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华是个什么鸟》许谋清

许谋清

　　李相华说，许谋清喝酒的时候说过，要写一篇《李相华是个什么鸟》。他说，他喜欢这个题目。为什么？好奇，不知道怎么写？

我记起来了，那是一个玩笑。板着面孔太累人，从玩笑开始，可能也是一种思路。李相华写鸟，《王鸟的早晨》，王鸟不是鸟。《乌鸦飞呀飞》，锁定了，乌鸦是鸟。

从一根鸟毛开始

李相华写《王鸟的早晨》，土匪来借粮。

小说不是大说。

李相华玩的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强盗先来探路，盯上哪家就在他的门上画一个圆圈。阿里巴巴很聪明，他给所有的门都画上圆圈。

李相华会玩这种小说技俩。

王鸟推开院门，发现门上插着一根鸟毛，王鸟心里好痛，土匪又要借粮了

我问李相华，你们那里土匪是这样借粮的吗？

不是。

李相华用门上插鸟毛，把土匪借粮形象化。他还进一步加强，王鸟想把那根鸟毛拨下来，他跳了几下，他个子矮，没够着。他喊长工替他拨，长工在地里干活，还是一个聋子。偏偏长工就能听到他的声音……李相华几笔就把人物构出来，他拉着读者往下看。还是李相华，《路上》，进山区的长途车开到马寡妇家，这就是终点站，司机和马寡妇有一腿。这可不是乘车的季札的终点站，他是给奶奶奔丧来的，还有20里，可天眼看就黑下来了，季札没了主意。这时，前边树阴底下，一个女孩在向他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她对季札说，我陪你走，夜黑里的20里山道就这样出发了……和一个漂亮女孩一块儿走夜道，季札想拉拉她的手，女孩却跳开了，躲到一棵玫瑰后边，她摘了一朵玫瑰花，把花瓣一片一片揪掉。李相华想让人在夜黑里，照样看到那朵红花的颜色（这个女孩叫巫云，她其实是一个女鬼）……土匪借粮，走夜道，这些都是平常事，听听就会觉得乏味，他变一种写法，我们就想往下看了。

小说是一种叙事体，讲故事总是娓娓道来，你进入了李相华的故事。

乌鸦飞呀飞

什克洛夫斯基说，诗就是受阻的扭曲的言语。

我们也可以说，小说是受阻的扭曲的故事。

我说过，小说不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作家不能干预人物，贴近生活，不是贴近新闻），小说是从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路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李相华写的是新闻记者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可以理解为新闻背后的故事。

《乌鸦飞呀飞》，写盗墓，故事怎么讲，盗一些珠宝钱财不是故事。小说写出人意料，死人变活人，还跳了舞。

《朱向前的铁皮车》，写扶贫，突发异想，能发一个老婆吗？因为不能，故事就来了。

《东西》，人都要死了，手掉下来，都得靠别人给捡起来。你还有什么招？

（闽南话：抓住风搓成绳子），把死人说成活人。一个企业家已经临死，连话也不能说了，被送进家庙，不想进已经由不得他，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他的灵魂从身上跑了出来，上了他妻子的车，去洗浴中心、饭店、回家、去公司、甚至跳楼（灵魂摔不死）……因为他是一个灵魂，谁都发现不了，可以偷听人家说最秘密的话，包括私下交易，阴谋，丑闻。只有他女儿看见了他，那是李相华故意卖个破绽，还马上让大人给否定了。李相华一口气就写了5万多字。有人把半死不活的他从家庙里给偷跑了，要带回湖北老家，再一闹腾还得写5万字。写小说得有一种本事，有说不完的话……他从容不迫，信马由疆。李陀螺的木主从上边掉下来了，只有这一笔写的是人看得见的，终于有人觉得它碍脚，踢一边去。谁能听到临死的主人公和已经作古的李陀螺的对话？李相华能听见。李相华告诉我们一种小说的叙述方式。对生活素材除头去尾，而后加油添醋，让人品尝的是厨师的手艺。他就听到两个不搭界的小情节，一个关于老板，临死时不肯进家庙（应当是祖厝）；一个关于工人，一起嫖娼案。放在脑子里，就生出故事来了。

小说写什么？写纠结，写遗憾，写达不到，写求完美而不可得。小说不是顺拐，小说是迎着受阻写下去的。林语堂说，写爱情故事，写到两个恋人终于走上婚姻殿堂，那就没法再往下写了。大团圆的写法，不是小说，只是讲故事。小说让读者在情感受伤中感悟。痛并快乐着。

　　飞天

李相华小说中，有一种特殊的飞翔姿态。

一个女孩自杀，她坐到炮眼上，爆破时，飞上了天。

一个孩子不听话，父亲通过熟人，把他搁在看守所里边。

李相华有很多奇思异想。

李相华写的不是传奇小说，常常出现传奇细节。

李相华很会讲故事，这也是他的故事的特色。

九头鸟

《装羊》里那个小学生是哪里人？

湖北人。

季札、巫云是哪里人？

湖北人。

王鸟是哪里人？

湖北人。

王固本是哪里人？

湖北人。

卫子玉是哪里人？

湖北人。

朱向前是哪里人？

湖北人。

《东西》里的主人公，还有李陀螺李相托李相随是哪里人？

湖北人。

湖北佬，九头鸟。

李相华是个九头鸟。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

湖北佬聪明。