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字:小桥流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图片:网络(鸣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1.1989年12月初,带着3岁的儿子,怀着对生我养我26年故土的难分难舍之情,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我们一家三口乘坐火车,千里迢迢,经过三天两夜的周转倒车,终于在12月3日晚到达了河南许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许昌火车站下车时,已是晚十点了,那时许昌火车站还是老火车站,低矮破旧,灯光昏暗,我所憧憬的曹魏古都,在我的美好勾勒中大打折扣,我所神往的许昌要比这美得多了。但转念一想,所谓古都也不过如此吧,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未必如眼前所见那么坏, 因为故土难离,也许是心情所致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出了检票口,我们一行一二十人,携家带口,扛着大包小包上了工厂的接站车,大约经过40分钟的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最后目的地——国营126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2.当时因工厂住房有限,年龄在35岁以下的青年人,都没有分到房,只能临时住到筒子楼里,我们习惯称它为临时楼或者爆炸楼 。临时楼原是河南农学院迁走后闲置的教室临时改成的,三间大教室间隔成大小两家,而我因工龄较短(5年),只能居住在二十平米左右的小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滴水成冰的大东北,一下子来到一马平川的大中原,感觉这里太暖和了、太舒适了。没两天,从东北托运过来的家具、生活用品,也一并到了许昌站,工厂组织人力把各家各户的东西用大卡车运回来,再分送到各自不同的家里,经过简单的布置,一个不大并不太像样的“新家”就安置妥了,除了摆放家具和一张双人铁床,剩余的空地也就几平米吧,只能算“蜗居”,从此,开启了全新异地生活与打拼的模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3.初来乍到,一切从头开始,首先是解决吃和烧的问题,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当时工厂发给每户一个煤火炉,然后自己到工厂服务公司买蜂窝煤。在这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了。在东北,我们烧的是大块煤。刚开始时,不太会用:不是煤火压灭了,就是着过了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我们住的筒子楼是中间大走廊,南北两面住家,各家各户都把炉子安放在自家门口,方便做饭,做好后端回自家屋里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炉火时常灭,用柴火引燃蜂窝煤的时候,会弄得满走廊是烟,如果有人经过,会呛得慌,且到处都是烟味,用“人间烟火”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后来各家都发现了一个窍门,就是一旦炉火灭了,用火钳子夹一块新煤,去到煤火好的人家换一块着火的煤,这样一来,就避免了“一家燃煤,全楼挨呛”的局面,也算是团结合作的一个表现吧。因为谁家也不敢保准自家炉子永远“生生不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初来乍到,阳光明媚,尽管已进入初冬季节,气温并不低,与12月的滴水成冰的东北相比,简直是来到了另一个星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好景不长,就在我们把家刚刚安置妥帖 ,到厂子弟中学报到上班后,仿佛天庭的天兵天将将无事可干,排千里队列,聚百万阵容,用巨大神器,弹万亿顿棉花,动作整齐,节奏一律,力道迅猛,真弹得天屏息,地敛气乱絮飞扬竟如梭。一场大雪骤然而降,据当地百姓讲,这一场大雪是近一二十年许昌都少见的大雪,他们戏谑地说:“这是你们从东北刚过来,雪花舍不得你们走,随后就跟过来了。”细想,也是啊,故土难离吗。那时屋子里面基本没有取暖设施,而火炉又不敢往屋里面拿,怕煤气中毒(因为有过这个方面的惨痛教训),只好坐在床上,围着棉被,美其名曰“抱团取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为都是从东北那疙瘩过来的 ,又都是一个厂的,尽管不都在同一个单位,一来之去,没几天,大家都熟了,何况都是年轻人呢,更容易交流,年龄大一点在姓的前面加个“哥或姐”;年龄小些的直呼名,或者在“姓”的前面加个“小”字,这样更亲切了,而不称呼“师傅”,那样反而显得生分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4.因为是由教室临时改造的,两家中间是用纸壳隔断的,隔音效果差,所以家家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隐私可言,就是晚上在便盆里小解,声音也隐约能听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每家都没有上下自来水管道,更没有公厕。那时,供水是定时的:早、中、晚各一个小时供水时间,其它时间不供水,所以每天这三个供水时间段,成了每家每户最宝贵的“黄金时代“,真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公共水房成了最热闹最欢乐的海洋。大多人家都有孩子,而孩子又小,需要洗的东西非常之多,淘米、刷碗、洗菜、拖地……都得趁此当儿,锅碗瓢盆交响曲齐奏,生旦净末丑全来,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一片真热闹,反认他乡为故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每这时,我会端来一大盆换洗的衣服,拿着搓衣板,到水房来洗,因为我不太爱做饭,所以我选洗衣服拖地的活。这样时间一长,大伙儿都知道筒子楼三楼有个中学的常老师非常勤快,一来二去,“模范丈夫”的雅号就是从那时传出来的。其实我只是在做饭和洗衣拖地之间我更喜欢后者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两人都上班,下班了,就这么点用水时间,总得有人做饭有人洗衣服吧。妻子有时也嗔怪:“面子上的活都让你做了,那我委屈只能做无名英雄喽。”我笑了笑说:“无名英雄乃真正英雄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水房洗衣也别有乐趣,人多热闹,男女青年们上至国家大事,天南地北;下至厂内八卦,家长里短;还有柴米油盐、萝卜白菜、琴棋书画、风花雪月,可以随意地谈,不停地唠,从一个话题可以迅速蹦到另一个话题。说着笑着,一大盆衣服洗完涮净,再把屋里和走廊拖干净,大功告成。这时妻子的晚饭也已做好,一家三口开启干饭模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5.吃罢晚饭,洗净碗筷,收拾停当,那时孩子还小,也不用辅导孩子学习,任由他与同楼层的小朋友们玩耍。看看将近八点,爱玩的人开始张罗了,一嗓子吆喝“打牌啦”(当然都是白玩),一层楼十几户人家,凑够六个人相当容易,而往往后出来的就玩不上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只要一听吆喝,该出来的就出来了,不一会儿就齐了,仨人一伙两副牌粘苍蝇(东北一种打法),打到十点,基本结束,因为第二天大人要上班,孩子要上幼儿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06.90年代初,由于工厂不是很景气,物质生活还不是很丰富,文化娱乐生活更是缺失,各家仅有的也就是一台或黑白或彩色的电视,除非有极好的电视剧,否则,都不太看,当然那时更没有手机出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此,在我们这些底层青年之间,爱情几乎是唯一浪漫的事。至于性事,千真万确成为他们抵御贫穷、不幸和困难,共同把人生坚持下去的法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住在我隔壁是一对儿刚结婚不久的新夫妻。更深人静、隔壁家的铁床就会发出"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好一阵响动,过来人一下就会明白:那是小夫妻用他们的身体合演着"欢乐颂”——身体舞蹈、心灵奏乐,理性休眠,每一章每一节乃至每一个音符都欢乐得酣畅无比……有时逗引得我们也蠢蠢欲动,情不自禁也按捺不住接续演奏“欢乐颂”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后,他们的宝宝出生了,多年以后,他们的宝宝成了我的学生,一个帅气文静的少年,而我则是他的班主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7.一到早晨,楼外的旱厕,又是一个繁忙热闹的地儿,得解决一夜的“内急”问题,有时没地儿了,只能在外面干等,开始互相问好请安,后来一边蹲着“方便”,一边没忘了与一旁的蹲坑者打个招呼,那叫个礼貌。更有不分场合的人,打招呼居然问:“吃了木?您嘞。”蹲者都觉得尴尬,只好随口应了一声“嗯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更有烟瘾大的哥们,一边蹲坑,一边狠狠地吸烟。因我从不吸烟,不知为啥男人都喜欢蹲坑时吸烟?但我想:是不是在厕所里吸烟劲儿更大?还是节省时间,一举两得?我不可思议,但在厕所里吸烟的大有人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而往往这时,在外面等着的人更急了,只能捂着肚子、弓着腰在所外面兜圈子,口里还不住地叫着:“王哥,张哥:能不能麻利点,我要挺不住了。”里面的人赶忙说:“马上马上。”那个场面现在想想,都让人忍俊不禁,睡着了都能笑出声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也许这就是人间烟火味十足,生活中谁又能离开这最基本的需求呢。大约两千五百多年前,孟子与告子辩论,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其实人字很简单,一撇是食,一捺是色,人这一辈子,不能忘记四条:话不要说错,床不要睡错,门槛不要踏错,口袋不要摸错,大致就可平安行走于天地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8.筒子楼里虽然硬件差,但人情味特别浓。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差不了多少,精神生活贫乏,物质生活更是捉襟见肘,可谁家偶尔炖个排骨、小鸡炖蘑菇、出差带回来新鲜的吃食,烙了韭菜合子,都会跟过节似的给对门分享。“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这句话在这里得到很好的诠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筒子楼内的双职工和在工厂三班倒的人不在少数,孩子放学回来父母下不了班,孩子们吃饭就是个问题。所以谁家回来的早、谁家做好了饭就会端过来一碗让孩子先垫垫肚子;要是谁家父母在工厂忙得走不开,跟近邻吱一声,在近邻家蹭顿饭也是绝没有问题的;正做饭或者突然来了亲戚相互之间借根葱、借几个鸡蛋、借几个桌椅板凳应急更是不在话下,谁家又能“房顶上开窗,灶火坑打井”,生活中谁用不着谁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个人每天都在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讨生活而忙碌奔波,可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小,筒子楼的孩子就经常在一起写作业,一起玩耍打闹,相处的亲如自己的兄弟姐妹,有时因为一点小事发生点小矛盾小摩擦,父母也从不参与和干涉,孩子们的矛盾也就在第二天的玩耍中一笑泯恩仇、烟消云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真的,直到现在,我的儿子和他的几个发小,处得和亲哥们一样,儿子有啥事我们不知道,但发小了如指掌。毕竟都是独生子女,有几个从小光腚长大的哥们,也算是他们的幸事,遇事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不长时间,几个哥们就到跟前了,独生子的时代,特别需要这样的哥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09.在筒子楼里人多、时间长了,每个人性格迥异,在体态外貌上更是大相径庭:有的像《红楼梦》里的凤姐干练泼辣,大老远的就能听到爽朗的笑声;有的像敏感脆弱的林黛玉,有点针尖儿大的小事就想不开,有点风吹草动就哭哭啼啼;有的像《三国》里的张飞敢爱敢恨,但有时会因粗鲁莽撞、狂妄易怒而坏了大事;有的像《水浒传》里的宋江有勇有谋、十分仗义,但也城府极深;有的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长得尖嘴猴腮的,却聪明伶俐、机智勇敢,但做事三分钟热度,坐不住、沉不住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0.在筒子楼里,到了夏天,一家一个火炉子烤着,只要一往楼上走,热浪扑面而来,先给你个热情“深吻”,再来个深情“拥抱”,让你顿时汗涔涔的,立马想起一句话来:“打败我的不是天真,是天真热。”但尽管这么热,也不能阻止大家打牌的热情,每人拿条毛巾不时擦汗仍继续鏖战。而到了冬天,走廊又很冷,爱玩的就捧个热水袋。那情景那快乐时光,至今萦绕脑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1.1994年,工厂对住房进行了改革,要求个人集资,建好之后,楼房就属于个人财产了,接到工厂这个通知,我和爱人商量,趁孩子还小,赶紧集个房吧,我们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还不够,又向亲属们借了一大部分,总算凑够了集资款。1996年,我们搬进了新居,从而结束了六年的筒子楼生活,总算有了自己的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筒子楼凄然落幕(如今已变成庆华养老村了),退出了时代的大舞台,居住在筒子楼的住户都陆续搬进了各自的新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尽管居住条件改善了,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筒子楼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感,我至今难以忘怀,筒子楼里的生活和乐趣已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烙在我的血液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想起筒子楼里的那一群青年男女,真是幸福无边;想起筒子楼的生活,更是快乐无比,虽清贫但快乐。搬进新楼,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2005年,兵工厂破产倒闭,为了生存,职工们不得不四处奔波,真正是“树倒猢狲散”,天涯海角做鸟兽散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见过一次多年的老邻居,见面分外热情,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的印痕,他告诉我儿子也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过还没有成家,说他们现在回鲅鱼圈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邻居,你在他乡挺好的?想想今年至少也该50又5了吧?是否还在继续演奏“欢乐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但愿岁月静好,一路生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