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五亿

卜凡亚

作者：卜凡亚

图影：种晓靖

贾五亿本名贾建业，是香荷县当地的一位房地产开发商。

“天时、地利、人和”全让贾建业占齐了。仅用了短短三年时间，他的资产就呈指数级暴增，使他坐稳了香荷县首富的第一把交椅。百姓们权衡估算着他规模庞大的“天宫苑”地产能值四五个亿。人的心理习惯使然：说大不说小。故此私底下人们都称之他为“贾五亿”。

贾建业这几年身材“横向发展”特别明显，这与他成天泡在肉林酒池里有关。因营养过剩导致他体内脂肪快速累积，凸挺的肚子像位孕妇似的，走起路来左右摇晃像只鸭子一样。本就个头不高的他，婴儿肥的圆脸衬托着板寸发型，整体形态显得粗圆、肥臃。

贾建业的发迹主要仰仗于他在省城官至副部级的表舅。为显示亲近，贾建业在人前称呼起来肯定是要省略掉“表”字的。虽然称不上至亲，但比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曲里拐弯的亲戚直接多了。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贾建业有这层得天独厚的关系网荫罩着、加持着，优越感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也是其他人无法与其比肩的。

二〇〇〇年左右，从江南到塞北，从东部至西域的辽阔疆土上，全国各地到处都迅猛掀起了房地产开发建设的热潮。在丰厚利益的驱使下，贾建业抢占先机，率先在香荷县新城经济开发区黄金地段，毫无悬念地用较低的价格拿到800余亩土地搞商住一体开发。该地块地势开阔平坦，与京杭大运河毗邻，距离红荷湿地仅有八公里左右。空气清新宜人，适居条件优渥，自然环境优美，得天独厚的优势无需多言赘述。

在举办完隆重的奠基仪式后，多家银行的主管们凭着敏锐的嗅觉闻风而动，各显神通。他们纷纷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屁颠屁颠地追在贾建业屁股后面，央求他从自个银行拿款。并信誓旦旦保证以最优质的服务，宽松的政策，快速的执行力为他提供强有力的资金支持，以期从他的地产开发中分得一块蛋糕。如果他应下了哪家银行的贷款，这家银行的主管在社交场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极力宣扬炫耀，觉得脸上有光，面子上有彩。在人口70余万，区域总面积1800平方千米的香荷县城，贾建业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非常滋润惬意！

在“天宫苑”一期楼盘竣工对外发售时，因受内因外因多重因素叠加影响，开局并不太顺利。由于网络销售对实体店冲击影响很大，导致小区的门面房鲜有人问津。又因“天宫苑”距离老城区较远，周遭的生活配套设施不太健全，各方面件都不如老城区便利。俗话说“人不走绕步”，人们在此购房的热情度并不高。无形中就造成了“天宫苑”房产滞销的局面，使其一度陷入了有房无市的僵局当中。为打破这种阴死阳不活的被动局面，贾建业只有一门心思：每天按上班时间，准点到县委或县府办公室蹲守，在书记或县长那里软磨硬泡。他就像出镜表演的演员，关键时刻声泪俱下地倾诉他当下的窘境，口口声声说：要是县里不帮他解决面临的难题，他就在“天宫苑”最高层的楼顶跳下去……那段时期，贾建业使尽浑身解数在书记县长面前充弱者、装可怜样，拉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僚架势，缠得书记、县长实在没辙，碍于上面的情面，对贾建业的这种无赖行为就像豆腐掉进灰渣里，拍不得也打不得。

“不看僧面看佛面”！真要万一出点岔子，领导怪罪下来，县委县府还真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凡事都是可以变通的。经过县委县府联合成立的“深化新城区可持续发展工作小组”深入调研、反复推敲磋商后，报经县委县府，给出了具体的可行性实施方案：一、在“天宫苑”北三公里处的地块划出专区，建设双语小学校分校及附属幼儿园；二、为加快促进天宫苑的门面房销售，县政府率先以十年期租赁的方式，承租了6000多平米的门面房，组建便民服务综合政务大厅。把工商、税务、文教、社保、交通、房管、自来水、热力、燃气，公交公司等职能部门集中联合办公。为群众提供一站式便捷式服务，目的是让群众好办事、少跑腿。这是香荷县委县府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的又一便民利民惠民的重大举措。

组合拳接连出手后，“天宫苑”的颓势立马扭转了过来，效果立竿见影，销售风生水起。一是“天宫苑”成了热点学区房；二是政府职能部门在小区落了户。每天前来政务中心咨询办事的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好一派繁荣热闹人气兴旺的景象。

“天宫苑”一期3000套楼盘，1500套门面房没用半年就已全部售罄。秀荷大型商超，风采照相，香嫂湖味饭庄，丰泰茶庄，小荷文印，美发沙龙等等商户纷纷抢滩入驻“天宫苑”小区。“天宫苑”的盛名在香荷县可谓如日中天，老少妇孺皆知。一定程度上把“天宫苑”的房产炒得炙手可热、让人对此青睐有加。

更为夸张的是，贾建业在二期工程上马之前，他独辟蹊径，别出心裁地从外地以每人每天100元的酬劳、管吃管住雇佣一部分人，为预售二期期房大造声势。“战鼓擂号角吹”，只见这些人不是搬着小板凳，就是拿着小马扎，装腔作势、故作姿态地在“天宫苑”售楼处排队认购二期期房。为渲染烘托气氛，悬挂在售楼处外的宽大LED彩色显示屏配合着振聋发聩的摇滚音乐，滚动播出着直白且生猛的广告语：“要想不愁丈母娘，天宫苑里有套房”，“要想孩子不落伍，天宫苑里做户主”。他又租民用直升机拉扯着巨幅标语在空中进行降维打击宣传。一时风头无俩，名声大噪。

此情此景让不明就里的百姓见状，一传十十传百，呼啦啦排起的申购队伍蜿蜒连绵一千多米长。为抢到预售房源，有的抱着棉大衣，有的卷来被子，有的支起简易帐篷，一个占位两个人轮番替换着，做到二十四小时吃喝拉撒睡不离队，大有买不到房誓不罢休的地步。火爆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既拉风又辣眼。

贾建业这种营销手段直接抬高了“天宫苑”二期的房价，价位像冲天的火箭一样蹭蹭往上升。原来一期房价每平米3000元上涨到了二期的每平米5300元，将近翻了一番。人们抢购房的动机和目的是为了能让孩子进入这所县里最好的双语小学上学。这所县里师资力量配备顶级的公办小学校，要是不托关系走后门，孩子是很难进来的。但在“天宫苑”有套房就不一样了，因是学区房，孩子入园入学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家长再也不用为孩子上学钻窟窿打洞，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投门子托关系了。

这一番闷骚奇葩的操作，让贾建业收钱收到了手软。外界传言说售楼处的点钞机收钱时都烧坏了好几台。“贾五亿”的名号就是在这当口给叫响的。

房价骤然飙升严重超出了香荷县当地的消费水准，与当地人均收入不成正比，悬殊太高。香荷县的老百姓为购房而债台高筑，压力不堪重负，人们怨声载道，反响极大。讨伐声一度在网络上此起彼伏。可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凡是网上有关“天宫苑”的发帖、跟帖都已消失殆尽，无影无踪了。手眼通天的能力让贾建业更加有恃无恐、我行我素，房子该怎么卖还是怎么卖，售房价格依然更加坚挺！

天有不测风云。十八大后的反腐风暴刮倒了贾五亿的后台靠山。“一枝动百枝摇”树倒猢狲散，连锁反应随之而来。先知先觉的是银行的主管们。放给贾建业的巨额贷款还没收上来，他们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跑到法院申请封存冻结其资产，希望日后拍卖掉以资抵债，期冀把银行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化。

由于贾建业急速盲目扩张，胃口大开的他又进军到邻市的房地产开发项目中。摊子太大，战线过长，资金缺口严重。恰逢金融危机风暴来临，导致他的资金链很快发生断裂。贾建业在风暴面前栽了跟头翻了船。因窟窿太大导致负债累累，他央求银行再给他放贷进行周转时，银行的头头们都给一个鼻孔喘气似的，唯恐避他不及，像躲瘟神一样的躲避着他。时过境迁啊，真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眼瞅着翻盘无望，无力偿贷的贾建业悄悄跑路了。

“天宫苑”开发半拉的工地上荒草疯长，满目疮痍。撂在场地上的建筑设施锈迹斑斑，横七竖八零散地弃置着。较之往日那个热火朝天的建筑场面，如今冷清的场景着实令人扼腕伤感！

县委县府为此专门成立了“香荷县清理核算暨重启天宫苑项目招标指挥部”，由姚县长牵头兼招标指挥部主任。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平时温文尔雅的姚县长双手叉腰，眉头紧蹙，站在工地的一处高地上举目四望，任凭稀疏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着。他全然不顾了自身形象，咬牙切齿恨恨地爆开了粗口：贾“无义”你妈了个巴子，鼓捣出这么个烂摊子，你让老子情何以堪？哪天要是让老子逮着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龟孙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