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一位新四军老战士

巍林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八一前夕，记者来到老军人陈步山家，感受烽火岁月，缅怀共和国功臣。

　　陈步山，安徽省天长县人，1943年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区中队，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枪林弹雨中一路走来，勇立3次三等功，亲身参加过解放宁海的战斗。与著名战将韦国清、罗炳辉、胡炜等都有交集，并警卫过陈毅、周恩来、毛泽东等领袖。1964年转业到宁海，任中共桥头胡区委组织委员、武装部长。1983年12月离职休养，享受县处级政治生活待遇。2014年去世，终年88岁。陈步山的经历和功勋，记者主要听他的老伴胡顺娥和儿子陈海峰讲述，并以档案、军功章、证书实物佐证。

勇立三次三等功

　　胡顺娥是余姚人，她和陈步山1955年在杭州结婚，相濡以沫走过了一辈子。她是小学教师出身，因此即使年已92岁，仍气质儒雅、思维清晰，就是耳朵有点背。

　　胡顺娥告诉记者：陈步山是苦出身，五六岁就跟随大人出门讨饭，9岁给地主家放牛，15岁给大户人家当长工。16岁那年，他与同村的几个青年一起参加区中队。一年后区中队“升主力”——集体加入新四军，时为1944年10月。这个日期陈步山很是珍惜，以至于填报个人履历，一直以此为入伍时间。其实，他在1943年初春，就在区中队与日本鬼子干上了。

　　“旌旗荡野塞云开，金鼓连天朔雁回。落日半山追黠虏，弯弓直过李陵台。”1945年5月，陈步山入党，9月，日本鬼子投降。随着缴获渐多，我军开始建设炮兵等技术兵种，陈步山由于出身贫苦、作战勇敢，又是党员，被选调到新成立的团属82迫击炮连。陈步山入伍前没上过一天学，又从未接触过火炮，但他勤学苦练，经过炼狱般的“百日练兵”，终于熟练掌握了迫击炮的构造和发射技术，让“战争之神”在解放战争中大显神威。

　　陈步山的第一次立功，是在华东野战军2纵首战朝阳集，继打宿北战役期间。朝阳集战役，正是纵队司令员韦国清指挥的。一次行军途中，陈步山就见到了韦国清。多年后他回忆说：韦国清文化很高，是一员儒将。

　　1946年12月，2纵投入宿北战役。此役，开了我军歼敌一个整编师的先河，陈毅豪迈赋诗“敌到运河曲，聚歼夫何疑？试看峰山下，埋了戴之奇”。陈步山在战斗中抵近发炮，两次负伤，都经包扎咬牙坚持，第三次负伤后，连长让人强行抬下阵地……战后上级授予三等功一次！

　　第二次立功是在著名的孟良崮战役时。打到第三天，炮弹告罄，急需补充。但抢运要经过敌人的严密火力封锁，可谓九死一生，时任班长的陈步山主动报名参加。这支30多人的抢运队伍，一出发就被敌人发现，枪炮疯狂袭来，当场就倒下了几个。回程时，由于是负重前行，速度和灵活性都受影响，又倒下了七八个……但他们为全歼74师，立下了独特的功勋，活着的20多位干部战士，每人记三等功一次。

　　第三次立功是在益林战役期间。益林战役知名度不高，但异常残酷，敌人喷射喷火器，施放毒气，2纵4师师长殷绍礼当场阵亡，师政治部主任胡炜负伤……陈步山此时已升任排长，率炮排用急速射，敲掉了敌人的地堡群，为步兵打开了冲锋道路。战后，突击部队为炮排请功，炮排集体嘉奖一次，陈步山记个人三等功一次。

与死神擦肩而过

　　陈步山膝下有4个子女，二儿子陈海峰今年60岁，厚道、清朗，很显年轻。他当过多年的县石油公司经理，现在中石化碧辟公司，平素喜欢涉猎军史，对父亲的戎马生涯多有关注。

　　陈海峰告诉记者：父亲对罗炳辉印象很深，说他是个大块头，枪法尤其好。行军时不骑马，而是备两头骡子轮换着骑。罗炳辉其时是新四军副军长兼2师师长，陈步山正是2师4旅的兵。

　　陈步山身经百战、三次立功，其实每一次参加战斗，都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早年讲述的几次死里逃生，每次都让人唏嘘不已。

　　第一次死里逃生发生在陈步山参加济南战役打援时。当时陈步山所在的炮连，选择在一处射界开阔、利于转移的山上平地构筑阵地。首长来检查时，师部一个炮兵科长提出异议：“此处适合做炮兵阵地，你想到了，敌人也会想到；加上敌人的飞机整天盘旋，观瞄器材也比我方先进，很可能会被敌人打掉……”首长遂命令重选阵地，但此处工事保留，以迷惑敌人。果然，战斗开始后，原阵地完全被敌炮火覆盖！

　　如果不是这个炮兵科长，陈步山将和这个阵地一样，灰飞烟灭。

　　第二次生死之交发生在1948年底的淮海战役中，华野2纵奉命堵住杜聿明部南逃。陈步山所在的2纵4师10团炮连，成了敌人飞机的重点轰炸目标。从天而降的一颗500磅的重型航弹，将还在开火的三门迫击炮和全排战士全部炸飞……打扫战场时，担架队员发现陈步山浑身血迹，口鼻耳还在流血，以为已经牺牲，将他归拢到死尸堆里，择日一起安葬。也是陈步山命不该绝，一个时辰后，他苏醒过来，慢慢从死尸堆里爬了出来，把还在打扫战场的民工吓得不轻！抬到野战医院后，发现主要是炸弹震晕，症状是严重脑震荡。自此，陈步山落下了后遗症，经常会头晕头疼，听觉、记忆力也受到了损害。

　　1950年，陈步山所在的第三野战军7兵团21军61师，参加解放舟山群岛。之前，61师曾挥戈宁奉象，解放我们宁海。师长胡炜，时年28岁，却是陈步山的老首长。当时，我军已解放了金塘、六横、桃花诸岛，对舟山本岛形成包围态势，并令61师攻占登步岛。胡炜分析后认为：61师既要守住桃花岛，又要攻占登步岛这个大岛，兵力不足；同时，我军没有海空军掩护，一个师孤悬海外，粮弹不能接济。而此时登步岛上的国民党2个团，却布下口袋阵，说是聚歼解放军，创造“金门第二”……

　　但军令如山，胡炜亲率61师2个梯队攻上登步岛。激战两天后，敌援兵已至。敌我兵力形成6个团对2个团不到的悬殊对比，且敌有海空军配合，我却前有强敌、后无援军。如此再打下去，真有可能全军覆没！危急关头，胡炜抛开个人荣辱得失，向上级发出“情况很紧急，决定今晚撤出战斗”电文，未等批复，当夜就组织撤退！次日天明，敌人呐喊着冲上我军阵地，但已不见一个人影……

　　陈海峰不止一次感叹：如果不是胡炜多谋善断，我父亲必将抛尸登步岛！我作为21军的后代，应该铭记这位将军的功德！陈同志，好人啊！

　　记者曾到县档案馆，查阅陈步山的相关资料。老军人自参加解放宁海战斗后的历程，还原如下：1952年，21军参加抗美援朝，陈步山所在的61师在朝鲜东海岸构筑坑道，“地下长城”挖成之时，陈步山苦得人瘦了七八斤。1953年参加金城反击战，一举歼灭李承晚首都师、白虎团等王牌部队，朝鲜停战协议签字。1953年9月，陈步山提前回国，选调到浙江军区警卫营，任连指导员。1957年底，陈步山离开杭州，到中国人民公安部队舟山支队直属大队工作。1962年又调绍兴支队，直至1964年11月从部队转业，回到自己的老部队21军61师解放的地方——宁海县工作。

　　在杭州的几年，是陈步山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他年轻英挺，补习了文化，收获了爱情，成了家。更难忘近距离警卫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陈毅等领袖时，多次领略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气度和风采。他曾自豪地说：首长们到杭州后，他是连级干部，穿便装警卫，与首长一般保持10步距离；身带两支枪，一支小手枪藏在上衣口袋里，另一支大一点的别在腰背后……

　　陈步山对陈毅印象最深。陈毅是新四军的老首长，当时还身兼华东军区司令员职务，经常有公干到杭，陈步山警卫的次数也最多。“陈老总身上透着豪爽劲，人未到，带四川口音的大嗓门先传过来了。吃饭时，会招呼我们‘来、来，一起吃！’但警卫工作有规定的，不允许与首长一起吃饭呐……”

　　1959年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成立前，向全军征集资料、实物等。陈步山献出了战争年代军装上识别身份、职务、番号、血型等的胸牌一块，被军博收藏。现在还是军博展品之一，弥足珍贵。

　　转业到宁海后，陈步山在桥头胡工作过一段时间。他从不居功自傲，从不揩公家便宜。临调走，只有3张棕棚床、2只衣箱、几只纸盒装着碗筷，唯一的“家用电器”是他巡夜时常用的手电筒！直到现在，熟悉的村民说起他，还由衷赞誉：陈同志，好人啊！

　　陈步山没有什么物质财富留给子女，他传承的，主要是精神境界：对毛主席、共产党的深厚感情；一身正气做人；两袖清风做事！

　　好人有好报。陈步山的几个子女，虽没享着老爹什么福荫，但传承了陈家厚道、踏实、肯干的家风，大儿子曾在省财政厅工作，大女儿从宁波物资系统退休；留在宁海的一儿一女中，陈海峰曾推选为县优秀共产党员、十届党代会代表，多次被省石油公司评为优秀经理、全省“卓越堂奖”……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八一将至，愿老军人陈步山的在天英灵，回首峥嵘岁月，笑看今日梦圆。

陈步山传略

陈步山，1926年11月出生于安徽省天长县陆营村。家境贫寒，5岁就跟随大人出门要饭，9岁给地主家放牛，15岁给大户人家当长工，饥寒交迫，受尽了人世间的煎熬和欺凌。于1943年初春，在家乡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抗日武装——区中队，投入到了烽火连天、艰苦卓绝的抗日战场。1944年11月，加入新四军。1945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陈步山是一位经历过残酷战争考验的革命老战士，一生参加过无数次的战斗和战役。曾三次立功，多次负伤，几次死里逃生，才幸运地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中走了出来，为取得革命战争的胜利，为新中国诞生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大的战斗有对桂顽反击战，金牛山反击战等。

解放战争时期，陈步山参与了他所在部队华野21军所有的战役，包括朝阳集战役、宿北战役、白塔埠之战、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南麻战役、临朐战役、高密攻坚战、胶阳战役、莱阳战役、益林战役、解放济南战役、淮海战役、解放杭州战役、解放宁奉象战役、解放舟山群岛战役等。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1952年7月，陈步山又随同21军参加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参加了艰苦卓绝的抗登陆作战地下工事的修建和“金城反击战”等战役。

陈步山自从家乡参加革命后，就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与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杀。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陈步山被选调到新成立的团属82迫击炮连。陈步山入伍前没上过一天学，又从未接触过火炮，但他勤学苦练，经过炼狱般的“百日练兵”，终于掌握了迫击炮的构造和发射技术。

陈步山的第一次立功，是在1946年12月，参加新成立的华东野战军二纵首战朝阳集，再紧接着打宿北战役时获得的。此役，开创了我军歼敌一个整编师的先河。陈步山在战斗中抵近发炮，两次负伤，都经包扎咬牙坚持，第三次负伤后，连长让人强行抬下阵地。战后上级授予三等功一次。

第二次立功是在参加著名的孟良崮战役中获得的。战役打到第三天，炮弹告罄，急需补充。但抢运要经过敌人严密的火力封锁，可谓九死一生。时任炮班班长的陈步山主动报名参加。当这支30多人的抢运队伍一出发，就被敌人发现，枪炮疯狂袭来，当场就有人倒下，回程时，由于负重前行，身体失去了灵活性，伤亡的可能性就更大，又倒下了七八个。但大家心中只有一个愿望，一定要将炮弹运上阵地，保证火炮的连续射击，这次抢运，有三分之一的勇士永远倒在了这条路上，这些烈士为消灭国民党军74师，为建立新中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对陈步山在这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英勇机智和不怕死的精神，部队给记三等功予以表彰。

　　第三次立功是在参加益林战役中获得的。益林位于苏北两淮和盐阜之间，是苏北的重镇之一。守敌将城防工事修筑得十分坚固强大，故战役打得异常残酷血腥。战役后期，敌人使用了火焰喷射器和化学武器，造成我军重大伤亡。此役我军4师师长殷绍礼不幸阵亡，师政治部主任胡炜负伤。陈步山此役时已升任排长，率炮排用急速射，敲掉了敌人的地堡群，为步兵打开了冲锋道路。战后，炮排集体嘉奖一次，陈步山记个人三等功一次。

陈步山身经百战，三次立功，其实参加每一次战斗，都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在战场上，陈步山第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是在参加济南战役打援时发生的。当时陈步山所在的炮连，选择在一处射界开阔、利于转移的山上平地构筑阵地。首长来检查时，师部一位炮兵科长提出异议：“此处适合做炮兵阵地，你想到了，敌人也会想到，加上敌人的飞机整天在头上盘旋，观瞄器材也比我方先进，很可能在敌人第一波火力急袭阶段，就被摧毁……”首长遂命令重选阵地，但保留此处工事迷惑敌人。这一招果然奏效，战斗开始后，国民党军的美制重型榴弹炮，对准原炮兵阵地，进行猛烈轰击，阵地完全被敌炮火覆盖！当时若不及时转移，包括陈步山在内的原炮兵阵地所有人员和火炮器材将损失殆尽。多亏了那位炮兵科长，陈步山躲过了生命一劫。

第二次生死之交发生在1948年底的淮海战役中，华野2纵奉命堵住杜聿明部南逃。陈步山所在的2纵4师10团炮连，成了敌人飞机的轰炸目标，从天而降的一颗炸弹，将还在开火的三门迫击炮和全排战士全部炸飞。打扫战场时，担架队员发现陈步山浑身血迹，口鼻耳还在流血，以为已经牺牲，将他归拢到死尸堆里，择时一起安葬。也是陈步山命不该绝，一个时辰后，他苏醒过来，慢慢从死尸堆里爬了出来，将还在打扫战场的民工吓得不轻！抬到野战医院后，发现主要是被炸弹震晕，症状是严重脑震荡。自此，陈步山落下了后遗症，经常会头晕头疼，听觉、记忆力也受到了损害。

1950年，陈步山所在的第三野战军7兵团21军61师，参加解放舟山群岛战役。之前，随21军61师参加了渡江战役，解放杭州战役，又挥戈宁奉象，参加解放宁海战斗。随之，部队移师东海前线，参加解放舟山群岛战役，继夺取金塘、六横、桃花诸岛后，对舟山群岛形成包围态势，61师领受的任务是攻占登步岛。师长胡炜亲率61师2个梯队攻上登步岛。激战两天后，敌援兵已至。敌我兵力形成6个团对2个团的悬殊对比，且敌有海空军配合作战，我军前有强敌，后无援军，如此，再打下去，真有可能全军覆没！危急关头，胡炜抛开个人荣辱得失，向上级发出“情况很紧急，决定今晚撤出战斗”的急电，未等批复，当夜就组织部队撤退！次日天明，敌人呐喊着冲上我军阵地，但已不见一个人影……是胡炜师长的临危决断，挽救了包括陈步山在内的61师数千官兵生命，粉碎了国民党军制造“金门第二”的美梦。这是陈步山的再一次死里逃生经历。

　　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1952年7月，21军入朝参战。陈步山随同所在部队21军61师先在朝鲜东海岸腰部位置，修建防止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实行二次登陆的坑道工事，硬是用钢钎、榔头等简易工具，完全靠人工作业，挖凿出一座地下长城。1953年7月，陈步山随同部队，参加了著名的“金城反击战”。

1953年9月，陈步山被选调到浙江军区教导队进队学习培训，结业后，分配到浙江军区警卫营任连副指导员，曾警卫过中央首长和外国政要。1955年8月，陈步山离开杭州，调到舟山民警大队直属大队任副指导员，后任指导员。1960年2月调宁波任民警大队四中队任指导员。1963年11月，到公安部队浙江省总队1团12连任指导员。1964年11月以营级干部身份从部队转业到宁海，任桥头胡区委组宣委员，后兼任区武装部长，1980年调宁海县饮食服务公司任副书记。

陈步山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后，一直保持着共产党人的正气，他的军人本色没有丢，而是将部队的革命传统和优良作风带到了地方，一直对党忠贞不二，理想信念坚定，革命意志从未消退，不管在何地何单位工作，他从不居功自傲，从不揩公家便宜，扎扎实实工作，清清白白做人，故到他年龄大了，调城关来工作时，全部家当就用农民的三辆手拉车就装运完毕了，包括3张棕棚床，几只木箱和他从部队带来的几只皮箱，再加一些杂物，就全齐了，唯一的“家用电器”是他巡夜时常用的手电筒！直到现在，熟悉的村民说起他，还由衷赞誉：陈同志，好人啊！

1983年11月，陈步山离休，2014年3月因病去世，终年88岁。

（王方撰稿）

〈上篇由陈海峰撰写下篇王方撰稿，巍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