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木桥

缘子

作者:缘 子

图片:海纳百川

在我的故乡--潜江周矶农场，家门旁有一条小河。小河名曰兴隆河。

兴隆河水四季潺潺，甘冽清澈；河中云杉倒影，美轮美奂；河道宛若玉带，绿水南流。河水滋养哺育着一代又一代沿岸的村落人家，守护着江汉平原的粮仓。因此，兴隆河也被誉为母亲河。

小木桥正位于我家门左侧，成东西走向横跨在小河上，由木板钉钉，板板拼接而成。在它的身下奔腾着欢乐的浪花，在它的双肩则托起过往农人憨实的履步。

对小木桥的记忆，温馨而美好，童年时光，许多过桥的画面如烙印一样定格我脑海里。我的乡亲们，有的肩荷着锄头，有的手挽着竹篮，有的提着犁嘘着牛小心翼翼赶着……桥在晃动中隐约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声。还有大胆的男青年，骑着自行车从堤上俯冲而下，那时桥板在剧烈震颤中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似一阵狂风暴雨急促而过。

从小生长在河边，我总喜欢和小伙伴上桥玩耍，但总被母亲喝斥回来。在家我排行老九，位属幺姑娘，家中兄姊也都宠着我，这也是母亲不让我上桥的原因。刚翻新的桥木板结实整齐，是没危险的，但随着时间的磨损以及风雨侵蚀，使得木板开始松垮，有些直接掉进河里，出现大大的空隙。趁大人不备，偶尔寻机我和小伙伴兴奋地偷着去了。越到桥中心，越是胆小，看到板缝中湍急的流水，吓得迈不开腿，生怕一不小心，脚伸进窟窿里，掉进那滚滚漩涡中。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试着抵达对岸后，那个得意劲俨然打了胜仗的将军。

再大些，小学暑假里我已能帮家里洗衣物、寻猪菜了。夏天是水汛最猛的季节，河水漫过堤岸上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花草。姐姐长我两岁，我们端着衣服来到桥下的水草滩，赤脚下水，一群调皮的小鱼儿游过来，把我们的腿当白面馒头来回啄食，弄得直痒痒，想抓它们是不可能的，机灵的很，眨眼便没了踪影。水位若再高点，我们则可把衣盆端到桥上清洗，不过须得眼疾手快，否则湍急的河水瞬间会带走衣服。

夏日的夜晚，温情又浪漫。月上杉树尖，人约小桥上，很多时候，桥上对影成双，小木桥俨然成了月下红娘。有时也有一群顽皮的少年，嘘起清脆响亮的口哨声来呼朋引伴。二姐的爱情故事便发生在那里。母亲摇着蒲扇和众姐妹在家门口纳凉，二姐却不见了踪影，我自告奋勇去寻她，母亲让我快去快回。静谧的夜，萤火虫打着灯笼，蛐蛐儿弹着小调。乘着皎洁的月光我三两步奔到桥头，见有两个人影蹲着偶偶私语，其中一个便是我姐。我轻声喊了一声姐，她扭过头小声说让我快回去，然后和那人起身过桥那边去了。桥的那边也称河东，是我的祖居，有大片的良田和阴森森的竹林，田边上有块墓地，夜间时有“鬼火”，常有野獾蟒蛇出没。很多次见大哥打猎提着野兔、野鸡从那边回来。对河东，我幼小的心灵自是深感神秘。我恹恹折回来，对母亲说二姐上厕所去了……再后来，那晚和姐姐一起的那个人成了我的姐夫。

兴隆河源于汉江，各色野生鱼虾一应俱全，舌尖上的美味香醇了我的整个童年。勤劳的父母利用家住岸边的便利条件，在桥边撑起了硕大的渔罾，他们白天做农活，晚上搬鱼，次日由母亲赶集去卖，做贴补家用。有的乡邻若嘴馋了，也会自己动手搬上一两网，满载笑意提鱼而去。夏日雨水多河水暴涨，这可是收获网鱼的最好季节。有时雨水会漫过鱼塘，沿岸的渔农则遭了殃，成群的家鲢被沟水带到河里。机灵的鱼儿游进网里，快触及渔网时方觉大事不妙，掉头发出“扑通”的浪响声。此刻最是激动人心，须得迅速起网，倒槁一旦升出水面，十几条半大的鱼在网兜里像箭一样互串，搅起层层的浪花，热闹非凡。

夏夜暮色时分，晚霞染红了水面，静静地河面开始热闹起来。村里的男孩子们在桥上水里来回欢腾，笑嬉声弄了个震天响。我和四姐心里直痒痒，我们偷溜出来，羞避行人的目光，一路小跑穿过河堤小路，和衣暮浴在粼粼霞波里，霞光映红了我们含羞窃笑的脸。

……

故乡的小木桥，如我挚爱的亲人，又如我多年的老朋友，呵护陪伴了我整个童年。长大后到外地读书、工作，每次回到故乡，总不忘信步桥端，温清风拂面，醉鸟语花香，瞬间便淡了浮华，卸了疲惫，忘了忧烦。

2022年的春节前夕，我回到因疫情受阻离别两载的故乡。漫步河堤，河流依旧，小木桥却了无踪迹，望着空荡荡的河面，我的心瞬间也空了。听二哥讲，小木桥毁于2020年5月9日晨，连日来的瓢泼暴雨导致河水暴涨，小木桥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后，像一个牺牲的勇士倒塌淹没在了洪流中……

如今小木桥已不在，却给我留下了一生的回忆。多少次，魂牵故里，梦伫桥央，那洒满一河的欢笑声啊，久久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