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灌轶事

怀想仁人

　　塞外雁同盆地，流淌着一条桑干河，桑干河两岸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村庄。我的故乡就在桑干河边。

千万年流经雁北大地的桑干河，是塞外人家的母亲河。她的流域内，黄土漫天，沟壑纵横，山涧淌出的十数条季节性小河，汇入了日夜奔腾不息的桑干河。

　　早年间，故乡村边的桑干河极少给人们带来水患。有传说的百年间，偶尔在夏季洪水大涨，充其量也就涌入村庄的土街陋巷，人们离家躲入村中地势稍高的关帝庙暂避，待洪水退后再回家去。在人们的记忆里，没有某年某月因洪水肆虐，使某家某户家破人亡的传说。

　　桑干河边的烟火人家喜欢身边这条河平常年景的温顺，他们祖祖辈辈年复一年地喝着她冬季甘冽的清水、夏季含有泥沙需澄清的河水，完成着人类繁衍生息、宗族传宗接代的历史使命。但是，眼瞅着身边流过的这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日夜奔腾，一往无前，过山涧，越丘陵，直向渤海而去，而身后的千顷荒原却只能听任老天爷的雨水恩赐，甚至在大旱之年也是河漕细流缓动、岸上干渴如火。一代又一代的桑干河人，盼着终有一天能把桑干河水提上河岸浇灌农田，实现他们的千年夙愿。

　　科学技术的进步，终于使治理旱魔的方法有了起始。听老人们讲，上世纪五十年代，一种类似于蒸汽机烧煤形成动力的锅炉式机器出现在桑干河岸上的黄土崖边，这种机器人们形象地俗称“锅拖机”，它能够驱动水泵抽取桑干河水达到五六米高的扬程。但限于动力太小，出水量较小，离河岸较远的大田作物无缘得益。刚刚兴起的人民公社领导的生产大队，就把河边的田地开辟为集体菜地，修起纵横交错的小渠，用“锅拖机”抽上的桑干河水，浇灌井田式的一畦一畦的菜地。这小小的“锅拖机”就是在烟火缭绕中响起了剌耳的马达声，直径不到半尺的软胶皮水管随之便喷涌出河水。于是，生产队的几亩菜地便盛妆碧绿，菜品丰盈，源源不断地供给到社员的餐桌之上。

　　笔者记事时适逢农村通电，井泵进入菜园，“锅拖机”已弃之不用。曾经让桑干河人围观看稀罕的“锅拖机”仍然兀自立在河边，机体上锈迹斑斑，这个为菜园诸多菜种生长立下汗马功劳的小型机器，无奈地进入它生命的倒计时。

　　六十年代中期，新一代大型抽水泵横空出世，桑干河边的农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农田灌溉机遇。新式的抽水泵，它的功率更大，扬程更高，而且同时可以有几个机泵工作。这些机器再也不像当年的“锅拖机”那样，露天安装到岸边，任由风吹雨打。生产队特地为它们在河边的高地上建起了一座机房，并命名为“高灌站”。还委派了村中的两位年轻文化人轮流值班守护，操弄机器。

　　试机是全村人生活中的盛事，也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生产队的男女老少，甚至学校学生，都闻讯赶来，把高灌站的机房围得水泄不通。特别是一些老年人，早就听到传闻，说几台机器就可以把桑干河水提到老高的水渠，浇灌村中的庄稼地。来到现场时还一脸狐疑，半信半疑，急切地想亲眼目睹这滔滔的桑干河水是怎么从10几米深的崖头下，20多米远的河水中抽上水，在眼前粗管中喷出来，顺着修好的渠道流向远处的庄稼地。那日太阳升高，吉时已到，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鸦鹊无声。只见值班社员轻轻开启电闸，几台水泵同时轰鸣起来。少许时间，桑干河水从直径尺余的抽水管喷涌而出。此时，惊愕中的人们不禁张大嘴巴，短暂的平静后爆出一片欢呼声，成功的喜悦挂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

　　高灌站的建成投入使用，成为村队农田中的一道风景。灌溉时节，一渠活水欢快地奔流在总渠中，经分渠的调剂，汩汩地流入一块一块的庄稼地。而总渠两侧的渠坡上当年就种植了杨柳，长成了植被。在渠水的滋养下，几年后就绿树成荫，绿草满坡。更为喜人的是，往年千顷干渴待雨的土地，一经浇灌，粮食产量大幅提高。随着生产队经济的发展，后来又铺设了防渗渠道，使抽上的河水不致渗漏直接进入庄稼地，节约了大量的水资源。

　　高灌站建成投入运行只是解决了桑干河水提升入渠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修建从高灌站到灌溉地块的水渠。早在建设高灌站之前，纵横南北的一级总渠、分列各灌溉地的二级分渠都已开工建设。一级总渠从高灌站出发，穿越河边树林，跨过西南高地，像苍莽的巨龙横亘于河边大地。而二级分渠则由一级总渠分设跌水，直达每块预灌溉地块的地头。一级总渠和二级分渠相互衔接，各司其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共同构成村队农田灌溉网络，为创建高质量的丰产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高灌送水哗啦啦，旱地从此变良田。大面积的农灌，对于村队粮食产量的提高，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这是科学技术进步和当地自然条件的有机结合，促进了桑干河边村队生产力的持续发展。遗憾的是，随着桑干河水量的逐年减少，高灌站的抽水量也渐渐满足不了灌溉的需要，利用桑干河水灌溉农田步入了衰落阶段。部分具备了深井灌溉条件的总渠业已废弃，像一个孤独的老人匍匐在地。倒是分渠因距庄稼地较近，还在发挥着作用。而代之而起的是遍布田野的深井，它的灌溉条件更为便捷，更为适宜。

　　曾经在桑干河边农田灌溉中一枝独秀的高灌站，在它大水漫灌的先天缺陷灌溉模式下，走向式微也是必然的结果。当今，用地膜保墒，以节水著称的局部滴灌，对节约水资源发挥了重要作用，受到农民的普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