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达...达....达根，赶...赶...赶快上楼去揭瓦，快...快...快点去，把瓦揭...揭开，揭...揭开我就很快落气，可以很快上天，去吧去吧”。 </p><p class="ql-block"> 九十三岁的祖母用人生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次吩咐父亲为她做最后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父亲低头哽咽着说：“不去，不去”</p><p class="ql-block"> 几个长者纷纷劝说父亲，“去吧去吧，听说这样老人可以尽快落气，你也不要想不开，这样老人可以少受罪”。</p><p class="ql-block"> 父亲沉默不语，稳稳坐在凳子上，没有要去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那夜的秋风比往日猛烈，老屋西边的老黑桃树被吹得枝摇叶落，满地的落叶又被秋风扫起，屋后的竹子也被吹得咯吱咯吱响，竹叶四处飘落。</p><p class="ql-block"> 老屋堂屋里，祖母躺在神桌左前方的木床上，头斜靠在母亲的胸前，我和姐姐坐在祖母床边，我一直拉着祖母的手，时时给她测着脉搏，她的脉博已虚弱无力，要用力才能感受到脉博的微弱跳动。</p><p class="ql-block"> 自从祖母病重后，她就不愿意去房间睡觉，祖母说：“我就在堂屋落气，不用你们搬出搬进”，父亲犟不过，只有顺从祖母，在堂屋摆放一张木床给病重的祖母睡觉。</p><p class="ql-block"> 祖母吃力的拉我的手去给她揉肚子，我一边揉一边不停地跟她说话，不停的问：“奶奶，您想吃什么，我们给您做”。祖母摇头示意不吃。</p><p class="ql-block"> 21点30分，祖母的双眼突然歪斜凹陷，人中歪塌，脉博越来越弱，二大伯说：“从脉博上看，应该就是今晚的事了，但会晚点”。</p><p class="ql-block"> 父亲母亲和亲戚邻居们忙前忙后准备着后事。</p><p class="ql-block"> 24点，祖母的脉博还是均匀跳动，但也喊无应答。 </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全部在这里熬着也不是办法，你们几姊妹先去睡觉”，我们便听从。</p><p class="ql-block"> 零晨2点，睡梦中的我被母亲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便问母亲是什么情况,母亲说“你奶奶咽气了，我找“含口钱”，之前没有准备”。</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亲戚们一直劝说你父亲“上房揭瓦”，让祖母早点咽气少受罪。</p><p class="ql-block"> 父亲无奈，只得提着木棍“上房揭瓦”，揭瓦后不到十分钟，祖母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p><p class="ql-block"> 那日，是祖母生病卧床的第6个月。祖母是脊椎变形压迫神经疼痛，由于年岁大，医院不给做手术，只能吃药控制。</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城里工作，每周都回去看祖母，每次祖母总是羡慕的跟我们诉说：“某某老人又去世了，他们命真好，会死，我怎么就不会死”。</p><p class="ql-block"> 每次听祖母说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常常自问“长命百岁”是苦还是幸福？</p><p class="ql-block"> 父亲和二叔遵照祖母的意愿，把祖母和祖父和葬在一起，在祖母下葬前一晚，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突然病倒。</p><p class="ql-block"> 祖母去世后，一向开朗的父亲变得寡言寡语，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去祖父祖母的坟上静坐抽闷烟。</p><p class="ql-block"> “上房揭瓦”让祖母上天，是祖母作为母亲最后一次吩咐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在祖母心里，是对儿子的爱和儿子对她的听从孝顺，对祖母来说，是幸福的，在天之灵的祖母肯定不会怪罪儿子不孝。但对孝顺的父亲来说，这一生为母亲最后做的一件事却是“上房揭瓦”让自己的母亲咽气上天，可是“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之事。</p><p class="ql-block"> 酒后的父亲总是哽咽着说：“我现在没有妈喊了，我现在没有妈喊了”。</p><p class="ql-block"> “上房揭瓦”，父亲的心到底有多痛，只有他知道。</p><p class="ql-block">（达根是父亲之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