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宽忍是老家对门的男人,和父亲年龄差不多,如果活着,现在应该快90岁了,但他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40多岁时跳井死了。</p><p class="ql-block"> 我记事的时候发生过这样几件事。一天,夜深风高,到处一片漆黑。宽忍到我们家屋后去偷生产队快要成熟的麦子,不小心从三米多高的土崖上摔了下来,动弹不得。那时,天黑时,附近地里经常有狼出没,他怕被狼吃了,就努力爬到附近的一口废弃的砖窑里。几天过去了,家里人不见他回来,就发动人四处去找。最终被在窑里发现,抬了回来。于是,全村人都知道他偷麦子的事,他在家里躺了很久,没脸见人。</p> <p class="ql-block"> 从名字看,宽忍的父辈希望他能宽容忍让,可艰难的生活让他不能对自己宽容,也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人格的践踏。他为人老实,善良、纯朴,很要脸面。但日子太穷了,又不忍看着老婆孩子挨饿,于是不得已就偷了粮食。其实,那个时候生活太困难了,青黄不接时,很多人饥饿难忍,都会偷生产队的粮食充饥,只是幸运没有被抓到而已。</p> <p class="ql-block"> 后来生产队派他喂牲口,开始他做的不错。后来被人发现他担的牛草看起来有些异样,便悄悄跟随,原来他筐子草料的下面是偷生产队的玉米棒,趁晚上揣到衣里拿回家给孩子们吃。他不忍心看着孩子们饥肠辘辘。第二天晚上他被抓了现行。大队给他带上用白纸糊的二尺高的帽子,胸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偷玉米的贼”。他左手拿着一个锣,右手拿着一个木锤,边走边喊“我偷了生产队的玉米,我是贼”。一天游三次巷,他的自尊被踩的稀碎。没过几天,受尽屈辱的他跳井死了,丢下了可怜的女人独自面对一切。</p> <p class="ql-block"> 他老婆叫桃,大家都这么叫,不知道她的大名是什么。她个子不高,瘦瘦的,没什么文化,比我母亲大3岁。生了六个孩子,最小的养活不起,送人了。丈夫死后她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他们分别是春花,秋花,荣花、军战,战红。秋花和我同岁,战红和我弟弟同岁。桃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着,白天给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其他时间养猪、养孩子,为孩子们缝补衣裳。她话不多,很勤劳。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大女儿早早出嫁了。秋花和我整天采草药、割芦苇卖钱以补贴家用;挖猪草喂猪,纺线织布给大人减轻负担。弟妹们还小,给家里也帮不上忙。</p><p class="ql-block"> 桃曾满溢倦意地告诉母亲,她活够了,想自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生活的重负要把她压垮。她想喝毒药,想上吊,她也曾想用剪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想解脱。但是,想到丈夫非正常死亡已经给家里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她如果再自杀,孩子们怎么活呀,唾沫星子会让孩子们永远抬不起头。她选择坚强的活着,哪怕心里有再多的委屈。 </p> <p class="ql-block"> 后来,桃又找了个老伴,想着能为她减轻负担。刚开始男人表现还不错,没过多久,他开始酗酒,成天喝的烂醉回家,气不顺就打老婆。桃生病了,农村叫“鼓症”,肚子鼓的圆圆的,饭也吃不下去,可是,家里又没有钱治病。这时,男人跑了,一去不返。左邻右舍就凑钱把桃送到华县的一家医院里做手术,术后要随身带着屎尿袋,生活很不方便。我和母亲曾到医院去看过她,很让人心疼。两个月后,桃离开了人世,带着她的病痛,带着她的无奈,带着她对子女的恋恋不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为了照顾弟弟妹妹, 秋花嫁给了我们村里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靠起早贪黑做粉条过日子。村民帮助军战取了媳妇,在鱼塘边搭了窝棚过日子;绒花嫁到了大姐的村子,好互相照顾;秋花照顾最小的弟弟战红。</p><p class="ql-block"> 后来战红也成了家,有一对双胞胎孩子。然而,前年战红死了,死于肝癌。</p><p class="ql-block"> 我想,当宽忍决定要离开人世时,他一定很留恋他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年幼需要照顾的孩子们。然而,那种屈辱梗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他只有横下一条心,投入到了清澈的世界,用甘泉般的井水洗涤他的心灵。</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走了,一了百了,可他的妻儿却受尽了磨难!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