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曾曾大大

郭东欣

<p class="ql-block">  本家兄弟在群里说老郭家一位苦命老人驾鹤西去,一问才知是曾曾大大(叔)不在了,心里很不舒服😔。疫情所困,老家也没通知回家奔丧,但对曾曾大的追忆却愈加强烈。</p><p class="ql-block"> 本家兄弟说“曾曾大大是位苦命老人”一点不假,曾曾叔确实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苦命人,命运坎坷,生活艰辛,历过几次常人不曾经过的磨难,年轻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看不见。对曾曾叔来说,能像正常人过上平静的生活确成了奢望。</p> <p class="ql-block">  曾曾叔是本家五爷的二儿子。从搭记事起,曾曾叔是位爱笑的年轻人,生产队的“鞭把儿”,赶起马车“嘚、喔、驾!”鞭子一抖,“啪”、“啪”脆响,高昂的马头、悦耳的铜铃,经常引得小孩追着马车跑。在农村小孩眼里那是很威武的职业。</p><p class="ql-block"> 马车经常进城拉货,能带回很多城里的新鲜事,所以曾曾叔见多识广,小孩爱听他们讲故事。晚上一般都是急忙吃两口饭或者带个馒头跟在曾曾叔他们大人后头,方圆十里地内无论部队、机关、工厂去看露天电影,听他们路上讲故事。无论月黑风高无论皓月当空,无论萤火虫纷飞的夏夜还是北风凛冽的寒冬,宁静空旷的田野里,都能听到曾曾叔爽朗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曾曾叔年轻时爱好养狗,冬天农闲没事去地里辇兔子,我也跟着养,我养的四眼黑笨狗,曾曾叔养的是大花狗🐶,凶猛矫健。那年说是战备需要,农村兴起“打狗运动”,村里大喇叭📣天天宣传,言辞喝厉,眼看最后期限已到,看着心爱的狗,小小年纪天天担惊受怕,真有生离死别的难受😔。一切希望看大人,看曾曾叔如何处理。每天曾曾叔领狗去地干活,狗很懂事到了天黑自己偷偷再溜回来。打狗的民兵也没到家搜查,花狗暂时侥幸躲过了几天。</p> <p class="ql-block">  那天傍晚,天异常的焖热。曾曾叔的花狗突然从后墙跳进院子,肚子上被打了个洞,曾曾叔赶紧给狗弄吃的,想办法包扎。还没过十几分钟,几个民兵拿着钢叉闯进家里把花狗围了起来,曾曾叔求人手下留情不管用,情急之中,跳进圈里“你们也把我扎死!来!”混乱中,花狗被再次扎伤,场面血腥,但在曾曾叔的掩护下花狗再次逃跑。</p><p class="ql-block"> 花狗命大, 后半夜曾曾叔上邙山把花狗找回。第二天早上我说“大大,咱咋弄?”曾曾叔无奈地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今天去白马寺把狗卖了吧,肉联厂在那收狗,总比让民兵打死强。”于是曾曾叔带着我和街坊几个小孩,每个小孩牵着自己的狗,伤心地往白马寺引。</p><p class="ql-block"> 三公里的路程走得很难,狗好像意识到了厄运即将降临,等兴奋地出了村子后,走一步退两步,又是给吃的又是拳打脚踢,临近中午总算找到了肉联厂收狗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在白马寺西分金沟村310国道旁,人山人海,肉联厂有两辆卡车装满了铁笼子,笼子里塞满了狗,撕心裂肺的狗叫声,小孩伤心的哭声让人心颤。汽车旁地上放一地磅,卖狗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挤得密不透风。几个小孩不敢往前去,曾曾叔挤上前看究竟。手里牵的狗通人性,眼巴巴看着主人掉泪,死劲挣脱着牵绳。曾曾叔显然也没了主心骨,也不去挤,说“这会儿人多,等等,等人少了再去。”平日爱说笑的曾曾叔面无表情木呆地看着远处。</p><p class="ql-block"> 两个小时过去了,突然有人喊“今天不收了,车装不下了!不收了……”曾曾叔脸变喜色,笑着大声说“去他大那旦!(洛阳土话)走,不卖了,回家!”用力吹起口哨,跑了起来。狗也反应过来,立即跳起来往人身上亲😊,松开牵绳狗跳得更欢,跑前几步,然后回来再亲热拱主人几口。那天下午是我童年时期最高兴的时刻,一辈子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  后来曾曾叔娶了花珍婶子,花珍婶子人很老实。记得他们结婚那天,来耍新媳妇的年轻人都不好意思。原因是花珍婶子过于老实,给人鞠躬不打折扣,对方要几个就给鞠几个,要多少度就鞠多少度。</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曾曾叔过了几年幸福生活,后来生了大娃和二娃两个女孩子。但不幸的事似乎都让曾曾叔碰上了,曾曾叔的命不好。</p><p class="ql-block"> 大二那年春节放假回家,母亲说“你去看看你小姑吧,人快不行了。”小姑是曾曾叔的亲妹,人贤惠漂亮,长我两三岁,是我们郭家的一枝花。本来婚姻美满,但因男方父亲迷信竭力棒打鸳鸯,小姑父被迫和家里断绝关系,拒绝进城接班当工人,为此小两口生活艰难,小姑父在城里买西瓜补贴家用,为记念那段艰难的日子小姑姑给生的孩子取名“楠楠”。从小不服人的小姑咽不下这口气,郁闷成疾,我去看她时已是癌症晚期,小姑躺在床上因腹水肚子肿的吓人,难受😭的无力地说“…姑疼得难受😭,疼阿…”</p><p class="ql-block"> 小姑的事折腾了好几年,曾曾叔是五爷家的撑门人,压力可想而知。假期没结束小姑已经不在,我做为娘家侄子去送小姑了最后一程。那段时间曾曾叔,不爱说话了。</p> <p class="ql-block">  在大四那年又传来厄运,曾曾叔的大闺女得了红斑狼疮,上世纪八十年代那病基本等同绝症,从此曾曾叔走上了艰辛路。做小工当泥水匠微薄的收入救不了孩子的命,四处奔波求医,最终还上小学的大闺女走了。此事对曾曾叔的打击不言而喻,每次回家看见曾曾叔只觉得话少了,木呆了。</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儿媳妇撇下孩子离家出走,花珍婶子瘫痪在床直到痛苦去世。曾曾叔的艰辛与苦楚常人难以想象。活着,平安活着真的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最后两年,曾曾叔得了脑梗引起舌头肿大,说不成话,吃不下饭,见人就哭,度日如年😭。</p><p class="ql-block"> 对曾曾叔来说最幸福的日子,或许是在生产队赶马车那段时光,无忧无虑生活充满希望。每天十一点半焦枝线上准点的绿皮火车,夜里陇海线上传来悠扬的笛鸣,邙山脚下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寂静的夜里春耕拖拉机远处吐吐吐的吟唱,丰收时节满院子的玉米,雪夜里自家院子里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曾曾叔的笑声来自那个年代,不知道痛苦不知道磨难。曾曾叔去的地方,没有痛苦同样未有忧伤……</p><p class="ql-block"> 曾曾大大千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