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山岭上捡来的

裴刘郎

小时候问大人我是哪儿来的，我妈说，我是南山岭上捡来的，我婆说我是村西龙河渠里捞上来的，老棉老婆咬着牙狠狠的说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印象中老棉老婆不是啥好人，她的话肯定不是啥好话，因此我肯定不是从石头缝里嘣出来的。村西龙河渠有水的时候，我常常去看，一蹲就是半天，看谁家在水里捞上个娃娃，但一直没能看到，于是我相信我是南山岭上捡来的。

村里有个上门女婿，是南山岭上招的，他家的小孩老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愿意和他玩，村里的小孩老远看见就喊他“南山狼”。我没喊过那小孩“南山狼”，我常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我是南山岭上捡来的么？我央求我妈千万不要对别人讲我是南山岭上捡来的，我怕村里的小孩突然那天也喊我“南山狼”。

有天听到我婆和几个老婆闲聊，我婆说：南山岭上有的惜慌人，家里只有一床被子，没褥子，被子铺在光席上。老棉老婆说：还有更可怜的，家里只有一条裤子，谁出去谁穿，没裤子穿的人座在炕上。八婆说：男娃娶不上媳妇。石爷老婆说：女娃嫁到山外头。几个老婆你一言我一语，这个骂哪个胡说，哪个笑这个乱讲，老棉老婆那男人般粗壮略显沙哑的声音格外刺耳。

可在我的心里，南山岭是美丽的、富饶的，南山岭上的人是勤劳的、手是灵巧的。冬天家里烧炕的柴禾是买南山岭上的，盖房的椽檩是买南山岭上的，家里的老笼是南山岭人编的。南山岭的景色是迷人的，是令人陶醉的，比王沟我姨家的风景还要美。南山岭沟道里的龙河碧波荡漾，水鸟盘旋，岸边水草旺盛，山上郁郁葱葱，树木繁茂，这是我座在我妈拉的架子车上看到的。龙河岸边的党咀有个砖瓦厂，我妈拉着架子车买瓦，我才有幸近距离感受到南山岭的美。这是南山岭么？是当初捡我的那个南山岭么？我问我妈，我妈只是笑。

南山岭上有大金山，小金山，有羊毛山，我想这满山的金子，遍地的羊毛，我婆和几个老婆怎么会说这地方不好呢？你说这地方不好，我爷的妹妹为什么要远嫁到岭上的金山？

后来，我似乎有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