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 那个最疼我、我最爱的人去了

风吹仙袂

<p class="ql-block">  亲爱的爸爸,您走得太意外了。前些天您还说:“过段日子,我就把已经准备好素材的论文写出来,再与之前的那几篇合着出本书”,我一口答应:“好吧,那就再做您的打字员”;前一天晚上,我们还一起讨论海峡局势呢……您怎么一下子就撒手人寰了……太残酷了,我该如何接受和自拔?痛彻心扉、手足无措、魂不守舍,精神支柱倒了,心空了碎了……走在路上也任凭泪水纵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无法相信您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从此再也不能为您读书读报,再也不能给您沏茶倒水做饭洗衣,再也不能陪您散步、跟你谈天说地,再也听不到您的高见、指教和爽朗的笑声,看不到您熟悉的身影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了解我的朋友说:“你爸爸对你太重要了,他不仅是你的爸爸,也是你的人生导师。”是的,爸爸是我一生的表率,是最可信赖的知心朋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天,楼上的一位阿姨,见到我眼眶就红了,她说:“要不是担心打扰你妈妈,我几次想去你家给老罗鞠几个躬,他实在太好了……”听到这儿我瞬间崩溃、泣不成声,直哭得胃都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得二十来岁,与一起学舞蹈的小伙伴聊起各自的爸爸时,我说:“哪天爸爸要是不在了,我肯定受不了,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她回:“我也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思绪万千,无停歇;辗转反则,泪湿枕。悲伤的风一次次袭来。素素怕我胡思乱想,回来陪伴。她开导我说:“妈妈要化悲痛为力量,做自己该做的事。实在不行,你就写出来”。好朋友也宽慰到:“我去你家,听你倾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实,很怕自己的悲伤会打扰到别人。只是想让爸爸知道我有多痛。可是,家里还有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妈妈,我不能也不敢在家里哭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分明伤心欲绝,却又无法排遣,纵有万语千言,却总是字不成行。那种痛苦和煎熬是无法与旁人诉说的,只能独自面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直到今天,才稍稍整理好心情。并以此文追思我的好爸爸,不枉我们父女情深一场。</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 我的爸爸罗弘道</b></p> <p class="ql-block">  爸爸,1924年生人,籍贯湖南湘乡,曾用名罗晶宇,后在重庆大学读书时改名为罗弘道,笔名罗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高小毕业时,爸爸十三岁。此间,早晚爸爸在当小学教师的我爷爷辅导下读书,白天复习并帮我奶奶做家务。这样爸爸相继读完了《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四书及《春秋·左传》、《古文观止》等。我爷爷对四书讲得深入浅出,爸爸听得如醉如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接着爸爸在县立初级中学读了三年。学校的师资很好,有前清的举人、秀才,还有几个留学回来的。爸爸的国文老师羊牧之,曾做过党的领导人瞿秋白的秘书,抗日战争爆发后流亡到此。羊先生选讲了许多“五·四”时期陈独秀、鲁迅等人的名作,大大启迪了学生们的文思。爸爸写的作文《与友人论文学书》及新诗《忆》,由羊先生选送登载在县办报纸上。初中三年爸爸的思想开阔了许多,活跃了许多。对文史的兴趣突显出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初中三年读完后,爸爸在村里教了一年初级小学。这时有个国立湖南中等技术学校,办到县上来了,听说是为抗战胜利后搞建设培养技术人员。本来更喜欢文史的爸爸,一考就考上了。爸爸读的是电机科,教师都很好,所以爸爸对数理也慢慢地有了兴趣,成绩都不错。可是第二年的暑期,日本鬼子打来了。学校根据上级指令,并入重庆国立中央工校。爸爸得知后,决定去找学校。刚好有两个高中毕业的同乡要去重庆考大学,我爷爷考虑一路上有个伴比较放心,就让爸爸跟着这两个同乡去重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湘乡到重庆一千多公里,这一路给爸爸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路走了四分之一时,那两位同伴因怕赶不上到重庆大学的考期,就搭川湘公路上的货车先走了。爸爸觉得我爷爷奶奶供自己读书不易,为了节约开支,便开始了一个人的徒步前行。那时候湘西土匪很多,有时候可以看到路边躺着被土匪抢劫后打死的人,爸爸心里多少有点害怕,不过转念估量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供土匪抢劫的东西,就壮着胆子往前走吧!有一天天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爸爸的运气也真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工棚,有两三个护路的工人在里边,爸爸走进去对他们说:“天黑了,我走不了了,想在你们这里借住一晚上。”工人打量了爸爸的模样后说:“行。”工棚很矮,里边也没有床,只是几张草垫而已。工人打着赤膊,穿着草鞋,简单地问了爸爸的来历,就什么也没说了。吃晚饭时,他们从竹筒里分出些饭给爸爸,还说:“不收你的钱,我们一人省一口就够你吃的了”,爸爸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上路时,他们还让爸爸吃了早饭才走。近八十年后,爸爸仍然说:“这几个工人的形象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可是他们姓什么名什么,我当时都没有问一问。一辈子都感到非常愧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行程的最后阶段,爸爸又遇到两位不相识的年轻老乡,他们是去重庆投靠亲戚的。很快彼此就熟悉起来了,他们把爸爸当小弟看。来到长江边的四川涪陵,去重庆必须由此坐轮船,同路的两位朋友慷慨相助给爸爸买了船票。第一次见到滚滚长江,第一次坐上轮船,爸爸满心喜悦。</p> <p class="ql-block">磁器口正街。</p> <p class="ql-block">化龙桥嘉陵江畔。</p> <p class="ql-block">  溯江而上,早晨登船傍晚就到了。重庆是座山城,在朝天门码头上岸时,仰望山城的层层灯火,好像连着天上的星星,特别壮观。爸爸跟着两位年轻朋友上了岸,就向他们亲戚工作所在的机关走去,然后,就在楼道的地板上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告别两位好心的朋友,爸爸一路走一路问,一口气就走到了中央工校的所在地——著名的沙坪坝。很巧,一进校门,就看到几位从湖南中等技术学校转过来的老同学。爸爸喊他们的名字,他们竟然愣住了,反问到:“你是谁?”原来近一个月的徒步赶赴,爸爸已骨瘦如柴,老同学都不敢认了。一路上,每餐一碗饭,一点咸菜,一碗水,然后就是走啊走啊走,人都瘦脱了相,爸爸却全然不知,也没觉得有什么苦,因为心里有光有追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校方和同学们对爸爸一个人从湖南老家徒步来到重庆求学给予了赞扬。爸爸读的是电机科编入二年级。这里的师资更好些,教大代数、微积分的谢立惠教授是国立重庆大学数学系主任,解放后担任了重庆大学校长。他的课讲得很好,这进一步提高了爸爸对数理的兴趣。在中央工校读了一年,到了1946年暑假,一个四川同学想考大学,他希望爸爸能和他一起考。所以爸爸应同学之邀就当作考着玩吧,反正重庆大学和中央工校只隔一条环山马路。爸爸根本没有时间复习,他报考的是中文系,相对而言,爸爸的文史基础还是要比数理厚实一些。在工校读书期间,课外读物也是文史方面的居多。当时爸爸读了一些进步书籍,还读了冯友兰、朱光潜等知名教授的学术著作。解放以后,爸爸在中央人民广播台工作时还三次访问了冯友兰,两次访问了朱光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考完试,爸爸就完全放下了,没把这当回事。过了一个多月,有人说:重庆大学发榜了,一个同乡去看榜,跑回来告诉爸爸:“你考上了,第三名。”爸爸这才去看了一下。但是,认真考虑后,爸爸决定继续读中央工校,毕业了找个工作,有了收入可以回报我爷爷奶奶。班上有个同学给爸爸出主意:两边兼读。那时上课老师并不点名,两校又只隔一条马路,两边兼读实行起来并不难。于是爸爸就试着兼读两校。后来,重庆大学中文系主任颜实甫先生知道了此事,他让爸爸在中文系读下去,中央工校就不要读了。因为爸爸获得了甲等公费。就这样,爸爸在重庆大学读下来了。爸爸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中央工校。中央工校风气很正,老师们都是很平易和善,而且,在校一年间,学校还给了一个奖学金,鼓励他的好学上进,爸爸也领悟在心。</p> <p class="ql-block">学校大门。</p> <p class="ql-block">重庆大学理科院理科楼。</p> <p class="ql-block">重庆大学寅初亭。</p> <p class="ql-block">  爸爸1950年从重庆大学中文系毕业了。当时,教中国新文艺运动史等课程的艾芜老师问爸爸愿不愿意去新华日报(中央西南局党报)工作,爸爸不加思索地就一口答应了。爸爸是中文系学生会主席,也是地下党外围组织——新民主主义青年社的成员,担任过一个支部的书记,解放后担任重庆大学新民主主义团总支委员兼一个支部书记。这之前爸爸利用课余时间,读过一些有关新闻报道方向的书籍,比如邹韬奋的《萍踪寄语》《萍踪忆语》,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等,眼界大开,深受启发和教育。爸爸想,能做党和新中国的新闻工作很有意义,也十分期待。进入新华日报后,爸爸先在宣传与文化组当编辑,后调工业组当记者,从此开始了一辈子的新闻工作生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9年,九十五岁的爸爸在接受采访中,回忆少年的自己从湘乡到重庆读书,然后进《新华日报》的这段经历时,总结了几个关键词,其中一个是:众人相助。爸爸对那些帮助过他的人,始终心怀感激。日后,他也成为了一个乐善好施的人。爸爸曾给我讲过明代画家沈周的一首诗——“冬日晴可爱,温如君子人。即之不觉热,默生怀抱春。”我觉得爸爸就似冬日里的暖阳,和煦而可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开初当记者的时候,爸爸在笔记本上立下了对自己的要求:作风要踏实,报道要真实,写作要朴实。爸爸是个讷于言敏于行、深沉内敛勤于思考的人。他曾说新华日报给他最大的影响,一是牢固地树立起了老老实实为人民服务的观念;二是学会了对任何事情,任何问题都要客观冷静分析,力求做到实事求是。在以后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爸爸都坚持了这些思想观念与作风。所以,和爸爸共事多年的老同志,有的说爸爸是头老黄牛,有的说爸爸是个实干家。</p> <p class="ql-block">重庆新华日报。</p> <p class="ql-block">1958年落成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大楼。</p> <p class="ql-block">  据资料显示:新中国建立之初,全国的大学毕业生为两万一千人,高层次人才极度缺乏。爸爸于1954年调至中央广播事业局,成为《对台湾广播部》的创始人之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代末至六一年,爸爸曾到广东工作过一年多的时间,广东省委书记陶铸对爸爸很赏识,希望爸爸能调过去担任其秘书,但是梅益局长不同意放人。如果爸爸调到陶铸身边,他会有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那也是爸爸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走仕途的机会,搁浅了。当然,人生没有如果,爸爸也没有任何的怨言,继续踏踏实实做好当下的工作,无愧于心。爸爸那一代人都是这样,党叫干啥就干啥,干什么都可以为人民服务。思无邪,便是大境界——做人做事出发点纯正,没有邪意,没有功利心;真性情,敢作敢当舍得放下,心底光明磊落,淳朴纯真,不加掩饰,看重内在,看轻物质和欲望。人的差别其实挺大的。进入老年后,为了让爸爸有空放松一下,我们会一起在电视上观看兵兵球赛、排球赛,每次看CBA比赛时,除了关注北京队,爸爸也会关注广州队,原来他心底对广东是怀有情愫的,这无疑来自他在广东工作的那段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些同事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为了不影响工作的正常运转,爸爸默默地承担了三个人的工作量。南怀瑾先生说:“报德者寡;抱怨者多。”爸爸却是个只报德不抱怨的人。对待工作爸爸从不计较得失,就是尽责担责,纯粹专一。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家是他的常态。所以,最淘气的我们也会在爸爸午休时蹑手蹑脚的,生怕弄出响动打扰到他。</p> <p class="ql-block">1975年,爸爸出差,采访。登黄山。</p> <p class="ql-block">  爸爸是入世的进取的,不过是抱持着一颗出世之心来做入世的事业。他的处世态度是不争不抢、超然达观,从不向组织讲任何条件,所以很多年我们全家五口人都一直在一套三家人合居的单元房里挤着。广播事业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属于住房供需尤其失衡的单位。1979年的某一天,爸爸对我们说:“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按我现在的级别待遇,我们可以搬到专家楼了。你们有什么看法?”爸爸话音刚落,我和弟弟就兴奋地一跃而起,拍着手大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搬家啦,搬家啦!”一阵躁动过后,爸爸说了句:“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几天后,爸爸说:“我考虑好了,还是不搬了。我怕那样会脱离群众。”又过去几年,广播电视部(改制了)开始新建宿舍楼。当我们提醒爸爸应该去申请住房时,爸爸就会说:“比我们困难的人多的是。”我们便只得作罢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于三个孩子的工作问题,爸爸也与我们打过招呼,他说:“我不可能去拉关系走后门,所以我的孩子没有捷径可走,只能靠自己。”爸爸也曾跟我聊过有关物质生活的话题,他认为:“其实,住什么样的房子,挣多少钱,开什么车子,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都不重要。只有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你看看现在的社会,物质的极大化并没有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幸福感,反而成为了一个潜藏在人们生活深处的危险,那就是物质会导致失掉灵魂。我们应该过一种有觉悟的灵性的生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去年有位朋友问我:“那你会不会对老爸的做法有意见?”我回:“不会。我懂爸爸,他笃定要做个有胸襟的贤德之人。在他心里,追求和坚守道德信仰的重要性,远远高于追逐名和利。”有人说:“世间真正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多的是逐利客”。但不管怎样,我都觉得像爸爸这样把家国情结摆在第一位,以国为家,国事为大,个人、家庭是小的人,就是天地之间站立着的大丈夫。坚信这个时代,九千多万的共产党人、优秀分子一定会营造出更好的社会氛围来。爸爸就是用一生在践行誓言的,君子之行坦荡荡。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心灵的自由无处不在,能坚持不被世俗、庸俗、腐败格式化和荼毒,能坚持内心的清净和对利益的拒绝,就是贵族,就是精神豪门。”这不正是在说爸爸这样的人吗?</p> <p class="ql-block">与梅益局长谈工作。</p> <p class="ql-block">工作中。看文件。</p> <p class="ql-block">参观一大会址。</p> <p class="ql-block">参加会议。</p> <p class="ql-block">1987年8月在中央台驻新疆记者站。</p> <p class="ql-block">  离休后的爸爸,一刻也没停下来。返聘的他先后担任了全国广播电视学刊研究会会长、《中国广播电视学刊》副主编、主持人协会理事长、《文略》杂志编委等职。我认同这样的说法:“一个人能持续向上的动力在哪里?实际上这个力量在文化那里,在心灵世界在精神领域。同时,你的心灵世界、精神领域的建设还要与国家的建设、社会的建设相匹配”。做这样的人没有功夫空虚无聊和偏执狭隘,有的就是不知疲倦、精神抖擞地为党和国家的事业不断发出自己生命的能量。</p> <p class="ql-block">1987年,在内蒙古参加研讨会。</p> <p class="ql-block">  年近八十岁彻底赋闲后,爸爸在家里除了做些家务,多是端坐在他那把木制的中式转椅上读书、看报、为杂志写作,很少在院子里跟其他老人扎堆聊天。对此,年龄尚小的女儿曾问:“妈妈,我爷爷每天都在楼下下棋。外公这样,不觉得孤独吗?”我答:“怎么会呢,那是你外公的乐趣所在呀。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富足、有力量,可以淹没、消解所谓的孤独。不求外物,反求诸己,你外公享受其中呢。真正强大的人,都是能够承载并享受孤独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眼里,爸爸好像从来就没有衰老过,他始终像个意气风发、昂扬向上的少年,总是春风满面,和蔼亲切,笑意盈盈,情志愉悦,豁达开朗——腰杆挺得直直的,步子跨得大而矫健,声音那么洪亮有底气,不干点什么就会难受,时不时还幽默一下,好像什么都压不垮他。从没见爸爸有过赖床、窝沙发、萎靡不振、懈怠懒散、愁眉苦脸的时候。真是应了那句话:“心系天下并保持着精神山峰状态的人会永远年轻。”为党和国家尽责、担责,就算到了耄耋之年,爸爸一天也未曾放下过学习和思考,依然在拓展生命的宽度与厚度,依然有追求,有精神,有活力。一个人不是“要”和“索取”而是“给予”和“奉献”,格局大,境界高,人生的真喜乐就出来了,身与心都是一种健康的状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离休多年之后,还有老同志问爸爸:“你一辈子走得稳健、顺当,有什么经验?”爸爸说:“《黄帝内经·素问》指出: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这是古人告诫人们要顺应四时、遵从根本,否则就会害病。由此,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占利贪功、坑蒙拐骗、贪污腐化的行为都是悖逆天道、根本的,必然要受到惩罚,也会自食其果、天道昭彰。而实心实意为人民服务,就是我所从的根本——私心少,名利淡,有作为,敢担当,谦洁奉公,踏实肯干,这是最重要的。人若要走得稳走得长远,一定不能坏了真元之气,我想这也是上天给人们积攒好运的一杆秤吧”。 </p> <p class="ql-block">2009年1月,部分《对台湾广播部》老同事相聚。</p> <p class="ql-block">老干部聚会。</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二 爸爸,您是我一生的引路人</b></p> <p class="ql-block">  斗转星移,石沉水流,多少往事,铭心刻骨。能做您的女儿,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人生中的每一步都有您的陪伴和教诲,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别人都说我有个好记性,其实并没刻意去记。美的好玩的有意义的尤其记得深刻,只因它触动了心灵,于是就印烙在那里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得大约四岁的时候,一天凌晨时分,您唤醒了睡梦中的我,并把我抱在窗前的高凳上。倚着窗台托着腮,听您指着东方深蓝色天幕中的一颗星星说:“你看,那颗最亮的叫金星。因为它离我们地球又近折射能力又强,所以成了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太阳升起前的黎明,它在东方,叫启明星;太阳落山后的傍晚,它出现在西边,叫长庚星。”原本迷糊且有些不情愿的我经您的指点,看着启明星闪烁,东方渐渐泛白,天际微微染上了红晕,一下子就醒了,心动了,兴起了。大概就是那一刻起,朦胧间喜欢上了仰望天空——看星星看月亮,看鸟儿飞翔无忧愁,看云卷云舒无定姿,看宇宙浩瀚无边际;喜欢上了梦想(深藏于内心最强烈的渴望,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和潜意识,也是走向成功的动力)、理想、畅想、冥想、随想和奇思妙想,总之成为了一个乐于向内探索的、善感的人;启发了我的审美意识,开始构建丰富的精神世界,开启了一生寻求艺术美感的历程——儿时心里播下的种子历经十数载的扎根、萌芽,亦如酿酒,郁绪成味,久蓄气芳,而化为天之美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很小的时候,您就教我认识了许多汉字,我能读《毛主席语录》里很多的段落;能捧着厚厚的《十万个为什么》念给弟弟听。每天从幼儿园回来,您就安排我们写字画画,然后又去办公室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下黄土”,天上地下一片昏黄,新奇呀,非要带着弟弟出去玩。您就拿了把崭新的油纸伞让我遮挡,这伞孔雀蓝底色着江南水乡图案,美得看一眼就忘不掉了。没见过的天气景象加上这漂亮的油纸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和弟弟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又喊又叫,挥舞着油纸伞转圈圈,跌倒了就地打个滚儿,不一会儿漂亮的油纸伞就“衣衫褴褛”了。撑着破伞回到家,看着我俩一身尘土、满脸通红、眉欢眼笑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儿,您没有半点责怪,而是和颜悦色地把我们衣服掸干净,将破伞收拾起来。在您面前,我的感受永远都是温暖的、欢释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幼儿园出所,而学校又没开学的日子里,您为我布置的家庭作业是——每天写一百个汉字、做十道算术题,完成作业后才能到院子里撒欢疯跑,每周还要写一篇作文。您总是教我:写字除了要端正之外,还要写得大气、扎实、有劲儿。您还在我们仨——哥哥弟弟和我的家庭会议上表扬我诚实、认真。所以我也一直把诚实、认真作为一种人生信条去追求。有个朋友告诉我:“优秀的人都是认真的人”,所以我还需要向优秀的方向一直努力。书写方面,我也始终将“大气”“扎实”“有劲儿”作为标尺。说来有趣,当你按照某个标准、尺度一笔一划地写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的性格也会悄然被塑造成了那个样子。学习书法后,老师说我的字毫无柔弱造作之感,而宽博大气、朴素实在、力道十足,全然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这都得益于从小您对我的指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学入学时,我已经会做四则运算题了。原本,您是希望我学理工科的,可是由于小学五年级时的一场“事故”,我便早早在心底放弃了对这个方向的努力,也让您觉得有些失望了。直到四十多年后,我才告诉了您缘由,您心疼道:“咳,怎么不早点说呢?我也可以帮帮你。”因为我像您呀,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扛,受了伤便自己舔舐、慢慢消化。因为不会矫情,也没空做无谓的纠缠,就索性把不好的负面的东西丢到脑后——它也许会打击我一阵,但破坏不了我一生。顺着自己的心往前走,大不了另辟蹊径。后来,您也认为我并没有令您失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学三年级时,我有了一本《成语辞典》,很开心,没事就翻着看。一天我突发奇想,拿着辞典对您说:“现在我们做个游戏吧,我当老师,您做学生,我来考考您,看您能解释出几个成语来。”您开怀大笑道:“好好,考吧。”特别希望我出的某个成语能把您难住,结果您全都答出来了,不仅解释的辞义和辞典上的一样,有些解释得还更清晰易懂,并且很多出于历史上的典故和古代的寓言,你也全都陈述出来了,没有一个可难倒您。好佩服呀。您跟我说过您的一个心愿,就是做大学教授,教书育人。您也曾经被邀请到广播学院(传媒大学前身)授课,但是有学生反馈,您的湖南口音浓重,听不大懂。我的同学或朋友来家里玩,您若与她们谈天,都需要我在中间充当翻译。可是我觉着您说得挺清楚的,没那么重的口音呀,也许是听习惯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您是位儒雅温和的谦谦君子,极少有发火动怒的时候。但那一次的事令我记忆深刻。小时候,每遇寒暑假(或放学后),当大人们不在家时,我们的宿舍大院就会沸腾起来。每个单元少说也有三十几个孩子,二十七个单元,多少孩子呀,简直就是个大游乐场,这儿一拨、那儿一群的玩什么的都有。通常都是年龄相仿的一起玩,有时我们小孩子们也会围观大孩子们做游戏,觉得他们玩得比较高端。当然,也有不好的。七单元和八单元之间有一堵十几米长的砖墙,起初砌它的本意是为了把若干组楼宇圈成院,不是为了防范什么,因为它是镂空的,也不是很高,经常有调皮的孩子爬上爬下爬进爬出。墙外是孩子们嘴里的“居民区”。有一次,我围观到了一群半大男孩子的游戏:他们搞来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竿,架在镂空的砖孔处伺机出击,一个趴在墙头望风的孩子见外面有人经过时,便发出口令,下面等待的孩子立马将竿子捅出去,外面的人一中招儿发出惨叫,里面的孩子就一阵欢笑。还有几次,院里的孩子和“居民区”的孩子不知何故起了冲突,隔着围墙以砖头瓦块互攻。后来这堵墙被改建成了实心的,也增加了高度和厚度。某天我在家里说起这些事,您听到后一下子就火了,大声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做呢?太不像话了!一点也不懂得尊重劳动人民!你们靠父母而产生的优越感,是莫名其妙的,有什么资格?!”我吓呆了,怯怯地说:“我没有……”,“看热闹也不行,做人要有同情心,要敢于对愚蠢的行为说’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很多次听您说:“中国的老百姓太好了,太善良了”,“劳动人民最值得尊重,他们勤劳、朴实、善良,为国家承担和贡献的最多……”,早就把您的话印在心里了。若遇到仗着权势、钱势和所谓的优越感,而自以为是、耀武扬威或欺辱他人的,便心生厌恶,更不可能跟这样的人有交集、做朋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初中时因为参加了近一年的团体操训练,幼儿园时就播进心底的那颗舞蹈的种子,开始萌芽了。高中时一心憧憬能当文艺兵,虽说没跟任何人透露过,但是下滑的学习成绩表明了我的状态。于是您在我各科的作业本上写下:“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不为外撼,不以物移,而后可以任天下之大事”等等诸如此类的古贤名言。知晓您担心我会放任自流而荒废了学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您对我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认为我是学习的料、可塑之才。然而,事情并没有向着您所愿的方向发展。我被告知不能参加高考。这事儿在有的人那里会成为一辈子的怨恨。但,我总归是没有。您曾对我说:“不必计较别人怎样看你待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追求心灵的淡然宁静和强大,就要宠辱不惊,不泄气不失态,不受外物所扰。甘之若素,才见境界。何况,逆境出人才,人经历挫折和痛苦,灵性反而就出来了,人太顺利和幸福了反而会浑然无觉。所以老子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就是好事可以引出坏事,坏事也可以引出好事。古人还说:君子要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心胸狭窄,怎能成的了大器呢?”您还说过:“委屈,很多人都受过。需要自我调节。越不过这个坎儿,人就扭曲、偏执、狭隘了;越过这个坎儿,心就大了、释然了、敞亮了。”您的言行和作为常常令我倍受启发,豁然开朗。当初觉得难以名状的苦痛,终究都是能跨过去的,只要不被心魔所困。所以,看似我的升学之路不那么顺利,比别人多绕了很大的弯子,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但这样不是也比别人领略到了更多的风景,有了另一番人生光华吗?此路不通走彼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算是形只影单过独木桥,我也从来没有气馁过。人生中,哪怕是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也必须要学会面对和承受它。感谢小学、中学时代所经历的打击和磨砺,使我有了那次人格上的成长与破茧成蝶的机会。</p> <p class="ql-block">  “人一旦觉悟,就会自救,而自救的根底在于不断地自学与自我成长。”当年三十五中的美术老师特别棒,他教出来的学生有不少人考上了美院附中、美院和工艺美院。通过一个男孩子的介绍我进了老师开设的美术班。美术班分初级和提高两个班。第一次走进初级班,看到教室沿窗子一溜铺满衬布的课桌上依次摆放着石膏正方体、圆柱、圆锥、六面柱、三角锥、十字锥长方体、圆球、四棱锥等,再往里摆放着石膏鼻子、眼睛、耳朵、嘴和手,紧里面的高柜上是石膏头像美第奇。随后,老师让我开始画几何体。一个月后,画鼻子、眼睛、耳朵、嘴和手。第三个月,老师让我画美第奇时,有提高班的同学过来看我画,并说:“你比原作画得还漂亮”,这个肯定让我心里美美的,因为如果五官的形稍微抓得不准,人物就会很丑。也是那段时间里,某天我去西单十字路口的文具店,出来时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门边的墙壁,那仿佛真的就是天意——这是一则中央芭蕾舞团培训班的招生启示,它瞬间醒觉了我那深藏心底的一帘幽梦……。只可惜,美第奇未全部完成,我就离开了美术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离开的原因是您得知“京华美校”正在招生,于是带着我和我的画作,去见老校长。老校长很是欣赏。我在速写本的首页写下:“艺多不压身。”那时,您经常在下课时去学校接我,然后,父女俩边走边聊。做家庭作业时,每次到饭点儿了,您都是反复召唤,我都是放不下画笔,您就用打趣的口吻道:“真是废寝忘食啊”!第一年我们这个班开设了素描、图案、工笔和书法四门课。我们的素描老师是美院教授,他很看好我,有次他坐在身旁指导我画亚历山大切面石膏像时说:“你抓形抓得很准。明年考我的系吧。”老校长得知后,劝我不要学西画,并说:“我觉得你不如学重彩工笔的好”。因为我的各科成绩优秀,老校长让我在欢迎新生入学的大会上作发言。晓得老校长很器重我,然而此时心里却不知该如何抉择了——其实不是挣扎于学中国画还是西画?而是“中芭”的舞蹈课与美校的课发生了冲突。一天,哥哥的几位同学来家里玩,其中一位是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的,我拿出画作请他指教,他有些不相信是我画的,还说:“我现在的这份工作,你可以胜任。”我告诉他:“可是我正矛盾着呢,不知道应该是去学习舞蹈,还是继续学画?”他说:“只要你有绘画天赋,什么时候都能画出来,老了也能。舞蹈是青春饭,现在不学,以后就学不了。”他的这句话真是让我拨开云雾见明月,很快便做出了暂时放下画笔的决定。我很清楚内心对您和老校长是深怀愧疚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虽然,您对我的教育一直是开放式的,尽量让我的天性和兴趣爱好不被压抑、得到发展。对于放弃绘画,而学习舞蹈您表面上没有过多表示,但是您批评说:“你的兴趣爱好太广泛了,一会儿打球、一会儿游泳,一会儿画画,一会儿又跳舞,总是不能持之以恒地做好一件事。”您批评得对。兴趣爱好有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持之以恒,并成为生命中的正向能量。其实,学习芭蕾对我而言,除了是儿时梦想的成真,更大的意义在于,舞蹈和音乐给了我一个自如抒发内心与情感意绪的出口,使有着丰富内心世界,而羞涩、不善表达和交际的我,在自己的东西两个半球——动与静、内与外、梦想与现实、感性与理性间可以自由畅快地出入,并获得平衡与和谐。每次从练功房里走出来,我都觉得似乎天空更蓝、生活更美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一次老师来家里探望受伤的我,他告诉您:“您女儿是我的助教,是我几百名学生中最优秀的”。不久,我又在有两千多人参加的爱士体育舞蹈团招聘考试中,以专业第一和智商测试(女子)第一的成绩入选了。您欣然接受我也可以把舞蹈跳得很好的事实。您偶尔还会说:“单位有个阿姨跟我讲:你女儿气质真好。并托我问你:怎样走好模特步?”我便会热情地给您作答。其实,世界上哪有俯首皆是的美,都是日复一日、长年累月、汗珠子摔八瓣,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都是遵循极致自律的生活原则——不贪吃;不赖床;不窝沙发;能跑不走,能站不坐;每天练功从半小时的压脚背、脚趾开始;看见桌子、椅子、栏杆、树干等就会下意识地把腿搭上,压腿是随时随地的;一出家门撒腿就跑——不管穿不穿运动装……有位朋友说:“真好!这份想跑就跑、想跳就跳的天真和率性,实在太可贵了。你一定要保持下去啊”!</p> <p class="ql-block">  有句话: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舞蹈这件事,我不为名不为利只因为热爱,而坚持了二十多载,虽然,其间有许多年我是一边从事媒体工作,一边在周末时去舞院学习的,但终究努力是没有错付的。最后两年,我是和女儿一起的——她在楼下的芭蕾考级班学习;我在楼上的芭蕾成品舞班,做每次三小时的高强度训练。我们班上大都是小我十几岁的女孩子,我们那一拨的伙伴们早都歇息了。我跟您说:“舞蹈让我学会了持之以恒,即磨练了意志,也拥有了良好的审美意识、优雅的身姿、健康的体魄与怡悦的心境。”您冁然而笑道:“看到了,早就看到了。”近朱者赤,其实您也受到了我的影响,比如央视的舞蹈大赛,您届届、场场不落呀,看得津津有味,还能恰如其分地评价几句呢。</p> <p class="ql-block">  无论学习舞蹈还是在家里带女儿,我始终没有放弃从小养成的写作习惯。若读书、看展览、听音乐会或生活中的某件事,触及心灵、萌生感悟,我便会写成随笔或散文,兴致高了也会作首诗。女儿小时候的睡前故事,很多都是我自创的,宝贝爱听极了,总是缠着我再讲一个。女儿五六岁时,我决定找一份新工作。“人在少年,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是的,除去遗传了您的基因,我也深受您的熏染,自然而然与您相似了。于是我给一家正在招聘的报社,按要求随简历寄去了一篇文章,附上了一幅时装效果图和裁剪图(这方面我随妈妈,无师自通。女儿很多漂亮的衣裙,老师和家长会问我在哪里买的?哪里有卖,都是我自己制作的)。几天后,您接到报社总编的电话,然后开心地告知我:“明天去报社面试哦”。两天后我成为了这家报社的编辑记者。上岗前,您这位行业专家叮嘱道:“做媒体最重要的就是要本着实事求是、客观公正来报道;要信守铁肩担道义、仗义执言的处事原则;要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勿忘媒体人的职业道德,勿失社会良知和责任。有不懂的就虚心请教、学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班后,每当吃午饭时,要么一个人呆在办公室,要么一个人在王府井的胡同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习惯了用文字和舞蹈语汇来表达自己,加上很多年没有在社会上工作,我不知道该跟别人说些什么才合适?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才和大家逐渐熟络了。碰巧,当时版面上的同事一直请假没来,我这个新手很快投入进去,一边跑采访、写稿、组稿,一边在机房盯排版和校对,默默扛着繁重的工作量。因为从小您就告诉我:“聪明和智慧是两回事。聪明是小,智慧是大。做人不要耍小聪明,要有大智慧要踏实肯干”。所以我走到哪儿都不会争名夺利、偷奸耍滑。鉴于我的态度和表现,不久就提为了版面副主编。版面上来了新同事,他是工艺美院毕业的。我们合作愉快,工作有序进展。有一次他还带我去参观了工艺美院,我一边走马观花地看着,一边说:“但愿有一天我能重新拿起画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快到年底了,按惯例,《经济日报》报业集团要年终评选“先进个人”,并召开表彰大会了。我们报社(是当时该集团的三报三刊之一)也展开了背对背评选,然后上报到集团。评选结果出来后,总编对我说:“没想到你会高居榜首”。和几位同事一道去往白纸坊《经济日报》总部参加了表彰会。其实获不获奖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成为合格的媒体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商业版”做了一年多后,因为不愿再重复自己,想调去副刊,平日我也时不时会给副刊写稿——副刊是对正刊的补充,多是以文学形式来反映社会的、文艺色彩较浓的、能给读者提供美的享受的版面,它与该报纸正刊的专业方向没有必然联系。在我们那家报纸,副刊取名为“休闲版”。向总编提出到“休闲版”后,没有得到同意,还挨了顿呲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商业版”又坚守了一年后,我被总编调去“一版”写人物,其实就是写明星,还必须是当红的、以女的为主。采访了两个女明星后,愈发觉得困惑:她们谈来谈去都是物欲。当人被欲望所奴役,就会失却良知和羞耻感,即不道德也不美好,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她们,还得极尽美化之能事?这能给社会提供哪些营养和有价值的东西吗?还要放在报纸最重要的位置?我去找副总编谈了自己的困惑,并说:“不想用我的笔去写她们。”副总编一听这句就恼了:“这是你的工作!你以为你是谁?!”我知道,其实副总编的潜台词是:“你若不去写,报纸头版就要开天窗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年月(九十年代中后期——二十一世纪初),市面上大大小小的、跟娱乐圈毫不搭界的报纸、杂志也都纷纷在头版刊登当红明星,并就此培养出了一大批:为了看头版明星而买报纸的“读者”(说白了他/她们只是追星族而已)。于是报纸靠头版明星卖报,明星靠媒体炒作,名声大噪、捞名捞利。你若想在头版写些不一定红,但有思想、有谈吐、价值观正的明星或其他人物,你就必须要担负卖不出报纸的后果。这真是奇葩、荒谬的景象,媒体只关注赚钱,根本不在乎应承担的社会责任。</p> <p class="ql-block">  当时的报社,用同事的话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编辑部的人和广告部的人会因为谁抢了谁的广告而大打出手,而编辑部的行为规范中明文写着“不得拉广告”。不仅如此,很多人都在争头条位置、争拿头等奖,并为此不择手段。跟副总编聊天时,我表示出对报社工作氛围的难过与不安,他说:“没想到你这样坚持自己。”我欲加说明,他又道:“我知道,你这不是偏执,是为择真善美而固执。没办法,我也想用人品好的,但是找不到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环境,但也不能轻易就被环境所改变。媒体圈有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家都在这个圈里转悠、跳槽。十年间,我先在报纸做编辑记者;又到门户网站做频道主编;后在杂志做编辑记者和编辑部主任。明白我所处的媒体,跟爸爸您那一代的人建设起来的中央媒体大事业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档子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原来报社的副总编也调到另一家报社做了总编。他曾打来电话“诉苦”:“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的价值观真的是不一样了。有个记者偷懒不写稿,直接在网上扒,我’毙’了他三次,最后回来的稿还是原样。真是让人无语啊”!那时流传这样一个说法:“古人用毛笔书写,虽是软笔,写出的字却有底气有筋骨,人也越来越精神,那叫大气。今人,用键盘打字,不再研究字写得端不端正、有没有风骨,人也越来越萎靡懈怠、不了解自己写的是什么了;若真要写点什么,都可以到网络上去扒,越来越不为自己写的内容负责了。”我把总编的话和这段对现实的描述告诉了您,您叮嘱我:“不要理会别人,做好自己,教育好下一代。一定不要放下笔。要诚实做人踏实做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做媒体的那些年,我像上了发条似的不停地写作,难得歇闲。每年寒暑假,都是您帮我带着素素度过,您带她参观了很多博物馆——为她开眼界、长见识、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您还带她郊游、骑马、赏景,让她有个快乐的假期。您对外孙女特别的疼爱,以至于这小丫头得意地对我说:“妈妈,你失宠了吧。”呵呵。其实,您本就是个温暖的人,对谁都那么好,只是我们离您最近,感受的也就最深刻最真切了。</p> <p class="ql-block">  2007年,做媒体的第十个年头,在某个以文会友的论坛里偶然遇到了一个善书者。心想:我是不是可以重新拿起画笔了(书画同源、相辅相成)?于是成为了他数个学生中的一个,开始学习书法,并就此也彻底放下了舞蹈。您可高兴了。我想老校长有知也一定会高兴的。妈妈看着我写字,然后说:“要是不放弃的话,二十年前你就是书法家了。”言下之意我浪费了很多时间。我想了想回到:“那未必。舞蹈和音乐一定能给我的书法带来很不一样的东西,让我的艺术感知也比别人有更多的维度”。一直觉得自己的字好,是遗传了您,但您认为我的字好是因为从小写板书(出板报)练出来的。不过硬笔和书法是两码事,硬笔是自己的手写体,而学习书法,首先就要完全放下自我,虚心向古贤学习、请教。这是一段必经之路,也是播种扎根、打基础的过程,叫“入帖”——进入古贤的世界。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需要多久?因人而异。但急功近利总是难以走到高处和远处的。这里所指的不是成为某个层级的书协会员,而是思想境界的高与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为了学习书法理论,更是为了郑重其事,我决定辞职去读书法专业。您特别赞同和支持这个决定。入学时我只有一年的颜真卿楷书基础,对其它的四种书体——篆隶草行,一无所知。我们班上有不少写了一、二十年的同学。为了不至于落的太远,每天我都是从早写到晚。因为是站着写大字,所以每到晚上两腿都是肿胀的。因为热爱,一点也没觉得累。在古贤们建造起的书法殿堂里极目远望——好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拼命地在其中吸收营养、精华和力量,努力地走近他们、感知他们。我的每一篇作业、论文,您都是第一位评鉴人,您小时候也是每天一篇欧阳询,所以为我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我们也有了更多围绕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可聊的话题。对于您,我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以前很少有机会听您谈论这些。您对于中国历史、哲学、诗词文赋,可以说是知识渊博,谈吐不俗而优雅,这也使我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越来越着迷了。</p> <p class="ql-block">  本科毕业后,班上有不少同学都开始琢磨干点什么与书法有关的事?有同学建议我说:“有一些大款太太有钱有闲,你不妨去给她们上上课。我能帮你介绍一下。”有位朋友一听这话,当即反对到:“咱不伺候她们!”而我想的是:若要传授的话,对象一定是爱书法、爱中国传统文化的人,因为我不想浪费心血。您也认为:“各从其志,气味不相投,很难相惜”。斟酌后,我觉得自己的水平还不足以承担此任,您也同意我做深一步的学习、积累和沉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于是,2012年我来到欧阳中石先生创建的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继续深造。因为住校,把您和老妈两位老人留在家里,我总觉得难以安心。便隔一两天就从食堂打上几个菜,然后送回家,这样就省的您自己做饭了。每次回去,您都会埋怨到:“哎呀,你就安心上课,不要跑来跑去的,你跑回来干嘛,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可是,只有看到您们好好的,我心里才可能踏实的下来呀。您和我就是这样,总是要为对方着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为期两年的研究生课程班学习结束了。结业式上与欧阳中石先生合影时,他伸出大拇指说:“你写得很好,就这样写。”我回先生:“谢谢您的肯定。不敢心浮气躁,只能踏踏实实。”先生点头称:“好”。随后,有位老师和朋友都希望我能一鼓作气把博士也拿下来。可是,得知读博还要过英语关,我就打退堂鼓了。老师说:“英语象征性地弄弄就可以了,没有那么难。”但我对弄英语实在没有一点兴趣,只想把有限的精力和宝贵的时间花在美好的有意义的事物上。而且想放弃,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是,我需要重新调整重心,想把多一些的时间用在陪伴您和老妈上面;二是,年轻时,有长达十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去上课,并先后拿了三四个证书,为的就是证明自己是个上进青年、好女孩。那时我对那些不友好的目光还是会很敏感的。如今早就释怀了,我无需向别人证明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您也清楚,这就够了。现在我只需要专心做好自己喜欢的事,至于再拿个文凭,我已不觉有多么重要了。就像您说的:“做人,才是最重要的”。</p> <p class="ql-block">陪九十岁的爸爸在美术馆看书画展。</p> <p class="ql-block">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百善孝为先。世上的事情唯独孝顺是不能等的。说到孝顺,您曾说过:“不需要你们为我买这买那的,我什么都不缺。你们好好做人,好好学习、工作,就是对我最好的孝顺”。几十年来,我留在二老身边就是为了报答您们的恩义、德泽。曾有人问我:“你哪来的安全感啊?”是的,我是个幸福和安全指数都很高的人,这一方面拜您所赐,您的温情慈爱、人格品德,令我心灵安稳有依靠,您的教育和引导,使我心态平和又舒展;另一方面源于自我的学习提升,健康而有意义的兴趣爱好,可以修身养性,而乐观、娴静、自信、淡泊。总而言之,幸福感和安全感来自三观正确、内心和谐,这都归结于您的引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4年起我就逐渐放缓了书法学习的进度、减少了练习,腾出时间多陪陪您们、多做些家务。2016年您的眼睛出了问题,我们多处求医、问诊,但两年下来没有明显起色,我们商量后决定放弃现有的治疗手段。我成了您的监督员,严格管控您读书、看报、看电视的时间;饮食上也更加注意了。以前我看到好文章会给您读一读,后来便承揽了更多为您读文章的工作,不能让您因为眼睛不及而产生半点抑塞之情。每天我会先把十几篇文章的题目念给您,您从中选出若干篇感兴趣的,方向包括国际战略、国家政策和策略、文化建设等,总之都是天下大事,通常我会念上三小时,然后我们还会讨论一下,随后就陪您出去散步。2019年起,我几乎就不动笔了。您几次对我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把书法放弃了”,我每次都回应:“您就放心吧,不会的。照顾好您们是我现在的首要任务。书法学习只是暂时放一放。”为了安慰您,偶尔我会写上一幅拿给您看,展开麻纸的那一刻,您眼里泛着光,笑容灿烂,别提有多开心了!那一刻我也对自己说:“这是爸爸的心愿,一定不能辜负了”!</p> <p class="ql-block">九十五岁的爸爸和九十一岁的妈妈,游玉渊潭公园。</p> <p class="ql-block">建国七十周年。爸爸妈妈和我于2019年10月下旬天安门广场留影。</p> <p class="ql-block">  今天,又到我们散步时,常来的地方,坐在我们坐过的长凳上。在这里您告诉我:“当年钱学森回来,我是内地第一个采访他的人。文章刊登在《大公报》上,是分期刊发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报纸?”我说:“那我们可以去国家图书馆找找看。”可是还没等我们付诸行动呢,疫情就突然而至、挥之难去了。我们的计划也被打乱,终成为了遗憾。待日后,我找到,再告诉您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朋友曾说:对任何人,包括父母和孩子,都不能用情太深了,否则分别时,就该太痛苦了。对此,我很难认同。世事炎凉,唯情可化。情是什么,是心的温暖;深情是什么,是认真又温暖。够深情,才像个人,这是珍贵的、能使我们活得高贵又善良的能量。不在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做到的,而在乎,却要付出无数倍的努力。生命正是因为能够背负起许多重量而变得有意义,如果连最为动人的情感都从生命中剥离出去,那就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呀。能感恩的人,就摆脱了动物的无助与飘零,而使内心充满了慰藉和力量。洞穿世态炎凉,依然选择做个深情的人,才是美好的。这也是从爸爸您那里懂得的,也是您用生命教会我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您是带着我们深深的爱离去的。唯一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的,就是您没有受多少罪。嫂子说:“咱爸没给任何人添麻烦,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呀?”可我心里就是想要您麻烦我,我来照顾伺候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您深深的爱会继续照亮我的路,而我也愿永远拥有您的灵魂。灵魂不朽,不是宗教的,而是诗意的,是让人更了解和热爱生命、且传承生命的价值与美好。请您放心!用素素的话说:做我该做的事——用心用情用努力来回报您对我的期望。谁说失去的永远失去,失去的存在于未来——前人曾照我,我照后来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爸爸,女儿特别感谢您的养育之恩,感谢您留给了我那么多的美好记忆和精神财富,女儿对您的思念长长久久,永远不腐……</p> <p class="ql-block">爸爸九十岁。</p> <p class="ql-block">爸爸九十五岁。</p> <p class="ql-block">爸爸这一年九十七岁(2021)。</p> <p class="ql-block">  整理爸爸的书稿时,首先看到了这一篇。这是篇草稿,爸爸还未誊写完成。我把它整理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家父嘱托</b></p> <p class="ql-block">  重视家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明的重要一环。在中国进入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习近平主席提出风家建设——崇德向善与做人气节是有重大现实意义的,是非常紧要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新时代的中国要凸出抓一个“公”字一个“爱”字。就是教育子女做任何事情要立下为公不为私的志向,要做一个讲情讲爱讲义的人,而不是薄情寡义、见利忘义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一切向钱看”的错误思潮中,一些人把社会主义这个大前提丢了,在社会上刮起了一股恶风浊浪,冲击了我们社会主义的根基,严重腐蚀、污染了社会风气和人们的精神世界。对此我非常反感,并经常教育子女们:不要受“向钱看”的影响,站稳脚跟的人心不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年前,外孙女走上工作岗位、走向社会的时候,我写了一个书面提示送给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爱社会主义,全心全意、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不要存私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个熟识的同事,平日里私心重,喜欢投机取巧。提拔到领导岗位不久,他便因贪污罪被革职,开除党籍,进了监狱。我把这个例子告诉孩子们,意在教育他们做到克己奉公,不要鬼迷了心窍,否则心境就混乱了。金钱再多,家庭没有道德,那不仅一文不值,还有极大的可能形成负资产。富有只是一种生活状态,并不涉及精神,精神上富有的人才是真的富有。所以心要清净,要向上向善。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至于家教的方法,应该是多样的细微的,但关键在于家长的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古人说:己身不正,焉能正人?在家教问题上尤其如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风家教绝不是小事。家庭是国家发展、民族进步、社会和谐的基石。好的家庭,有好的家风,每一代人的素质,都会有所提升,每一代人都对社会有贡献。希望我的子女,作为家长能帮助后代成长为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不能任凭资本对社会的灌输和扭曲;要讲道德,明礼仪,知廉耻,做善事,守护好传统文化根脉,一起浇水施肥。这是一笔无形的、多少钱都买不到的精神财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先贤们不朽的智慧和无穷的力量,当弦歌不辍;中华文明流芳的美德和博大的精神,应努力传承。积善之家,必有余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