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br></div> <b>感恩“米锅蛋”</b><div><b><br></b></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罗学蓬 文</b></div><br> 照片上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理应是我此生中遇上的贵人之一。40多年前,她为我做的事,点点滴滴,润我心,滋我身,让我永志不忘!<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我和我的贵人柯道明 </b></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那年月的我</b></h3> 可是,直到昨天——公元2018年2月20日,农历正月初五——我借出席罗太云70华诞,率一家祖孙三代前往梁家苦担沟水库感恩之际,才从太云大哥口中知道,曾经对我关爱有嘉,无微不致照顾我的她母亲姓柯,名道明。<br> 1972年夏,龙门区梁家公社的重点水利工程,地处农庆大队的苦担沟水库上马,一下子抽调了近千名农民上阵。我们公社宣传队也移师第一线,半天劳动,半天排练,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一年多。<br> 那时候当头儿的习惯以这样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组织农民加班加点劳动,比如毛主席讲了句什么话,工地指挥部就要求农民用实际行动来落实毛的重要指示,马上把大家驱赶到工地上去突击劳动,以报天恩。那样的情况下,连我们宣传队也不能幸免。而且帽子就在领导手上拿着,“谁要是上了工地不拼命干,就是对毛主席他老人家不忠!”<br> 有一次,把我们赶到大坝上去拉石滚子,那石滚子比人还高,不知道有多重,上百人象蚂蚁搬山一样,才能把它拉动。工地指挥长刘方友扯着喉咙喊号子,所有人都应着号子的节奏,伏下身子拼命往前拉。突然“蓬”的一声巨响,粗大的棕绳竟然被拉断了。妙不可言的是,上百名陡然失重的农民弟兄全都整齐地扑倒在地,摔出满地惊叫声,唯有宣传队里的重庆、江津知青傻痴痴站着,你望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br> 刘方友愤怒地大吼起来:“看看这些知青,妈哟,一个个全是阳奉阴违、偷奸耍猾的东西!”<br> 挨了骂的男女知青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哄”的一通大笑。<div> 对上不忠的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br> 在水库工地时间一长,我们和附近的农民便相处熟了。<br> 那时的我,已经在梁家坝的文艺舞台上“红”了起来,一台演出满台蹿。不但跳舞、唱歌、拉小提琴,提笔创作表演唱、小剧本,居然还开始编舞蹈,连女生舞蹈也敢编!我创作的第一个舞蹈《井岗山上采杨梅》,由八个女生表演,整个舞蹈全由我创作,硬让我废寝忘食,熬更守夜地编出一套男不男女不女的动作,还要一手一脚地教给八位女队员。 <br></div> <b> 梁家公社宣传队队员柯祥国、陈济平、罗学蓬(后) </b> 我们的排练场是一个新搭的黄土屋,三面有墙,顶上压着厚厚的谷草,一面敞着,隔着一个小坝子,面对着山岩脚下的水库大坝工地。每次排练,敞着那一面的小坝子上就挤满了人。附近打猪草割牛草的大人娃娃,全都背着大大小小的背篼,赶来看热闹。<br> 热情的观众里不仅有每天跑来盯到我看、成为宣传队编外队员、只要宣传队下大队演出就必定抢着为我提小提琴盒、甚至在月夜照归程的半道上,将一个塞满腊肉片片、用包谷蕊塞着口的小瓦罐,背着人悄悄塞到我手中的长辫子姑娘“小芳”。还有当时我并不知道姓甚名谁,只知她丈夫姓罗名安全,是个阴阳先生的伯娘。<br> 伯娘看我目光明白与别人不同,透着慈善与亲切。这不单单是因为她和小芳都是我的粉丝,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更为简单重要:她丈夫姓罗,便将同样姓罗的我,当做了自家侄子看待。她家离水库不过几十步远近,与宣传队住的集体宿舍仅隔着一块水田,家里煮块腊肉,推回豆花,伯娘必定会跑来悄悄告诉我,让我下班后去她家里,整上几筷子。<br> 每次请我,还会充满怜悯地说一句:“哎呀呀,水库上顿顿吃南瓜冬瓜藤藤菜,见不到几滴油花花,看嘛,把你都潮瘦喽!”<br> 终于有一天,在伯娘家吃饭时,她在饭桌上对我说:“学蓬,我和你叔商量了,干脆,你就搬到我家里来住。水库上吃不好,住的更差,十几号男人个挨个滚一张大通铺,哪里睡得好嘛。”<br> 我既惊又喜,赶紧说:“这当然好了,可是,我每天一早一晚必须练琴,会影响你们一家人休息的呀。"<br> 伯娘说:“有啥影响的哟,我们农民干活累了,一倒床,扑鼾扯得比牛还响,炸炸雷都打不醒。你想咋个练琴,练你的就是了。”<br> 我没有假意推辞——这对我来说,原本就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br> 罗家是一个大家,有八个儿女,长子罗太云,幺儿罗太富,其间夹着六位千金。一家之主罗安全,是个远近有名的阴阳先生,虽然政府打击封建迷信动作很猛烈,背着梆梆枪的民兵经常弄他去公社参加这样那样的学习班,但老百姓不管政府那一套,他们家里有了红白喜事,死了人,建了房,要嫁女,要娶媳妇,家里添了人丁,依旧会请大伯揣上罗盘,去阴悄悄搞整一番。<br> 所以,罗家的伙食,常常香飘满村,令人垂涎。<br> 就在我正式入住罗家的晚饭桌上,平时脸上微笑远比话多的伯娘,敛去慈祥的笑意,威严地给六个亲生女儿(两个女儿已出嫁)打招呼:“从现刻起,学蓬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的父母都在城里,一个人来到乡下受苦受累,老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我们都应该来帮帮他。今后家里有啥好吃的,你们都要让学蓬先吃。”<br> 伯娘话音刚落,六个脑壳点得象鸡啄米,六双筷子都争着往我碗里拈菜。<br> 我忍不住哭了。<br> 大伯把自己睡的带踏板的古旧雕花大牙床让给了我,他去和长子太云合铺。<br> 两张床都在一间屋子里。<br> 自从我大哥罗学全靠小提琴功夫被特招到攀枝花钢铁公司宣传队,走之前把小提琴传给我,让我为饭碗苦练一门手艺,我练琴就练疯了。<br> 每日一大早起来,半小时空弦,半小时音价,再拉一小时练习曲才吃早饭。不沾任何乐曲,枯燥得如同整天喝白开水。练完《霍曼》,又练《开塞》,清晨六点正,闹钟一响,我便翻身起床。社员们给我取了个绰号“罗叫鸡”,说每天一听我的琴响,就起来煮早饭,我的琴声比公鸡报晓还要准时。<br> 可是我却知道,拂晓时分正好睡,我就起床操琴,在父子两的床脑壳上“吱吱嘎嘎”杀鸡杀鸭子,他们得有一颗怎样博大宽厚的心,才能无动于衷,安然入睡?<br> 尤其是夏天,蚊虫扑腾得太厉害,满屋“嗡嗡”响,脸上身上都麻了,只好钻进蚊帐里去练琴,一个稍箕做了谱架,旁边小竹凳上,还要置一盏马灯。外面看去,烟雾腾腾,鬼影幢幢,里面的罗小伙儿,挥洒不停,大汗淋漓。大伯和大哥,在旁边梳儿背床上,闭着眼睛长时间地翻过来,滚过去……<br> <p class="ql-block"><b> 当年大伯让给我住的古旧雕花大牙床,现在太云大哥和大嫂仍住着。那时夏天的夜里,我便呆在里面练琴。</b></p> <p class="ql-block"> 伯娘除了操心一家人的吃喝穿着,还得花更多心思和精力,让我这个与他们一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自家人,睡得舒服,吃得安逸。</p><p class="ql-block"> 她每天必做的一道功课,就是起床后到灶洞里架上柴,点上火,把水烧开,下了米,再接着到鸡窝边走一趟,伸手摸出个热呼呼的鸡蛋,回到灶屋,用水冲冲,“噗”一下丢进热气冲腾,米粒儿翻滚的大铁锅里。</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上,我就雷打不动地有了一个米锅蛋!</p><p class="ql-block"> 必须说明的是,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只有我——罗学蓬——独享这一特权。</p><p class="ql-block"> 而且罗家的娃娃,全都接受和习惯了这一幅对我充满温馨,而对他们分明带有点残酷意味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1974年夏天,招生音乐加试中,我靠着一支小提琴齐奏曲《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一马当先冲进了西南师范学院音乐系的神圣殿堂。从那以后,43年虽同处江津这片土地上,我却从未回过一次梁家坝,也从未去过一次苦担沟水库。</p><p class="ql-block"> 孟老夫子说“衣食足而知礼仪”,我对此话深以为是。</p><p class="ql-block"> 2017年3月25日,我们组织了一次小范围的梁家知青重返梁家坝活动,有30多名重庆、江津知青参加。</p><p class="ql-block"> 这样,我才有机会见到了罗家长子太云,也知道了罗安全和她母亲已于几年前相继去世。大伯和伯娘均高寿,大伯活了94岁,伯娘活了90岁。</p><p class="ql-block"> 悲痛、内疚一并袭来,我当即提出我们应当做永远的一家人,不单是我们这一辈,我们的子子孙孙,也应当接着走动下去。</p><p class="ql-block"> 因为正在下雨,加之我皮厚油重肚皮大,爬不了坡,上不得坎,走不了山路,只好托太云大哥替我置办供品,等天晴后代我到坟前,为二老上柱香,磕个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重返苦担沟水库,我和太云大哥分别43年后重逢。</b></p>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饶有意思的小插曲。<br> 朋友们都知道我一个特点,自从结婚以后,我只管给家里挣钱,一辈子从不管钱,要用钱老伴自会知道怎么办。这天出门前,老伴往我兜里放了4000块钱,到了太云家,我打算送太云一半,留一半备用,可当着太云夫妇还有几十个知青的面,把钱掏出来数一半,又揣一半回兜里,那成何体统?<br> 我只好用两个手指头,在口袋里掐,而且必须掐准,只能掐2000块出来。朋友请换位想一想,你要是送恩人后裔的钱,不是整数,而是2100块,2200块,或者是1900块,1800块,别人拿到这钱,心里会怎么想?依照中国人自古传下来的礼信,送钱哪有这么个送法的!长不像黄鳝,短不像鱼鳅,你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和意思啊?<br> 在这种微妙的时刻,我少年时候混迹赌坛苦练出的基本功——对纸牌和纸币的那种妙到巅毫的细微感觉——亦可称“二指禅功”吧,便起到了神奇的作用。我完全靠着手指头的细腻感觉,掐出一迭来,托太云大哥替我尽一份人子之孝。<br> 分手之后,我心里一直惴惴然,到底掐没掐准啊?<br> 上了车,忍不住掏出来一数,哈,精妙至极,不多,也不少,刚刚2000块!我把这事儿一说,刘中志、游国平、周锡伦等同行的重庆、江津知青,全都啧啧称奇。<br> 得知太云大哥正月初五七十华诞,我便与他口头约定,到时一定率一家三代,前往苦担沟水库,喝他的寿酒。<br> 让我极感欣慰的是,我和太云大哥口头约定的一切,已经全部兑现了。<br> <b>我一家三代和寿星佬夫妇合影(儿媳妇因值班未能前往)</b>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在太云大哥的七十华诞上与他尽情欢言</b></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出席太云大哥的七十华诞</b></h3> <p class="ql-block"><b> 将一生献给家里人,把自己活成龙门阵。</b></p><p class="ql-block"><b> 小民百姓,芸芸众生的经历如果不用文字记录下来,它就是不存在的。</b></p><p class="ql-block"><b> 这里记载的,看似一个个真实的人生故事,其实更应当是深深浅浅,真真切切的时代轨迹。</b></p><p class="ql-block"><b> 每个人抑或每家人的生活都象一条小溪,无数条小溪汇聚拢来,便成了风云激荡、品种齐全、花色丰富、鲜活生动的大江大河。</b></p><p class="ql-block"><b> 这大江大河,也是历史。在充满坎坷与斑斓色彩的人生路途上,能够弥补宏大叙事之不足,同样能够打动人心的,正是无数寻常百姓的家庭,在时代洪流中感受到的宕荡起伏,沧桑巨变。</b></p><p class="ql-block"><b> 企望以这样的文字来表达自己对祖宗、对历史、对记忆,对文明和生命的敬畏。</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作者感言</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span></p> <p class="ql-block"><b> 重庆、江津知青邀邀约约重返梁家坝。</b></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笔者</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