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一) 畅想</b></p> <p class="ql-block"> 一框八十二英寸的屏幕,一块铁一般坚硬的灰色。</p><p class="ql-block"> 天地初开,一切皆为混沌。这一块灰色蠕动起来,化成了旖旎缱绻的氤氲。 </p><p class="ql-block"> 那氤氲被稀释了,化成了雾,化成了风,又化成了雨。于是,在这块固化了的屏幕里,荡漾出一个风起云涌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我坐在距屏幕五米之外的沙发上,煞有情致地观赏着一部4K画质的风光大片。感谢哔哩哔哩这一个囊括七千多个兴趣圈层的"多元文化社区",让我无偿地欣赏到了涵盖一整个地球的自然风光和灿烂文明。</p><p class="ql-block"> 云飘过了,雾飘过了,云山雾嶂之中,闪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光斑。不是雾里的朝阳,也不是云中的皓月,就像驻在天穹某一点上的一颗“启明”,悠悠地闪着光,吐着色。</p><p class="ql-block"> 那光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形,它的色,那便是圣经中主持战事的大天使长圣米歇尔的鎏金铜像,持盾执剑,向天而立。</p> <p class="ql-block"> 沿着铜像慢慢下延,一耸尖顶戳破了行云沧海,上端托住了圣米歇尔的脚踵,下端附著着魁伟宽厚的殿堂。那殿堂是多重复合的,经历了八百年工艺的积淀,八百年时空的磨砺。云雾散开了,我渐渐看清了组合成殿堂的种种细节:它有尖削、崇高的钟楼,它有巍峨、敦实的殿体,它有固若金汤的围墙,自下而上的每一层建筑,每一条拱线,每一簇花纹,都孕育着凌厉向上的动势,朝着同一个方向——圣米歇尔铜像伫立的方向,升腾,发力。</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圣米歇尔山上的圣堡,这便是圣米歇尔堡中的圣殿,山、堡一耸,堡、殿一体,终成为法兰西布列塔尼大区和诺曼底大区交界处的圣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以上照片截自于法国风光纪录片)</span></p> <p class="ql-block"> 若以详尽的地理位置为论,圣米歇尔山座落于法国六角形地图西北角的一片风光绮丽的海湾,人称“圣马洛湾”。它没有悬崖的斧劈刀削,没有沙滩的温婉细腻,只有源自于月球引力的潮起潮落,铸就了介于“山”和“岛”之间的风流绝世。</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霸凌的过程。每当冰轮初转,月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牵来了潮汐。高低落差一十五米,顺风时速三十公里,其猛,其凶,让人禁不住慄慄生畏——这个时候,“圣米歇尔”由滩涂上的一耸"山"变成了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岛",凌波浩淼,仙气横溢。每当旭日东升,潮水便以始料不及之速退避三舍,刚才还是深不可测的大海,突然间裸露出流光溢彩的滩涂——这个时候,“圣米歇尔”由"岛"变回了"山",萦绕四周的纵横交错的流沙,像是蕴在豪端的七彩,像是泼在纸上的水墨。</p><p class="ql-block"> 圣马洛湾的潮水如此“善变”,自然赢得了文学大家们的青睐。雨果曾经到过这里,写下了潮汐来时的雄悍,写下了潮汐去后的寥落,最令人注目的还是下面的句子,写尽了大自然的任性、骄纵和诡异。</p><p class="ql-block"> “……陷入流沙之中,一定会遭到惊心动魄的埋葬,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必然的、毫不容情的……的确,这些沙的表面看似平滑,可一旦滑落下去,它内部的暗流就会像蛇一样滑动,被潮水浸泡的表面立时间变成淤泥将你死死地缠住,犹如陷入难以自拔的沼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此照片截自于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 真正的神来之笔,还在于驻在仙岛(或仙山)之上的神殿。有一张照片,写尽了月与殿,殿与山,山与海之间的月夕。皓月被无限制地放大了,有分明的月海和月谷,分明的月纹和月溪。青白色的潋滟之前,耸立着一耸殿堂,浩月虽屈尊于殿堂之后,却成了大千世界真正的主宰。依山而建的殿宇扎扎实实地盘踞着一整个仙岛——仙岛之周是匍匐状的民宅,民宅之背是花岗石的山岩,山岩之上是升腾型仙阁。Photoshop满足了人们所有的想象,却无以挣脱天体统治人寰的傲睨和决绝。</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二)圣马洛</b></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帧二十年前的照片,明显地经过PS处理,却唤起我寻踪溯源的热望,这种热望涵盖了魔幻和童话,天文和地理,人文和自然。回望我在法兰西的精彩纷呈的旅程,圣米歇尔山独占人文的翘楚,自然的首篇。</p> <p class="ql-block"> 卢瓦尔河谷的最后一站是香波堡,随后,我和太太从布洛瓦出发,乘坐火车直抵法国西北部的沿海小镇圣马洛。圣马洛位居圣米歇尔山所在的圣马洛湾的西部,两地相距五十六公里,同为法国的旅游重镇,圣米歇尔山太瞩目了,已致湮没了圣马洛的光辉。为了简洁篇幅,仅以几幅照片和几段文字,略略构画出圣马洛的柔情绰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布洛瓦——圣马洛,全程362公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圣马洛——圣米歇尔山,全程56公里。</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们入住于圣马洛火车站一侧的连锁酒店,距古城一公里之遥。清晨,又赶了个大早,为的是一睹破晓时分的大海,沙滩,城墙和古堡。</p><p class="ql-block"> 圣马洛的海天布满了火烧云。和太阳光一样,火烧云也应该涵有光波中的七色。红色光波最长,橙色光波居次,蓝色和紫色只挨上排序上的老幺。海空中的水珠和尘粒拦截了短光波的递送,红色和橙色当仁不让地主宰了一整个海天。</p> <p class="ql-block"> 中国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谚语:早烧不出门,晚烧行千里。略一揣摩,便能清晰地辨明它的含义。走近港湾,云层悄悄地开始褪色了,红橙失去了张扬,青紫玩弄起婉约,我不由担心起圣马洛莫测的天意。</p> <p class="ql-block"> 西向的古城还沉溺在梦里,东向的城墙已涂上了金箔。那金箔缠结着苍老的年轮,斑斑驳驳,矍矍铄铄。</p> <p class="ql-block"> 停泊在港湾的“皇家之星”。这一艘三桅帆船是1745年护卫舰的复制品,上面装备了二十门大炮,可容纳236名船员,如今成了一座漂泊于海上的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 大海陪伴着沙滩,沙滩陪伴着古城。一块无垠无极的彩缎,在英吉利海峡最南端的曦光中烁着金色。</p> <p class="ql-block"> 从古城墙端口的石阶下到衔接大海的堤岸和沙滩,看到了一条石与沙、沙与海交融的道路。路的顶端是一座贴着金箔的岛屿,似是海市蜃楼,似是蓬莱仙阁。</p> <p class="ql-block"> 这条路还是被浅浅的海水截断了。如果你有胆量,大可以涉过海水,直抵岛的深处。圣马洛湾的潮水来去不定,谁都不敢莽莽然地挑战生命的极限。</p> <p class="ql-block"> 伫立于海滩上的百余根木桩,砥砺着圣马洛湾汛期的拍岸巨浪。前是木桩,后是城墙,层层缔结着千年古城的固若金汤。</p> <p class="ql-block"> 这便是圣马洛著名的大贝岛,又被译作格兰德岛。选择合适的角度,岛上的佩蒂特要塞成了明信片上显赫的主角。潮水彻底退去,大贝岛与沙滩之间呈现出一条明晰的路来,这才是探索佩蒂特要塞最安全的时刻。</p> <p class="ql-block"> 天边的云霞已经黯淡,附着于堡垒上的金箔依旧明晰。乘机摄下一组照片,红衣,橙壁,灰云,蓝天,组合成黎明时分最后的亮色。</p> <p class="ql-block"> 敷在大贝岛身上的金色燃到了极致,突然止住不动了。稳住了一个时段,光斑便悄悄地褪去——我们并没有等到圣马洛湾的云霞蔚然。天色阴沉起来,或许,它便是谚语中“早烧不出门”的征候。</p> <p class="ql-block"> 太太回过了头,向着城墙上的我致意,又像是对金色黎明的作别。</p> <p class="ql-block"> 漫步在古城墙顶端的步行道上,看大海,看沙滩,看石屋,看要塞。眼前的圣马洛海面风平浪静,银灰的锦帛中嵌入了金的丝缕。海浪拍击着沙滩,城墙守卫着城阙,英吉利海峡(法国人称之为拉芒什海峡)最南端的洋面上笼罩着一层旷心怡神的温软与祥和。</p><p class="ql-block"> 圣马洛有四大要素:海潮,沙滩,城墙,古镇。四者平行圈绕,很难分出个伯仲,若以奇幻、惊悚为论,便要首推海潮了。眼前的熙和,倒让人想起了圣马洛最奇特的景观——潮汐。二零一五年三月二十一日,这里上演了震慑全球的“世纪大潮”,潮峰和潮谷14.15米的落差,营造了潮汐系数119的海洋奇迹。据说,这样的大潮景十八年一次,下次要等到二零三三年的三月。</p><p class="ql-block"> 自然,我是赶不上如此这般的潮汐了。奉上一组风光纪录片“世纪大潮”的截图,或可从这腾蛟起凤的潮景中宥我心胸,解我情结。</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三)途中</b></p> <p class="ql-block"> 圣马洛——圣米歇尔山,五十六公里的旅程,对于非自驾的游客,最佳的交通方式便是火车了。全程分为两段:圣马洛——蓬托尔松(四十分钟火车);蓬托尔松——圣米歇尔山(十多分钟大巴或当地短驳)。</p><p class="ql-block"> 因为赶得早,没有圣马洛至蓬托尔松的直达,中途转车的时候,我惊艳于郊外的一座最美丽的村庄。用了个“最”字,似觉得有过,细细品嚼,还真到了这个份上——无需斟酌,更无需吝啬。</p><p class="ql-block"> 走出车站,微蒙的天空飘起了细雨。在车站的咖啡厅暂避一时,只觉得黑黝黝的窗口透进了紫气,外出一看,东方早已云蒸霞蔚。这是一种涵红的紫色,浑蒙之中,蕴积着东方人崇尚的祥瑞和高贵。“紫气东来,瑶台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眼前的云霞从无形化为有形,黄、紫交并的青鸟在漫天的织锦前顾盼神飞。</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幅中国的云锦,艳而不火,繁而不乱,一朵朵彩云落定四角,均匀地布局着天穹的图案。我和太太的情致被点燃了,竟流连忘返,误了火车。雨丝很细,看不见,摸不着,它轻易地打湿了肩头,却打不湿直立于天边的那一方彩缎。</p> <p class="ql-block"> 徜徉于法兰西的乡间小路,一切都觉得新鲜。雨幕没有含浑七彩,只是滤净凡尘,让旷野的万物霑上了仙气。这一抹红,这一片绿,这一坡黄,这一湖蓝,何方神圣,酿出了人世间这一般绝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这一抹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这一片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这一坡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这一湖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酿出了人世间这一般绝色</span></p> <p class="ql-block"> 云水流转之间,彩锦化成了素缎,大千世界骤然间在蓝、白两色中转换。眼前是一池秋水,木栈穿过湖心,衔接起烟云旖旎的秋池两岸。</p> <p class="ql-block"> 沿着木栈,徐徐步入氤氲中的湖心。上侧是实的形,下侧是虚的影,虚实相随,形影相伴,深深浅浅之中,疑是潜入一帘幽梦。清风吹过了,幽梦抖落了,湖心又回复到以往的那一片七彩世界。</p> <p class="ql-block"> 万物祥和,天地澄明,这风景,怎一个“绝”字了得!七十多年的磕磕绊绊,亏的多,盈的少;损的多,益的少。人生就是这般的含辛茹苦,即便赶上了太平盛世,仍会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消磨,转辗。眼前的景色太“满”了,满得几近极限,这让人不由得怀疑起它们的真实——光影至纯至美,形色至臻至善,伸出手来,你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却又会萌生出许些疑惑和恍然。这是一种瞻仰,对美丽的瞻仰;这是一种向往,对自由的向往;这是一种追求,对清欢的追求;这是一种解脱,对羁绊的解脱。人,或正需要在这种近乎迷惑的沉醉中,一步步地走近生命的末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2.07.12</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下一程,便是曙光和云水中的圣米歇尔山</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8px;">(待续)</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