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生（054）《长篇原创小说》

百川龙

054

屈指算来，刘怀玉和刘志勇哥俩结伴外出打工已四个年头，各自有了各自的事，也闯出了圈子，忙忙碌碌，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至年初到单位后，刘怀玉抽空找过刘志勇，去了几次都没见到人，也没打问到啥，留下话就回来了，但刘志勇一直没闪面，不知一天到晚忙什么哩。

端午节当天傍晚，刘怀玉和刘晓芸逛完商场去公园，天快黑了，两人也跑累了，刘怀玉将刘晓芸送回家，回来后洗漱完，反锁了门，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新白娘子传奇》，许仙刚被显出原形的青蛇吓晕过去，门也正好被敲响，刘怀玉浑身一激灵，确认真是有人敲门，才从电视剧情中回过神来，随口问了一声，听见是刘志勇的声音，高兴的从床上一跃而起，托鞋也没穿好，跑着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刘怀玉愣住了，刘志勇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帆布包，风尘朴朴的，一副逃荒样，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个头高挑，身材单薄，低着头，手足无措的用手抠指甲。

刘志勇笑着说：“咋了，不认识哥了还是不欢迎”。

刘怀玉反应过来，赶忙说：“看哥说的，早就想哥了，去了几次都没找见你的人，一直在心里念叨着哩，哥现在成了大忙人了，见个面都不容易”，边说边将两人让进屋里，一人递了一把椅子。

刘怀玉找杯子倒水，完了顺势坐在床边问刘志勇近况，刘志勇说还行吧，就那样，打工么，能挣点辛苦钱就好。刘怀玉试探着问女的是谁，刘志勇笑着让他自己猜。

女孩羞涩的说：“怀玉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招娣呀”。

刘怀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招娣，脑子里快速运转着，想到底是谁。

刘志勇说：“你也是，咱原上一个村里的，你都记不起了，跟社叔家的三女子。”

“哦，记起了，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还是个小女孩么，比我都小好几岁哩，真的快，女大十八变，我都不认识了，要是在街道里碰上，我都不敢认了”。

“哥，你真不记得了，小时候我经常去你家，和喜鹊一起玩，我比她大两岁”，话一出口，招娣感觉不对，自己不该提及往事，连忙就此打住话头。

提起喜鹊，刘怀玉心头掠过一丝难过，他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你还小么，咋跑这里来了？”，刘怀玉感觉可能有啥事，要不她咋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不问不要紧，这一问，又勾起了往事，她心里难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哗啦啦的滚。刘怀玉一看，真的急了，不知该咋办，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情急之下，淘了个热毛巾递给招娣，求救似的看向刘志勇。

刘志勇勾着头抽烟，像没事人一样，头也没抬的说：“有住处吗，给妹子安排个地方，让早点休息”。

刘怀玉赶紧说：“有，有，就让招娣妹妹住我这，咱俩去旁边的房子里吧”，刘志勇也不推辞，说行，就准备起身。招娣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那多不好，又给怀玉哥添麻烦了”。

刘怀玉说没事，都是自己兄妹，不能老说见外的话，再这样哥生气了，来我这里就和到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交待完毕，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褥，和刘志勇出了门，两人去了隔壁会议室。

会议室除去桌椅什么都没有，刘怀玉觉得寒酸，说咱俩还是到外面登记个旅舍吧，刘志勇不同意，说有两钱烧的，咱哥俩么，讲究个啥，凑合一晚就行，况且我还不放心把招娣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哥俩将被褥铺在会议桌上，躺下聊天。刘怀玉便问招娣是怎么回事，刘志勇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招娣是刘志勇无意中在“梦之蓝”酒吧里碰见的。

正月里聚会后，刘志勇就开始疯狂地追求赵小丽，但事与愿违，刘志勇越上心，事情越不往正常轨道上走，赵小丽突然对刘志勇不冷不热，几次相约都受到拒绝，他一度很灰心，战友们却鼓励他勇敢些，大胆点，女孩么，矜持、自傲很正常，尤其是长像漂亮的更甚，不化点功夫，下点力气，那有那么容易，当过兵的人，什么困难能吓得住，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敢炸碉堡，能攻山头，只要有恒心，没有干不成的事，他不是轻信了成功的教唆，而是赵小丽的确让他心动。然而，让刘志勇没想到的是，赵小丽竟然和“梦之蓝”酒吧里的老板好上了，他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渣男，臭流氓，赵小丽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肯定有隐情。但事实的确如此，李静亲口告诉他时，他气不打一处来。李静却劝他想开些，人各有志，各有各的追求，女孩的世界你不懂，他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去酒吧找人，想当面问问赵小丽究竟咋回事？只要赵小丽亲口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也就死心了，但去过几次，根本就见不到人。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上吧台上喝闷酒，舞池里人头攒动，摇滚乐震耳欲聋，一风尘女疯狂的扭动着腰肢跳钢管舞，刘志勇没有兴致看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他一直在等待，不相信赵小丽不闪面，没等到赵小丽，却等来了“绅士”男和黄毛，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嬉皮笑脸，冷嘲热讽，刘志勇强压心头怒火，转身准备离去。刚一转身，一女孩满脸伤痕、衣衫不整的一头撞进刘志勇的怀里喊救命，后面紧跟着三四个不三不四的青年，手里拿着酒瓶追了过来。

刘志勇本不想管闲事，但他心情烦闷，正好有气没处撒，看到女孩单薄的身躯和那求救似的眼神，刘志勇心里“咯噔”一下，顿生恻隐之心，硬生生的用左臂挡住了一醉汉手里砸下来的酒瓶，他将这些天的一切怨恨统统发泄在这个让他讨厌又难忘的酒吧里，发疯似的一人对付着几个流氓，三拳两脚，将他们全部放翻在地，从一片狼籍中拉着女孩逃出酒吧，藏在巷子里，躲过了保安追击。

等一切平静下来，刘志勇确定没事后，想问问女孩家在那，送她回去，却没想到女孩先开口说了话：“哥，志勇哥，是你吗？”

刘志勇一愣，心想在这里还有谁认识我。女孩再次怯生生地说：“志勇哥，我是招娣，上原上跟社家的三女子，你还记得吗，有印象吗？”，刘志勇从浓重的乡音中确定女孩就是自己的老乡，他一下子想起来了。王跟社是他们村里王老二家的上门女婿，先后一共生了六个女孩，为生个儿子，两口子到处躲计划生育，第七胎才生了个带把的，大女儿比刘志勇小五岁，听说早都出嫁有孩子了，二女儿年前也嫁人了，这个老三要比自己小近十岁，记得小时候，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就跟着村里人一起放牛了。有一次赶吃麦苗的牛时，被牛用头顶倒在地边上的刺堆里，鼻子和嘴都出了血，裤子也破了，小腿和两只脚到处都是刺，痛的放声大哭，刘志勇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坐在土地上拔出了刺，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痕，让一起放牛的同伴将她早早送回了家，自己一个人放三家的牛。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这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咋还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招娣确定刚才救她的男人就是刘志勇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加之刚受了惊吓，她无力地蹲下身子，头埋在两腿间，浑身发抖，无声哭泣。刘志勇赶紧安慰招娣，说有哥在，你别怕，究竟咋回事，说清楚，哥给你作主，不哭了，有话好好说。

招娣边擦泪边说，我就是来找你来的，在原上，我就敬重你、崇拜你，你在我心中是英雄、是好人，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勇敢、善良，敢做敢当，有责任，有担当。你当过兵，有见识，这几年在外面闯，有出息，混的好，我就想让你帮我找个活，带我出来打工，走出我们那个穷山沟。正月里，我去找你，婶子说你年没过完就走了，我央求婶子，要了你的通信地址，拿着这些年自己挖药材攒的零钱，偷偷跑出来找你，一个多月了，怎么也找不见，你让我找的好苦。

年前，有人到招娣家提亲，父母经不住高额彩礼的诱惑和媒婆铁嘴伶齿的吹捧，准备早早将招娣嫁给邻村一大龄光棍，招娣死活不同意，两个姐姐就是这样被父母逼着结了婚，她不想步姐姐的后尘。从小，招娣就性格倔犟，哭着闹着要上学，父母不愿意，她就绝食，以饿晕为代价，上到初中毕业，成为六姊妹里最有文化的人。

招娣到了平顶山市，照着信封上的通信地址却怎么也找不到刘志勇，十天半个月过去了，身上的钱早就化光了，但仍然找不到人，她流落街头，失望过、害怕过、恐惧过，但她不后悔，不想回家。白天，继续找人，也找活，晚上，就往人多的地方跑。最后，她终于在“梦之蓝”酒吧当了服务员。起初，她也高兴，觉得有了落脚的地方，有饭吃、有地方住，工作环境也好。可是，没过几天，领班就找她谈话，明里暗里引导她去做色情服务，说挣钱多，收入高，出门在外，不就是为了挣钱吗？过几年，回老家，做个小生意，找个好老公，谁也不知道。但她死活不同意，就想当一名正经的服务员。

那天晚上，一伙人在包厢里吃喝玩乐，喝酒唱歌，招娣去送酒，客人调戏她，她婉绝了，谁知，客人不但不收敛反而对她动手动脚，她跑了出来，客人不依不饶，非要点名让她继续服务，领班无奈，也逼着让她进去，她为了不丢饭碗，硬着头皮回到包厢，客人让她赔礼道歉，喝酒认错，她陪着笑脸说自己不会喝酒，客人就强行给她灌酒，她推脱着，挣扎着，一不小心将酒洒在了客人身上，客人让她赔衣服，招娣说自己没钱，客人说不赔也行，陪哥们玩玩，高兴了一切都好说，其他人也一边起哄一边说着污言秽语。招娣越拒绝，客人越过分，边说边淫笑着动粗，乱扯乱摸，一气之下，招娣扇了客人一耳光，一众人叫骂着开始围攻招娣，招娣拚尽全力挣脱撕扯向外跑。

刘志勇越听越气，拉着招娣去派出所报了案。“梦之蓝”酒吧因涉嫌提供色情服务被公安机关查封，刘志勇也因打人事件被拘留。鉴于事出有因，刘志勇在拘留所呆了三天被提前释放。招娣在拘留所门口接上刘志勇，一时没地方去，于是，刘志勇领着招娣来找刘怀玉，想让刘怀玉给招娣找个活，寻个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