原来的石板街道已改成水泥路面,一间连一间木板串架的板房余下的只有几间,已经破烂不堪。呈伟家住原址已被一幢砖楼取代,当年期中蹲在那里卖菜的石坎坎也被一个垃圾箱占了位。<br> 红红、杨宝、老五边走边议,凭借头脑中残存的天星场印象仔细辨识着原来的街道,依次过去掌三儿家、洋马儿家、老合作饭店.......<br> <p class="ql-block"> (当时天星老街道房屋)</p><p class="ql-block"> 原来的合作饭店面目全非,当年车水马龙唯一可以卖饭、住宿的店子,三毛钱一晚的床铺,灰黄的被单、漆黑的蚊帐,那时下街赶场实在不想回队,就住在这饭店的板楼上,三两个,四五个挤一起。最初饭店店长不干,软磨硬泡,死皮赖脸,东一句西一句地缠得饭店头头没办法,又加上杨老伯一句话,算喽、算喽,这些知青儿有啥子钱嘛,让她们挤挤吧,也怪可怜的。</p> 半壁断墙,是四队知青原宿舍后壁 <p class="ql-block"> (房子后是原知青点,这是前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帮子知青住店,常常整晚整晚不会睡觉的,多少天才得相聚,凑在一起大家都有太多太多聊不完的话题,老地主自私、吝啬,小队长的夸张、做作,张文书猥琐、色眯眯的样子,偷朱家椿尖,作弄李家老婆,骂会计假公济私,记公分作弊......常常一聊就到天明。一唱就七荤八素。</p><p class="ql-block"> 上山下乡当知青的我们,辛勤劳作之余,最能让人开心高兴的事儿就是赶集或窜门,也只有这样大家才有可能相聚一块,放松、放肆、狂欢、神侃、海吃、海睡。</p> 天星公社的知青点有四个,男生在洛泽河东岸鱼孔大队:两个点,扑鸡沟队、小河队;河西岸天星大队:也两个点。4队,9队。<br> 天星大队9队与鱼孔小河队隔河相望,都在东西两岸半坡,步行,过渡,个半钟头可到9队,二个半钟可到4队。扑鸡沟远些,要个把小时才能到小河队。 (深山里的扑鸡沟,下图是这个生产队的一知青) 下乡的日子是疲惫不堪的,少年的我们常年在地里劳作,风来雨里、披星戴月,让我们体验到了生活的艰辛,农村的贫困。<br> 割草、砍柴,犁田、耙地,背粪、插秧,剃麻、打谷,这些农活从不知到学会,干过之余,常常让人筋疲力尽,休息,一头扎倒在草窝里就不想动弹。下工回家,一瓢冷水灌下,饭也不想做,懒得吃,这还不算,最让人难耐的是寂寞、空虚、孤独。谁也不知道下乡扎根,要扎多久,干多久,出路在哪,前途在哪?<br> <p class="ql-block"> (身后是鱼孔扑鸡沟队原住房的断壁。这次六知青中只有一个来,同拍的是生产队的老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情绪低落时,大家都会相约跑到另一个知青点去解解闷、散散心,聚一起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在那缺衣少粮、缺肉少油,什么都凭票购买的年代,知青相逢,都会竭力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谷子,从家父母口里挤出来的腊肉、糖酒,共享狂欢。</p><p class="ql-block"> 那种苦难中的欢乐,贫穷中的愉悦,直到今天,深深地雕刻在每一个知青心头难以尽诉。</p> 冬天的火塘边上,点燃一盏油灯,捡一撮洋芋、红薯放在红火子灰里捂起,款各自听来的最新消息,讲一只绣花鞋、鬼的故事。那些年,毛主席给李庆霖的信,张铁生交白卷的高考,南京的知青之歌,建设兵团越境都是我们最喜欢的新闻。 当然最欢悦的时候,是相互吹四处听来的故事。 <p class="ql-block"> (站地方是天星九队知青原住房点,房子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晚,杨宝正绘声绘色地讲到一个幽灵出现校园里,白衣飘飘......老七、红红、肖麻三人紧张得大气不出,突然,呯嘭一声,声震墙角,鬼来了,众人吓得东倒西歪,挤成一团,半天,才有人哈哈大笑,原来的志锦悄悄抓了一柴块扔到墙上,砸出异响。</p><p class="ql-block"> 惊魂稍定,依然不想睡觉,难得凑一起说话,聊聊天,比什么都好,好不容易的相聚,是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我们极轻松快乐的时刻。</p> 这不是庄大哥吗?老五见一老汉在一个杂货摊那忙碌,一眼就认出一个熟人。<br> 庄大哥家父亲原是税务局的厨师,我们好几个知青都在税务局院内住,他去过多次,还呆过一段时日,彼此就熟悉,因为他是兔唇,我们背地就叫他庄豁豁。<br> “老五斗嘛,你们怎么来啦?”几女生围拢上去,叽俚喳啦地,一阵好聊。<br> 老了、老了,三十多年过去,一个个都黑发染霜,满面沧桑喽。 <p class="ql-block"> (此房是知青住过的房,只是前面改过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年上山下乡的我们这一届,人没有几个,可个个也是爸妈的心头肉,从县城到乡下,从心肝宝贝到自己亲手干活做饭,自我照顾,那是怎样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有些父母曾经到子女下乡的住地看过,当看到泥垒、竹编、草盖的土坯房屋顶还有大洞,漏风漏雨,潸然泪下、泣不成声,有的父母还因此精神失常。即便如此,谁能怀疑、异议英明领袖毛主席上山下乡的伟大决定,谁又能阻挡千万知识青年到农村的滚滚洪流,知青,中国独特的,特殊的另类教育,当初不甚理解,现在看来也不失一种方法,一种必须。</p> (这是寿山队知青的住处,墙壁是原样) “我站在枇杷山上,低头思故乡,长江、嘉陵江,后浪推前浪,载着我们奔向远方......”<br> 这是重庆的知青之歌,一首伤感的思念的曲子,一传出就唱遍神州大地,当时,作者立即被认为是破坏上山下乡运动,当作反革命被关押起来。 别了张大哥,过十字路口,走到后街,老六家呢?<br> 小学后的那条街道面目全非,再找不到;老六家的老屋,当年门前淡淡清香的冬青没了,紫兰紫兰的牵牛花没了,老六家五朵金花的歌声也再也听不到了,一排焕然一新的雪白小楼抹去了早年的痕迹,冷冷地看着这几个陌生人。 一行人转来转去,竭力想从楼房上再找出点什么来,结果当然是徒劳的,除了依稀还能从街巷的走向看出岔街、上公社的路口、余下的只是隐隐固执存在大脑中的模糊映像。<br><br> 天星公社,我们的青春花季曾经在这块土地上失落过、绽放过。两年多知青生活的磨炼,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们品尝了生活的艰辛,社会的冷漠;感知了山乡的愚昧、落后、朴实、贫困;学会了独立、坚强、责任、担当。<br> 再回首,大家都年近半百,黯然神伤。 过去了,都过去了,当年破衣烂衫背着花背箩走过的青石板油光水滑地定格在记忆里,汗水泪水滴落过的崎岖山道边的黄角树依然还游离着歇息的身影。可青春没了,魅力没了,健康没了,昨天那些生动、苦涩、泪奔、相爱的画面被一片片剥离,随著时间的流逝,都将烟消云散。 走出天星小镇,回到停车的地方,细鳞鱼、烟熏肉、水豆花已经琳琅满目地摆上餐桌,这是田老大夫妻特别嘱咐必备的几道家乡菜。<br> 开饭之前,合张影吧,有人提议。<br> 对头,老杨掏出相机,几张合影后,谁斗了一句,以前相爱的、暗恋的、单相思没有成功的抓紧机会拍拍吧,不然,此生没有机会喽。<br> 一阵狂笑,几个女生一涌而上,分别拉住男生一阵猛拍。<br>笑声定格:2012、5月1日、天星镇桥头。<br><br> 201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