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孙女闹着要吃零食,我提出一大包哗啦啦倒在沙发上,其中有海苔、薯片、巧克力、鳕鱼肠……她嘴翘起来可挂油瓶,头摇起来像拨浪鼓。此时此刻,苦难的童年浮现。</p><p class="ql-block"> 那时可能油水太少,整天有个强烈愿望。厨房锁了。我有时就把一边门轴托起,往侧缝里钻进去,打开甑舀一勺饭搁在巴掌上吃。不敢多勺,多了会被发现。有时还会站在灶边揭开锅盖吃着焖得发黄粘了谷糠的猪食——残次萝卜头。然后再把门轴托进门墩里。</p><p class="ql-block"> 越是冬天,反而一天两餐,反而白菜煮的稀饭。那时冻雨连绵,冰封雪飘。寒冷极端,偏偏饥肠辘辘,可以想象是什么滋味。</p><p class="ql-block"> 春天,沿着青色的岸边寻找。“勒勒锋”(临川方言,学名刺苔)的嫩干,摘叶抹刺,还能解馋。犁头状的“豆腐叶”(临川方言,学名扛板归)往往爬到危险的边沿,有时提起后脚探身,谨慎地牵扯,几片层叠,像面皮包白切一样卷着,又酸又脆。</p><p class="ql-block"> 夏天,干枯的棉花田里寻觅那种野生的香瓜。从一条田埂到另一条田埂,往往是一无所获。如果隐秘的沟里发现乒乓球一样大的,尽管青涩,尽管略带苦味,也不嫌弃。烈日炎炎,常用长长的竹枝顶上粘粘的蜘蛛网团,屏住呼吸,伸到蝉翼上。一只、两只、三只……然后用把缸加水放在猪食上蒸熟,倘若加点糖,汤和背脊上的肉胜过山珍海味。</p><p class="ql-block"> 最难忘的是双抢夜晚,队长请我们去帮忙,或割禾,或抱穗,或抜秧,工分记在大人名下。结束后,披着月光,跳进水中,洗擦汗液、尘屑和蚊虫咬痒的地方,再领取特殊的零食——白面馒头。虽然腰酸背痛,但还是伴着松软香甜的微笑进入梦乡。</p><p class="ql-block"> 有时会到砌了石阶的塘边洗澡,扎到底层,双手托起泥沙,偶尔惊讶地发现明晃晃的硬币。巴掌曾经因此被玻璃划得鲜血直流。哪怕是一分两分,也会立即跑到街上。</p><p class="ql-block"> 那些芥芯、甘蔗、红薯、塘藕……不管是私人的,还是队上的,如果碰上,比磁铁的诱惑力还大。</p><p class="ql-block"> 秋天有时去抜一种马鞭草,抹掉泥巴,嚼着白白的根,甜汁淡淡,也算一种享受。</p><p class="ql-block"> 冬天会凑近风车或碾米机,手指添上口水,粘到漏斗边角的细糠,放进口里。</p><p class="ql-block"> 年前爆米花的来了,大人会破例允许。师傅一边摇着葫芦一样的密封压力锅,一边呼呼拉着木头风箱。蓝色的火苗、轰隆的声音、腾起的白雾和芬芳的气味留下童年最美好的回忆。米花加了糖精,可口甜蜜。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把不会放过。但不能尽兴,因为它是最好的干燥剂,大部分要藏陶缸,用于糖酥麻片的保鲜。</p><p class="ql-block"> 零食,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品。一年到头,只有正月来客或做客可以尝到一些正宗的零食,如豆子、花生和麻片。拜完年另有客送的雪花糕和夹心饼。糕断,饼切,这些像咸蛋一样不能独享。</p><p class="ql-block"> 那时像竹子,两腿上下粗细相差无几,膝盖、股骨和肋骨像竹结一样凸出。我还记得坐在竹床上,大腿在边沿压扁,宽宽的,阿G一样聊以自慰。</p><p class="ql-block"> 可能贫血,蹲久起身往往眼冒金花,像无数的萤火虫在漆黑的天空闪光。不光体质弱,免疫力也差。感冒、中暑、拉稀……老是光顾,接二连三。</p><p class="ql-block"> 童年时代,乞丐不少,有的来自安徽。他们衣不蔽体,步履蹒跚。一手柱着竹棍,一手抓着搭在肩上的布袋。布袋里装着碗筷和米粒。更有甚者拖儿带女,为了苟延残喘,跪下尊严的双膝。狗群欺生,会冲他们狂吠。那些年代水面上时常浮来发胀的儿童尸体,其中是否因为饥馑不得而知。能够活下来,就是一种福气。</p><p class="ql-block"> “爷爷,我要去超市”孙女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手。我一边微笑地回答:“好!”,一边深切地感慨:零食商店遍地开花,孙辈才是最幸福的一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p><p class="ql-block"> 首先要谢谢师范同桌王平。他前段时间在群里谈起乒乓子做凉粉和乒乓白液粘蝉的童年往事,他是这篇文章的诱因。</p><p class="ql-block"> 上面两零食超市孙女常逛,下面两植物我童年常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