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游狼山

卓越

离市区南行九公里，我便融入了静映在雨幕中的狼山。 狼山是南通著名的风景区。五座紫石青山临长江蜿蜒，狼山居中，其东是军山和剑山，西面是黄泥山和马鞍山。这五座山，由于狼山最为出名，所以也叫狼五山。 1 狼山北麓，以山为屏，构有北麓园。 这里平日游客稀少，现在下雨，更是静地出奇，雨打在头顶的伞上，竟响震耳鼓。 穿越一片草坪，踏过一座小桥，沿迤逦的小径向东，左有小溪弯弯，右是削壁灭顶。不一刻，便临一洞，其上题字“仙人洞”。 传说此洞可通江南。然洞却不深，外畅内窄，呈三角形，为两巨崖接缝所在。洞口，嶙峋的岩石上，几串火红、碧青的爬壁藤，脚下，几处粉红的小花。洞内，怪石突兀，“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洞底，另有小洞通向深处，人需紧身攲倾才可入数米。 待挣脱开前挤后拥的崖石退出此洞，我方悟“仙人洞”实乃非仙人不可过往也。 出“仙人洞”回首向西，在“可憩”躺石前，遇一老者，秃顶、瘪嘴、白须，莫非是仙人？兴冲冲迎上前去。 听我问“题名坡”，老人家让我随他而行。经“鹁鸪洞”，走至“赵绘沈绣楼”，让过两株参天银杏，见前有石杆铁索所围，老人家一指：“这便是”。 这块“题名坡”保有很多古代石刻，当年狼山还在江中时，它高于水面，现已成山麓漫坡，所以称为“题名坡”。 我弯腰仔细辩识着上面密密的刻字。终于看到了屡见于史书的“天祚石刻”。这个石刻为五代时地方官吏姚存所书，刻于五代杨吴天祚三年（公元937年），距今已有一千零四十八年，早于通州（南通前称）建置二十一年。 “这还不是最早的”，老人家告诉我，前些年在姚存题名的左上方，又发现了唐景福甲寅题名残字，较姚存题名早四十三年，即前于通州建置六十四年…… “题名坡”，分明是说，当时狼山虽然在江中，却早就是一个名胜了…… 我不由得想象着狼山当年的景致。也不由得想起狼山古老的传说。 狼山以前叫遗山。很早很早的古时，僧伽大师大圣菩萨来此，见山上荒凉冷落，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个白狼精在作怪。大圣要把白狼精赶走，便脱下身上的袈裟，向白狼精借“一裟之地”。哪知大圣一抖袈裟，整个山都被罩住了，白狼精吓得魂不附体，只提了个留名的要求，落荒而去，再也没回来。从此，遗山就改称狼山，这里便山清水秀，香烟缭绕…… 北宋年间，有个叫王观的进士游狼山作诗，也对此有所记载：“山盘水转小桥通，殿角峥嵘倚乱峰；世上自闻真法力，岩前无复白狼踪。蜃喷海气昏危塔，龙戏江声杂暮钟；为爱赞公房外月，解鞍求宿愿从容。” ……忽觉耳旁喧闹，回神举目，缘这“题名坡”已围上了一群人，看他们胸前小牌，是上海来此一日游的……想起刚才的老人家，早已无影无踪。 2 狼山以东，紧邻的是狼五山之一的剑山。 时近中午，雨稍小。留着狼山不登，我踏上了通往剑山山顶的石径。 剑山山脊突起如刃，山麓倾斜有致，犹如一柄卧置的长剑。石径就在剑刃的南面盘曲蜿蜒而上。 石径上涂满暗绿色的苔藓，夹道松林寂然而立。林中飘浮的腐叶味，让人仿佛已置身深山老林。未及山腰，便已薄汗轻透。 登临剑刃，犹未稳足，只觉劲风扑面，雨脚逼人。眼前一幅旖旎的图画豁然抖落： 向北向东眺望，高高的天际线一片濛濛青霭，万畴稻田漫野铺盖而来，在这金黄的地毯上，镶嵌着装饰，绿的是树木菜地，亮的是道路河流，小巧的农舍，拖着炊烟…… 东南方向，忽起一峰，那是狼五山中的军山，不远不近地隔着雨帘憨然而坐。 南望，却见水天一色，白茫茫的江面上，错落着歇泊的巨轮。 西面，狼山亭亭玉立，山腰望江亭咫尺之遥，其间伞花游人历历可数，山顶禅院的支云塔凌霄秀出。 再向西，那躲在狼山身后探头探脑的，就是狼五山中最小的马鞍山和黄泥山。 …… 此刻，野风飒飒，天雨潇潇。远处，汽笛声时致，山脚几声鸡鸣。近旁，树叶沙沙、秋虫低唱…… 何曾想见，眼前这狼五山，在古时却有另一番壮观的景象。 狼五山在古时曾几易水陆。古通州知州林之程这样描述：“山麓周遭白米（地名）树，何年吹浪起江豚；渔舟弄日原邱陇，樵径飞沙半水痕。世事忽惊沧海变，追输能得几家存；江亭举目真堪痛，汹汹潮声打寺门。” 史籍又有狼五山最后一次登陆的记载：狼山最早，在1001年至1031年；军山最晚，在康熙末年；脚下的剑山后狼山约二百年。 古老的狼五山，你饱经沧桑，多少年来，留恋江水的抚摸又难舍大地的怀抱，而今天，终究又走上了江岸。 3 午饭后，雨渐停。我小忍登狼山的欲望，沿山脚公路南绕狼山而西行，先游览了小巧玲珑、半壁而水的黄泥山和马鞍山。 等我终于来到狼山南麓山门前，准备登山时，雨又伴我而来。 狼山，在狼五山中景色最为秀丽。此时，它水灵灵，象入浴的美女。 狼山挺拔峻险，“自山麓至绝顶，高不能万丈，而崒嵂崎岖，转折週迴。行者十休而上，三休而下，按级攀崖，喘逆汗浃。” 狼山古迹众多。山脚有初唐四杰之一的著名诗人骆宾王之墓。稍上，有立于明嘉靖三十九年的记载明代抗击倭寇史实的《抚台平倭碑》，还有在山腰的康熙御碑亭。 我离开伸向山巅的石级，右转，来到御碑亭。 御碑亭四角玲珑，掩映在苍松翠柏间。其后为葵竹山房，其东是饮虹涧，南侧有待月坡。从御碑亭南望，烟云渺渺，远近高低气象万千。亭内两块一人高的朱字大石碑，这就是御碑。 昔人居瑾《狼山即事》中有诗云：“御笔当年染彩毫，碑亭回峙压金鳌；涧因虹气千年出，殿拟车形八柱高。对面吴山分极浦，连天楚水入洪涛；平畴一片黄云密，更喜双歧浃雨膏。” 皇帝的彩毫是染到了这里，然大驾却未光临。传说乾隆皇帝一日心血来潮，倒是想来狼山看看，却有个叫胡长龄的通州状元，怕因此劳民伤财，害了家乡父老，便智谋劝阻说，狼山不但白浪滔天毒蛇盘缠，还有所谓狼（狼山）马（马鞍山）见（剑山）君（军山）王（黄泥山）。乾隆皇帝一听，就吓得没敢来。 若是真的，那我想乾隆皇帝是会后悔的…… 再张雨伞，我沿宽而陡的石级向山顶踏进。 只见游人香客熙熙攘攘，裤腿一概湿漉漉，眼睛却一律亮晶晶。愈近峰顶，不由自主地脚步愈快。 到啦！我登上了狼山之巅大观台。只觉“四野星罗，江光亘天，一瞬千里”，豁人心目，开人胸臆。 大观台西望，长江似一幅巨练，飘然而去。江畔，有一排排挥着长臂的吊机，那里是正在崛起的新型现代化港口——南通港。透过雨幕向北眺望，隐约可见繁华的南通市区。 这时，见江面一艘汉申客轮向东驶去，我记起北麓园那批上海游客。 在山顶禅院，广教寺月朗师傅告诉我，从1980年广教寺恢复开放后，他们配合政府对外开放工作，已接待了七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宾…… 步出山顶禅院，环视狼五山，诸峰青影，在溟濛的细雨中，加上长江大港巨轮的点缀，显得分外俊秀而充满生机。 雨中的狼山，美得如梦一般。 198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