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工龄》第十二集

老知青·周有生

原创·《知青工龄》第十二集

天，还未黎明，家人便很早就起来了。弟弟不停地在灶堂里拨着火，妈妈仍旧擦拭着眼泪，热熟了昨晚饯行饭中特意留下来的菜和饭，父亲还在不停地抽泣和呻吟着。

他的头紧紧地向着墙壁，好像在面壁思过似的，他的心像是被刀绞一样的难受。

也许他知道他的儿子从此以后不可能再回来看到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吧。这时父亲的心真是万箭穿心地痛啊！

志刚洗漱完毕后，将自己的全身紧了紧。他没多大心思地吃了点饭。弟弟始终围着哥哥转，一会儿叫哥哥多吃点饭，一会儿叫哥哥多喝点开水，一个弟弟抹着眼泪拿出几个硬币全都塞进了哥哥的衣袋里。

这一家人在这隆冬腊月的早晨，屋子里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全家大小都在不停地抽噎，整个家显得十分凄凉。

不知是谁家提醒人们上班的闹钟响了大约一分钟。

远处铁二局留守处里的一个用一长节铁轨做成的敲钟，被守门人敲得是那样的催人，使方圆几百米内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做好了新一天开始的各种准备。

今天，在整个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个与志刚命运相同的人也要到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磨砻砥砺地去烙上“知识青年”这个昭著若干年的概念名词。

一阵拿开抵门杠的声音，门“吱嘎”一声被弟弟拉开了。

这时的里屋里，志刚身上背着铺盖卷，将鱼网篓放在奶奶出嫁时用过的一张柜子上，含着爱别离苦的眼泪，轻轻地在父亲背上拍了几下：“爸爸，爸爸，你……你老人家……保重，好好医病，儿……走了……”

只有这时，志刚才真正觉得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辛苦了一世，永远没有人们能够去证实，又永远受着被人打击而忍气吞声的父亲。

在这难舍难离的时刻，志刚再也不愿让爸爸看到自己伤心的面容，他还没等父亲翻过身来，就提着鱼网篓连忙跨过了屋子中间的那道门槛。

当志刚跨出房门时，里屋里空荡荡地回响着父亲：“二娃子，二娃子……，我的儿啊……”那样长久和有气无力的呼唤声。

隔壁几个平时喜爱志刚的邻居都已等在门外的三棵老榆树下面。有的拿出几角钱，有的拿出几个煮熟的鸡蛋；有的则在安慰志刚的妈妈。

不知什么时候，几只乌鸦（现在没有了，都飞到秦岭去了）也在老榆上插浑打科地发出“哇，哇”的嘶叫，让人听了有些毛骨悚然。

“嬢嬢些，姆姆些，麻烦你们了，麻烦你们今后多多体谅一下我的爸爸和妈妈。再见了爸爸，再见了家人，再见了家乡熟悉的一切”。

志刚不由自主地望了望由于伤心而没有出来送行的林珊的家和她家门口那棵光秃秃的树丫上还飘着几片干枯黄叶的构树。

志刚在妈妈和两个弟弟的陪同下到学校集合去了，去接受那生离死别的感染。

队伍在通惠门街慢慢地行进着，装行李的木箱早已让学校集中送到火车站去了。

走着，走着，志刚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袋，突然，他吃惊地叫了一声：“我的钱夹怎么丢了”？

他立马跳出了行列，走到被弟弟拉着手的妈妈面前给妈妈说了钱夹可能掉在家里的板铺下了。妈妈叫他赶快地回家去看看。

就在这样匆忙的情形下，志刚又在送行的半路上无可奈何地告别了妈妈和两个弟弟。

志刚轻轻地推开房门，全家只有爸爸一人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儿啊，儿啊”地长久呼唤着，其余的几弟兄都为生活疲于奔命了。

志刚尽量屏住呼吸地弯下腰看了板床一下，果然一个水泥袋牛皮纸折成的钱包静静地躺在板床下。

志刚心想尽量地不发出声音，哪知道不以意愿为转移地碰响了床下一个用来给爸爸接咯血的烂瓷盆，发出了“咣当”的一声响。

这时又传出了父亲微弱的声音“哪个”？

可是，没人愿意再去挑动这根极度悲伤的心弦。

志刚生怕再在慌张之下踢响了门槛，他一步跳了出去，沿着围绕城区的府河从西北桥抄近道飞跑到了火车北站。而那父亲凄惨又悲凉的呼唤声，一直在志刚的耳边萦绕。

阳光驱散了晨雾，赤红不太耀眼的太阳给大地抹上了一层淡薄的金色。火车北站内外一片喧嚣，旅客们前呼后拥地进到了各自应进的候车室。

志刚站在车站外大约百米远的高大牌坊下面等候着所有下乡知青的到来。

不一会儿，杂乱的锣鼓声由远而近，被趋之若鹜的下乡知青衔尾相随地在一个体育老师一阵嘶声哇气的指挥下来到了第六站台，纷纷爬上了由一个筒易木梯斜靠在车厢上的“闷罐列车”。

离火车始发尚还有一段时间，“护送知青”的老师们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点名下乡的人是否到齐了。

在列车中段的一个车厢里，下乡人纷纷坐在石块，木箱上，有的则将被盖卷放在厢板上做成了临时“沙发”。这个车厢内坐着的人全是到一个目的地的。

志刚因没有亲人来送行，就一个人坐在车厢的门边上，仔细地品味着这亲人间难舍难离的滋味。

车下送行的人有下乡人的直接与间接的亲戚朋友，他们都一直在流着泪相互间倾吐着安慰的话语，只有志刚觉得这一切好像都与自己无关，偶尔他又看一下坐在车厢内的一个女同学。

那个多愁善感的女生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所以也没人来送她。她看到这伤心欲绝的场面，她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流泪，只好戴上一个大口罩，坐在“闷罐车”的角落里不断地抽泣着。

突然，列车头发出一声长鸣，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列车在提醒人们，火车要开了。

这时的列车下面，人们呼天呛地地哭喊声响彻着整个站台，上下的人们大部分用一只手擦着长流不止的泪水，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挥动着或是在与亲人紧紧地握着，有的则通过“闷罐车”的小铁窗在向亲人语别，丢掷是否忘记了的东西或水果等。

又一声同时发出的列车老鸣和车厢间挂钩的碰击声，列车“吣咣”一声，在强大的蒸汽机的气缸活塞推动下起步了。

这时才有如梦初醒的人们急忙拉着亲人的手跟着缓慢起动的列车跑起来，剩下的既不能跑又拖着小孩儿女不能走的人们在伤心地擤着鼻涕。

列车上下的人们交织在一种骨肉分离的哭声中，列车由慢到快，载着志刚他们飞向了异乡的土地。



历史在史无前例，无所顾忌地跟“知青”的命运正开着一个天大的玩笑。

1楼网友评论：滚滚车轮带走时光岁月，还满载着辛酸以及成千上万人的悲惨命运，扑朔迷离的人生驶向何方呢？引人深思啊！

2楼网友评论：文章描述，让人透过作者的感受去感受世间的生离死别。

3楼网友评论：很高兴能看到你的文章，很喜欢，我帮你顶顶。4楼网友评论：1969年也是我铭心刻骨的岁月，两只旧纸箱，随我别家乡……

5楼网友评论：你离开时就没流一滴泪吗，估计心里在流血吧。

6楼网友评论：深有感触，很想哭。

7楼网友评论：好男儿志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